『啊?怎么会这样?他是几号?』
『「恶魔六号」。怎么办?等一下就要轮到了!要不要告诉司仪,叫他删掉那一位?』
『我知道了,我去通知他。』
凌恩穿越过重重人群,好不容易挤到了舞台边。『司仪先生?司仪先生!』不敢太过声扬,但是他的叫喊被底下的噪音给掩没,不得已,凌恩只好跨上舞台。
『我们欢迎第七号拍卖品「恶魔五号」!这位英俊潇洒的成熟男士,来,请站到这边,让各位淑女好好地鉴赏一番。』司仪没注意到台上多了个人,顺手一拉,竟把凌恩给拉到台前,漏掉了一脚跨上台边、正准备登场的「正牌」恶魔五号。
『不、我不是……』凌恩摇头否认。
司仪还没发现自己犯下的错误,滔滔不绝地用了许多赞美之词,鼓吹台下女士抢标,径自道:『那么最低拍卖价,从五百开始。有没有哪位美女要出价啊?』
『一千』、『两千』……零零星星的叫喊声陆续加入,转眼间,价格在十几分钟内标到了五千多块。凌恩看得傻眼,不知所措地苦笑着。万一自己真被「卖掉了」,整场活动谁来统筹?
『……五千六,谢谢这位红衣服的小姐。还有没有?五千六第二声……』
这时,不协调的英文冒出——
「十万。」
一口气暴涨的高价让众人目瞪口呆,大家左顾右盼,好奇地找寻着是谁开了这样的价码之际,凌恩看到克劳顿由人群中央走到了台前。无视于四周投以的异样眼光,蓝眸牢牢地盯着台上的他,微笑地说:「我出十万美金买下。」
连司仪都愣住了。『等一下,有没有人可以帮我翻译一下?这位金发帅哥是说一百个千,就是十万是吗?呃……您确定吗?』
克劳顿掏出支票本,三两下地签好,撕下。「我该把这张支票交给谁?」
眼看着会场内的气氛往「诡异」的方向转移,凌恩急中生智地上前,抢走司仪的麦克风说:『哈哈!抱歉,跟大家开了个玩笑。我是本旅馆的执行副总凌恩,向大家介绍一下本「京苑旅馆」的老板:克劳顿·霍普先生。为了谢谢大家先前热烈的参与竞标,我们老板在此特别慷慨解囊,赞助十万美金,希望能抛砖引玉,让更多朋友共襄盛举,参与这场慈善活动。谢谢!』
他讲完后,率先鼓掌,过了几分钟,大家也纷纷报以掌声。好不容易将气氛再带回到拍卖会上,凌恩捏了把冷汗,把麦克风交回给司仪后,下台一鞠躬。
「你凑什么热闹啊!」把站在舞台旁的金发男人拉到无人的不起眼角落,凌恩劈头就骂。「你又听不懂中文,连人家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学人家出什么价?」
「就算听不懂,看也看得出来你们在进行拍卖,卖你。」克劳顿一撇唇。
这倒是!凌恩点头,继而猛烈摇头。「不对,我不是在跟你讲这个!我是问你出价做什么?况且一喊就是十万美金,你是钱太多,或是被钱咬到了?这么想花钱,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吧?害得我在台上,一张脸不知往哪里摆好,居然被一个男人出高价买下……」
瞥了瞥,见克劳顿毫无反省之色,凌恩挥挥手。「算了,和你计较这种事,最后捉狂的一定是我。总之,我已经帮你解释过了,那笔钱就当作慈善捐款,没问题吧?」
拍拍他的肩膀,结束这个话题。凌恩正想掉头去处理其它事情时,克劳顿却握住他的手臂不放。
「干么?」
「你被其它女人买下的画面,我连看都不愿意看见。」克劳顿忽然解释道。
凌恩不解地眨眨眼。「不想看你可以离开啊!」
克劳顿一瞪。「你是白痴吗?」
「喂,你乱发什么脾气?想骂人的是我!」凌恩企图抽回自己的手臂。「拜托,我还有许多事要忙,现在没空理你,等舞会结束后我们再说。」
啧地一弹舌,克劳顿突然扫住他的肩膀,把他整个人拉过去。「再怎么迟钝也该有个限度吧?花费十万美金的心意还不能让你明白,你也太扯了点吧?凌恩。」
「明白?你要我明白什么?」眉心揪成问号。
「这个!」
眼前蓦然一暗,凌恩什么都没来得及思考,双唇已经被人夺走了。
间奏
下午三点,最后的房客办理完结帐手续离开。
『谢谢您的大驾光临,请慢走。』所有的员工聚集在门边,恭敬地鞠躬。
房客发自内心地笑,向着领头站在最前线的旅馆副总凌恩说:『谢谢你们的款待,听说今天你们就要结束营业了?真是令人遗憾。我没住过这么亲切又有人情味的好旅馆,早知道就帮你们多拉点客人。』
深深地一低头。『您的这一句赞美,我们会永铭在心的,谢谢。』
依依不舍的房客,在接过旅馆所赠送的小小纪念品后,于众人的目送下,搭车离去。
营业二十七年以来,每日都敞开的玻璃大门,首次封闭。高挂着「今日起停止营业」的告示牌,员工们感慨万千地环顾着这宁静、寂寥又令人伤感的大厅。
凌恩亦不例外。
虽然早知道无论业绩是否达成,不管克劳顿·霍普是否要给予「京苑」一次浴火重生的机会,今日的这场「告别式」都无可避免。
但,抚摸着历经长年擦拭而泛白光的黄铜精制门把,凌恩誓言自己绝不会忘了这间孕育自己成长、磨练自己茁壮的旅馆。这儿几乎是他的另一个家,一个陪伴他人生十多年风霜的栖身之所。
克制住感伤的泪,强颜欢笑地面对五、六十名待到最后一刻的同事、伙伴们。『这些日子辛苦大家了,我非常感谢你们这些日子的努力不懈。能呈现出这么棒的结果,都是大家的功劳。我想,方才那位客人的衷心赞美,已经能让大家所流的汗水、泪水都值回代价了,对吧?』
大厅响起一片掌声,每个人都相互拍手、自己给自己鼓励。
『在大家离去前,霍普先生有些话想跟各位说,应该是关于接下来各位的出路。不必担心听不懂,我会替他翻译的。请到员工餐厅集合。』
在场的人陆陆续续散去,凌恩关闭大厅的灯光,同时,留恋地看了周遭最后一眼。
『好可惜喔,再多个两组客人,我们就能达成目标了呢!』
回头,看见客务部的女经理站在通往员工餐厅的地下台阶前等着自己。凌恩笑着走向她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单人房在圣诞夜是无用武之地的,当初应该先扣除掉这部分才对。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晚了,结果就是结果。』
两人并肩往员工餐厅前进,女经理打探地问:『凌副总,霍普先生会怎么做呢?真要把「京乐苑」拆成空地,拍卖出去吗?我们以后得自己去找工作了吗?』
『这部分我也还没听说,等会儿就知道了。』
『那副总你呢?已经找到下一份工作了吗?你会继续待在旅馆业吧?』
凌恩摇摇头。『这阵子忙得没有空去思考这些问题,不过我可能会先放自己一个假期。在这行工作了十几年,一直都无法度什么长假,这次机会难得,想好好地休息、休息。』
『说得也是,在旅馆业任职,假期档反而是我们工作最忙碌的时候。』已婚的女经理笑道:『我也来效法你放长假好了!家里的小鬼总是抱怨妈妈都不带他们出去玩,这次的新年假期终于可以不必再为找保母而伤脑筋了。』
一想到自己也有过同样的时期,凌恩不由得心有戚戚焉。
他们进入员工餐厅后,发现每个人手上都拿了个小牛皮纸袋。
客务部的职员靠过来,说:『张经理,这份是你的。』
『这是什么?』女经理讶异地打开纸袋看个究竟,结果发现是一叠厚厚的资料。
『不晓得,进来餐厅时放在桌上的,上头有标注我们每个人的名字。啊,经理的资料和我的不一样呢!我的是「冲绳·金士顿」度假村的资料,你的是「东京·金士顿」喔!』
『真的耶!为什么?』
凌恩趁着大家都在讨论手边的资料时,以内线电话告知VIP室里的克劳顿,可以下来开会了。
数分钟后,年营业额达上亿美金的「金士顿旅馆集团」负责人——俊美脸颊上贴着醒目沙隆巴斯贴布的克劳顿,霍普总裁,站在「京乐苑旅馆」所有员工面前,以高雅的Oueen';s英语宣布了一个让人又惊又喜的好消息。
「……你们手中的资料,是有意愿继续留下来在新生的『台北·金士顿』服务的人,即将前往研习的地方。研习时,我们将支付换算当地生活水准后的同样薪资。住宿场所、机票及交通费,一律由『金士顿集团』负担。」
停顿一下,等凌恩翻译完毕后,他继续说道:「研习的时间预计是半年,倘若无法长时间在海外停留的人,或没有意愿前往研习者,可自由办理离职,我们将支付三个月基本薪资的遣散费,与一个月全薪的额外奖金。」
出乎意料的优渥退职条件,亦让一部分起初面露不悦的员工,高兴地讨论起来。
「差不多就是这样。有其余的问题吗?」蓝眸四下望望。
『请问,您的意思是,将来「京苑旅馆」还会保留下来,只是换个名字而已,是吗?』
凌恩把问题翻译给克劳顿之后,他摇头。「不,旅馆将会重新兴建。现有的『京苑』无论是外观或内在的管线、设备都已老旧,为了赋予它崭新的风貌,我已委托知名建筑师事务所设计、施工,工期将会长达一年。相关计划会陆续公布,你们在各自的研习处,会得知这些消息的。」
先前还为「京苑」消失、结束而起的感伤,转瞬变为对新的「台北·金士顿」诞生的兴奋,员工餐厅内弥漫的不再是灰色密布的忧郁,而是大放光明的希望。
「如果没有其它疑问,大家就先返家休息吧!新年假期结束后,会由集团派遣的人事经理前来处理后续。」
叙述当中保持着冷静、公事化口吻,表情严肃的克劳顿,到此时蓝眸放柔,微笑地说:「辛苦你们了,大家都做得很好。我谨代表『金士顿集团』,欢迎各位的加入,也感谢曾为我们付出的每一位。」
凌恩不得不佩服,就身为一名领导者而言,克劳顿确实很懂得怎样捉住员工的心。此时此刻,他身上所散发的天生领导魅力,已经足够让在场所有的人,死心塌地的跟随他到天涯海角了。
「凌恩,你到我的房间来吧!」以不容拒绝的口吻,克劳顿扬起眉,笑得非常不怀好意。「我们还有一件事要解决,记得吗?」
他也不敢「认为」克劳顿会忘记。
是的,他输了。当初以自己愿意做任何事为赌注,换来旅馆这三个月的经营期,如今是到了该讨论如何偿付这笔人情债的时候了。
◇ ◇ ◇
他在不安呢!
克劳顿唇角含笑,好整以暇地跷起腿,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静静地观察着对面的凌恩。拜平日训练良好之赐,即便是在这种状态下,黑发男子依旧挺直背脊,俨然是活生生的模范教本,以无比漂亮的坐姿端整地坐在那儿。但,合身西装下紧绷的肩膀线条,却透露了此刻男子万分的紧张。
人真是不可思议的动物。
想到三个月前的自己,当时的他绝无法想象,有一天,他竟会在心中这般地爱怜着一个既不年轻、也没有纤细动人的肢体,更非娇俏、可爱或甜美等等形容词能适用的年过三十的硬派男人。
三个月前的自己,还满脑子想着凌恩的儿子;三个月后的现在,他想着的居然是怎么把旧情人的父亲给弄上床。
怪不得侄子约瑟夫会气得怒骂他是没有原则、没有道德、没有半点信用的恶棍,还放话说他永远不会再相信他了。
说实话,他自己也觉得很委屈啊!在他允诺绝不会跟约瑟夫抢夺凌恩的当下,又怎么会想象得到,突然有一天,自己对凌恩的「兴趣」会萌芽了呢?他也不过是受到男人天性不受指挥与控制的「兽性」所害,是神秘动情激素下的受害者啊!
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克劳顿觉得自己所受的这一巴掌也算是天谴之一吧?
老天爷坏心眼地让凌恩看不见他自己的真心,让他无知地拒绝了自己的心意,迟钝地没注意到两人间早已生根的情愫。
这都是为了惩罚过去对于轻易就手到擒来的伴侣,却不懂得好好珍惜的自己的缘故吧?
「有什么好笑的?」对面的凌恩再也耐不住性子。「从刚刚你就一个人坐在那儿窃笑,是我有哪里奇怪吗?」
「有啊!」克劳顿轻笑地说。「多少人渴望我的吻,你却赏了我一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