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又过了会儿,顾朝乐问:“哥,刚才吃鸡腿的时候你跟我眨眼睛,啥意思啊?”
“乐乐,寒假我们两个打工去吧。”
“去哪里?”顾朝乐来了兴致。
“你说我们去市里卖糖葫芦怎麽样?从县里坐车到市里只要两个小时,我们早上走,到市里找个地方一边做一边卖,天快黑了我们就坐车回来。过年没人管,大家又都有压岁钱,我觉得肯定能挣到钱。”
“好啊。哥,你卖糖葫芦,我卖气球。气球县上的批发部就有卖的,氢气我班上的同学家就能搞到。”
“行啊。”
“就是不知道爸爸同不同意。”
“我们这叫自主创业,爸爸会同意的。现在报纸新闻上不是都鼓励自主创业吗?”
“也是。我们就跟爸爸说我们想自己挣零花钱。”
“嗯。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好。”
说出了一件心事,也商量好一件大事的两兄弟很快睡着了。根本不知道儿子在烦恼什麽又在策划什麽的顾溪还在埋头写讲义。屋外的风呼呼地刮着,过年前肯定会有一场大雪。一年又要过去了,对顾溪来说,这一年辛苦却又有着不同的幸福。而来年,他和儿子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生活,总是充满了希望,只要不放弃,总会好的。
遠溪:第十五章
办公室内的气氛很沉重,从关庆回来的四人沉默地站在那里,心里或多或少都带了些没有完成任务的自责。沙发上,乔邵北和展苏南每人的手里都拿着一份资料——一份四个人带回来的调查报告。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十二年,尽管当年收留顾溪的那位老人已经八十多岁、两眼昏花了,但她所提供的当年的一些事情,仍是令两人难受地喘不过起来。
报告上是顾溪在关庆三个月的生活以及他的状况,每一处描写在乔邵北和展苏南的眼前变成的实景都是一把把尖刀,插入两人的心脏,令他们疼得窒息。在他们坐在去美国的飞机上时,顾溪却是带着一身的伤露宿街头;在他们坐在宽敞的教室里听着教授讲课的时候,顾溪却是在街头捡废品、拾垃圾;在他们嚼着牛排、吃着薯条的时候,顾溪却在啃馒头、吃咸菜;当他们因为一个小小的感冒就打针吃药的时候,顾溪却只能任满身的伤自己痊愈。
最自责的展苏南狠狠扒了下头发,哑着嗓子说:“把顾溪的照片发到集团所有子公司下,人手一张。能提供线索者,奖金10万,提供的越多,奖励越多;找到顾溪的,奖励500万,并可调入集团总部工作。”
乔邵北接下:“一个集团500万,两个集团就是双倍。”
“是!”四人同时出声。
已经和老爷子摊牌的展苏南和乔邵北要把寻找顾溪的事搬到台面上来,乔展两家共出千万寻找顾溪,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这样找到顾溪的希望就会大很多。至於老爷子会不会暗中阻拦,乔邵北和展苏南在摊牌的那一天就已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和两人在一起的魏海中想了想说:“快要过年了,这个时候正是公司上下最忙,事情也最多的时候。在这个时候发出这样的消息,很可能引起混乱,不如等过年来了之後再发布下去,也好让各子公司的总管提前安排,以防突发事件。另外,这样大张旗鼓地寻找小河,如果小河知道了,他会不会跑或者躲起来我们也要做好防范。”
乔邵北喘了几口粗气,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过了十分钟,他开口:“小河有过一个人谋生的经验,他以前就会摆摊子卖纸花,又在饭店里打过工,卖过包子饺子,可是他在关庆却只捡废品说明他一开始就不打算留在关庆。从关庆离开后小河身上没有多少钱,他又没有带任何的学历证明,他一定还是会选择去小城市或者更小的城镇。那里生活成本不高,很容易就能落脚。而且他的伤也好了,他肯定会去摆摊子。”
展苏南的眼睛瞬间亮了,乔邵北看向四个人:“从卖纸花和卖饺子、包子的小贩那边查找。虽然小河走的时候给那个老人留了500块钱,但他身上的钱再少也足够他租房摆摊。一旦生活稳定下来,小河就一定会在那里落脚。关庆在北方,他不可能跑到南方去。让他们把查找的范围主要放在北方小城市以下的地区。”
展苏南着急地说:“尤其是那些房租便宜的地方,小河一定会在那边租房子。”
魏海中拧眉,缓缓点了点头,自语:“只是小河爲什麽要离开关庆呢?难道他知道你们会去找他?”这同样也是展苏南和乔邵北的疑问。
“也许小河是怕我们再去找他的麻烦。”展苏南悔恨不已地说。
魏海中摇摇头,同样带着愧疚和悔恨说:“小河走的时候我跟他说了只要他离开营海就行,我也告诉他,你们要去美国。”展苏南和乔邵北从烟盒里取出烟,点燃,他们需要点什麽来缓解他们心口的剧痛。
四人中的左青伟见两位老板如此痛苦,犹豫地说:“顾先生的身体似乎有些麻烦,不知道是否和这个有关。”
“什麽麻烦!”展苏南、乔邵北和魏海中立刻吼了出来。
四人本来不打算说的,毕竟已经过了十二年了,实在没有必要让他们的老板再为此伤神,不过现在的情况他们似乎不说不行了。
“据那位老太太回忆,顾先生的肠胃好像有些问题,在顾先生离开前,他一直有呕吐的症状。老太太刚刚遇到顾先生的头两个月,顾先生几乎吃不下什麽东西。”
“报告上爲什麽没有!”展苏南一巴掌拍在桌上。
庄飞飞急忙解释道:“老太太说顾先生一直强调自己没有生病,说过一段时间就好了。还说他自己就是学医的,很了解自己的身体情况。顾先生除了呕吐、食慾不佳之外没有其他的症状,而且已经过了这麽多年,所以我们……”
“哪怕过二十年他有任何的情况都要详细地汇报给我们!不要自作主张!”展苏南严厉地打断庄飞飞的话,眼里满是血丝。四个人立刻说:“我们知道了,今後绝不再犯。”
乔邵北沉着脸问:“还有没有其他情况?”
四人努力回想,然後摇摇头:“那位老太太提供的就是这些,她说时间太久了,好多都不记得了。”
忍着失望与心痛,乔邵北道:“过年後就把这件事安排到集团下属的所有子公司。虽然小河去南方的可能性不大,但也要以防万一。”
“明白。”
魏海中宽慰道:“苏南、邵北,现在有了小河的消息,我们一定能找到他,你们两个也不要太心急。十二年都等了,再久也不会超过十二年。”
乔邵北和展苏南神色沉重地点点头,魏海中朝四个人示意,四人安静地离开了。重新拿起那份报告,乔邵北一个字一个字地刻入心里,小河吃的苦要远远超出他们的想像。这十二年,他们甚至於不敢去想那人吃了些什麽苦,因为想下去的後果就是他们更深的自责与心疼。
搂上乔邵北的肩,魏海中稍稍用力,给他无声的安慰。他的心里也同样难受,但远不及这两个人。沉默了许久,魏海中问出心里的担忧:“苏南、邵北,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小河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也许……”那个人并不想再见到他们。
乔邵北和展苏南的身体瞬间紧绷,这是他们心里永远不敢去触及的一个可能。过了许久,展苏南喉咙发乾地说:“不管怎麽样,先找到他……至少,至少我们还欠他一个道歉。”
乔邵北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我们,还欠他一笔钱,没还。”
尽管不忍,魏海中还是说:“对不起,邵北、苏南,我不是故意要给你们难堪,而是要提醒你们。现在你们已经把这件事摆到了明面上,就不能不考虑这个可能。小河一定要找到,但你们也要做好小河可能已经成家的心理准备。”毕竟已经十二年了,十二年,什麽都有可能发生。
两人僵硬地点点头,咬紧牙关忍下心口处的一波波钝痛。如果那个人已经结婚了,那,那也只能怪他们自己。是他们把那个人推开,是他们,逼走了那个人。
※
从上司的办公室里出来,徐蔓蔓强忍面部的神经,假装平静地走出财务部,然後拔腿就往外冲。冲到每一层楼的员工休息区,她手不稳地掏出手机,快速拨出一个号码。在对方接通后,她立刻尖着嗓子叫道:“小叔小叔,我中啦!我中啦!”
正掀开笼屉看看饺子蒸好了没有的顾溪把手机远离耳朵,在对方停止了尖叫后,他笑呵呵地问:“中什麽啦?”
“小叔!刚刚我上司找我,她说我这两个月在公司的表现很好,财务部正好需要人手,她跟公司推荐了我,公司考察后决定录用我!过年来了之後我要把学校的毕业生推荐表拿到公司来,等我7月份毕业后就可以来公司上班了。啊啊啊啊,小叔!我找到工作了!我能留在这家公司啦啦啦啦!”
“呵呵,恭喜我们家蔓蔓,小叔对你一向有信心。”
“啊啊啊,小叔小叔,怎麽办,我想哭,我根本没想过我能留下来。这家公司有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来,如果不是导师照顾我,我也不可能有机会来这家公司实习。呜呜呜,小叔,我想哭,我想抱抱你。”
“不哭不哭,这证明蔓蔓很厉害,不然你的上司也不会推荐你,这都是你自己努力争取来的。既然机会这麽难得,那你就要好好把握。你也说了这家公司是跨国企业,只要你认真努力,今後一定会有更大的发展。”
“嗯,我会努力的。小叔……我想你。”每次取得成绩,她就特别想小叔。
“小叔也想你,什麽时候回来,买好火车票了吗?”
“还没有,我在这边还有两天才结束实习,然後还要回学校看看导师有没有要交代的地方,还定不下来具体回去的时间。不过没关系,买不到火车票我就坐汽车回去,总有办法回去的。”
“如果实在买不到票就坐飞机回来吧,小叔给你出机票钱。你坐飞机到常山,再从常山坐汽车回来。”
“不要,我会想办法回去的。就是坐飞机我自己也有钱买机票,小叔你挣钱那麽辛苦,我不要你再给我花钱。”她上大学的时候小叔给她的那笔钱她还没有还,她不是二婶,做不出那麽无耻的事。
“跟小叔那麽见外干嘛?你还没工作,哪来的钱。小叔有钱,你别总把你小叔想的那麽穷。你一个人在外头小叔也帮不了你什麽,回家就别委屈自己了。”
“我知道,实在不行我会跟小叔开口的。”她就是借钱也不会拿小叔的钱!
“好。”
看看时间,这个时候正是小叔摆摊的时间,徐蔓蔓赶紧说:“小叔,我挂了,确定了时间我给你电话。”
“好。注意身体。”
“嗯。”
挂了电话,徐蔓蔓握着电话甜蜜地傻笑,真好,还没毕业她的工作就有着落了。这下子爸妈和小叔不用担心她了。等她挣了钱,第一件事就是孝敬小叔,给小叔买一身衣裳,换一部手机,再给阳阳和乐乐每人买一辆自行车,嗯嗯,还要给阳阳和乐乐买他们喜欢看的书,呵呵,呵呵呵,她有工作了,她找到工作了。眼前是自己铺满了鲜花的康庄大道,高兴得都要飘起来的徐蔓蔓转身准备回财务部。
“啊!”
一声尖叫,徐蔓蔓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干嘛啊!”
看也没看清站在她面前吓她的人是谁,徐蔓蔓用力推了对方一把,急忙蹲下抢救自己的手机,这部手机还是她考上研究生的时候小叔给她买的呢。擦擦手机的屏幕,打开手机看看有没有摔坏了,徐蔓蔓是又气又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徐蔓蔓抬头,怒眼瞪过去:“人吓人会……”後面的几个字徐蔓蔓硬生生地咽在了嘴里。这不是那个一周前撞过她的人么?想到这家伙是老板身边的人,刚刚得到这份宝贵工作的徐蔓蔓忍下愤怒,扭头就走。冷静,冷静,不能因小失大,个人仇恨和一份好工作相比根本不算什麽。
“喂,等等。”
拦下徐蔓蔓,庄飞飞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不是故意吓你的。刚才我听到你打电话的声音,一看,才发现我之前好像撞过你,就想来给你道个歉。但是你在打电话,我又不好出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如果你的手机摔坏了,我赔你。”
对方的话大大出乎徐蔓蔓的预料,她愣了愣,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啊,没事,嗯,呵呵。”不知道说啥好。她可没忘了因为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