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单文轩看到来电提醒愣了一下,接通还没来得及说话,王婶慌张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小单呐,你赶紧回来一趟,小言他,他出事了!”
单文轩心里“咯噔”一下,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问:“怎么了??”
“我让小言和你说!”王婶将手机递给莫言,莫言讷讷地接过,听到单文轩着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小言,小言?”熟悉的声音从耳膜一直传到心里,莫言这才觉得自己那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慢慢落回肚子里,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单大哥……”
单文轩听到莫言哑掉的声音,右脚不由自主往下踩去,一边换挡,一边安慰:“小言你先别急,慢慢说,我在路上了!”
二十几分钟的路程,单文轩一路超车过来,只花了十分钟便到了家门口,接了莫言便往机场赶,订好最近的一趟航班,单文轩又忙着联系人看能不能先找到人去XX县照应着,最好先转到临城的大医院去治疗。直到登机前,单文轩终于接到助理电话说已经找到人先去医院打招呼了。单文轩这才放下心来,安慰着身边身子有些发抖的少年。
出了机场,接到电话说已经转到了C市最大的医院,正在进行手术。又赶了三个钟头的路才来到市人民医院,莫言一眼看见抱着双臂焦虑地坐在手术室外边妈妈,挣了单文轩的手便跑过去抱住妈妈。
莫妈妈抬手反抱住莫言,才干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单文轩走近,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术室的门却打开了,众人望向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的助手,只见她解下口罩着急地问道:“伤者家属在吗?”
莫妈妈和莫言立刻站起身迎上去,莫妈妈接口道:“我,我是他老婆。”女助手简单解释道:“伤者被木头从后腰部扎进去,流了很多血,后脑也受到撞击现在仍然昏迷不醒,医生正在手术,将木头先取出来。但是伤者是熊猫血,医院血库里面现在没有库存。有直系家属在吗?伤者急需输血。”
莫妈妈有些懵,喃喃道:“怎么插了木头?不是说只撞了头吗?”
莫言往前一步,拉了袖子,急道:“我是他儿子!抽我的血!”莫妈妈却突然掉下泪来,扫过莫言的眼神竟有些奇怪,又看向女助手:“医生,什么是熊猫血?普通血不能输吗?”
女助手一边拉住莫言的手一边解释:“就是特别稀有的血型,和大熊猫一样,少!”莫妈妈抬手拉住莫言的另一只手,几乎站不住:“不,不行的,不行的……”
这回连单文轩都愣住了,莫言睁大着眼睛问莫妈妈:“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行?我是爸的儿子啊!”
女助手已经不耐烦了:“磨蹭什么?!还想不想救人呐?!”莫妈妈只是掉泪摇头,却不说一句话,女助手恼了:“现在胡闹什么?不快点里面人就救不活了!!”莫言也扭动着手腕想挣开莫妈妈,一边着急着喊:“妈!你这是干什么?!爸现在急着要血啊!”莫妈妈突然崩溃出声,闭着眼睛吼起来:“怎么会不想救啊?可是,不行就是不行啊!言言你不是我们亲生的孩子啊,血型怎么对的上?去了又有什么用啊……”
莫言停止手上的动作,一时消化不了莫妈妈的话。女助手也惊了,只好松了莫言的手,赶着去联系别的医院调血袋过来。单文轩立刻吩咐身边的人想办法帮忙以最快速度调血,上前扶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脸色惨白的少年到旁边坐好,又扶了蹲在地上泣不成声的莫妈妈。莫言一把拉住身边妈妈的手,用家乡话急切地问:“妈,我是你亲儿子不是吗?不是吗?我怎么可能不是你和爸爸的亲儿子呢?!”
莫妈妈只是抹眼泪,任凭莫言指甲都嵌进肉里去,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剩下莫言一个人自言自语——怎么会,怎么会,我是你们的亲生儿子啊!我不可能不是啊……
单文轩瞧着心疼,坐在旁边将少年环在胸前,一边轻轻拍打一边发声:“嘘、嘘……不要说了小言,不要说了。先想办法救人要紧。”莫言哪里听得进别人说什么,父亲病危的恐惧,未知身世的惶恐,使得莫言像溺水挣扎的人一样无助,抓住单文轩的衣襟,突然便哭出声来。
万幸的是女助手很快便来通知了一个好消息,刚刚医院通过广播征血,恰好有一位熊猫血血型的女士来院看望生病的朋友,听说手术室里急需输血,立刻通过值班护士联系了广播室医护人员,现在这位小姐正在赶来的路上。
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莫言也渐渐转为哽咽,莫妈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摩挲着莫言的手掌。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知道究竟要如何开口说话。
☆、第 43 章
莫爸的手术进行了整整三个钟头,医生终于推门走了出来,告诉守候在门外的几人:“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由于脑部受到撞击,又失血过多,所以现在仍然昏迷不醒,亲属现在可以去看看,过会就要转到普通病房去了。”
这时,护士恰好将病床推了出来,莫言和莫妈妈立即小跑了过去。单文轩向医生道了谢,又吩咐人去安排高级独立病房后,紧接着也跟了上去。
病房里,莫妈妈坐在病床前握着莫爸的手用方言轻声说了几句话后,这才抬手抹掉眼角的泪,抬头看向一直陪在莫言身边的单文轩,问道:“不知这位先生贵姓?”莫言偏头看了看单文轩神情有些尴尬,相比之下,单文轩显得坦然自若的多,拍了拍莫言的肩膀,回答:“伯母您好,在下免贵姓单。”
莫妈妈站起身,握住单文轩的手再三地道谢:“谢谢你单先生,不然莫言他爸不知道要怎么样了……”单文轩只是说:“应该的应该的。”
莫妈妈听了,顿了顿,看了旁边的莫言一眼,神情变了变,道:“天底下哪有什么应该帮的忙,这次莫言他爸出事花了多少钱还请单先生留个单据,以后我们也好将钱还给您。我们家现在钱肯定不够,但是我们会写个欠条给您,还望单先生不要嫌弃,等到他爸好起来,莫言毕业工作了总归是能一点点还掉的。我家莫言现在还小,又是农村娃没身份没背景,也不懂事,希望单先生……不要见怪。”
单文轩还没说话,莫言听在耳里就怪不对劲了,用方言喊了一声:“妈!你在说什么呢?”莫妈妈瞪了莫言一眼,又偏过头冲单文轩道:“单先生你先坐一会,我和莫言出去买点水果进来。”说完也不等单文轩回答,走到床的另一边拉了莫言就走。单文轩自然知道莫妈妈是要单独问莫言话,也不好说什么。
莫言被莫妈妈拉着走到医院走廊拐角的楼梯口,手腕都被拉红了,莫言挣开被制住的手,皱眉:“妈!~”
莫妈妈又探头出去看了看,没有人跟过来,这才严肃问莫言道:“言言,你和我说实话。你和那单先生怎么认识的,什么关系?为什么人家要这么帮我们?”
莫言低着头揉着手腕,好一会才回答:“到北京后认的哥哥。”莫妈妈上前抓住莫言的肩膀,道:“我们莫家哪里有这样的贵亲戚,平白无故地认了什么哥哥要这么花钱帮咱们?言言,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都知道你读大学的能不知道?”
莫言却突然挣开莫妈妈的手,退了两步,瞪圆了双眼反驳:“我知道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你又不是我妈!你现在凭什么管我做什么?!”莫言一直性格温和,乖巧懂事,从来没有和家里人红过脸,现在这么突然发难,莫妈妈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红着眼睛上前想拉住莫言要解释:“言言……妈妈……”莫言却身形一躲,从莫妈妈身旁擦了过去往楼廊方向跑出去。莫妈妈眼泪唰唰地掉,跟着边跑边喊:“言言!言言!”
单文轩在病房里听到声响走出来,只见莫言无头苍蝇一样没头没脑地冲了过来,急忙往前一跨用身子挡住少年的步伐。莫言胡乱的挥着手挣扎,单文轩长臂搂住情绪失控的少年任其拳打脚踢也不松手。过了几乎二十分钟,少年才终于渐渐安静下来。莫妈妈靠在一边默默的抹泪,却又不敢靠近。
莫言被单文轩半推半抱地带进病房里,莫妈妈也跟着走进来。三人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原本站在病房里的男人见情势不对,和单文轩打了招呼便主动带上门出去了。
单文轩咳嗽一声,打破沉寂,冲莫妈妈道:“伯母,我绝不是什么坏人,我做这些也不是为了图什么,还请您放心!”
莫妈妈见眼前这个气质卓群的男人一只手还环在莫言身上,不由皱了眉头,神情十分不自然,道:“单先生,我们家穷,但是也不会拿自己儿子去换什么荣华富贵。莫言才十几岁,什么也不懂,我和言言他爸没有想要莫言今后赚大钱当大官,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能娶个贤惠媳妇儿相亲相爱过一生便好了。只希望您高抬贵手……”
单文轩见莫妈妈将话说到了这份上,知道和莫言的关系始终是瞒不住的,倒不如现在就表明态度。于是单文轩干脆握了莫言的手,真诚地对莫妈妈说:“伯母,我不是您想象中的那种人,我是真的喜欢小言,不是玩新鲜而已。我在遇见小言之前一直喜欢的是女人,而且我也不认为同性恋是可耻的,所以我没必要和您隐瞒我的性向。我之前并没有任何性取向问题,但是我就是喜欢上了小言。所以我想,既然喜欢一个人可以不分国籍年纪,那么必然也是不分性别的。我不是您想像中的变态,我就是喜欢小言而已,而恰好,我发现我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和我是同一个性别而已。我知道小言还小,我可以等,等到小言接触这个社会、接触其他人,知道您们觉得莫言有能够自我辨别的能力再让小言自己选择好吗?”
莫妈妈听了单文轩的话,神情有些震动,这个男人一脸诚挚,字字恳切不像假话,可是自己活了这么多年身边从来没有过这种事情发生,村子里哪家姑娘未婚先大了肚子都会被人极尽取笑辱骂,更何况两个男人在一起?这让莫言以后怎么做人?
一直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的莫言听了身边这个男人的话身子一震,抬眼看向男人,收到单文轩无比坚定的眼神。莫言用力反握住单文轩的手,带着重重的鼻音用家乡话一字一句说道:“妈,我这辈子就只会和单大哥在一起!”
莫言说的很慢,单文轩能听个大概,看着小小少年紧握着自己的手向家长争取,单文轩不由眼眶有些发热。
莫妈妈听莫言叫的那声“妈”,又忍不住掉泪,看了身后病床上仍然昏睡不醒的莫爸一眼显得很有些情难自控。
莫言见妈妈这幅模样,不由心疼,想起自己冲妈妈发的脾气自责不已,这么多年来,爸爸妈妈哪点做的不好?供自己吃穿读书,腆着脸凑学费,家里有点什么好的都省着给自己。亲儿子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吧?这么想着,十八年来父母和自己的点点滴滴全涌上心头,莫言坐到莫妈妈身边,搂住妈妈不停地道歉:“妈,都是我不好。我就是白眼儿狼!这种时候还要冲你发脾气……这么多年来你和爸怎么对我我都知道,我没有别的爸妈,你们就是我的亲爸妈。”语速很快,单文轩几乎完全听不懂,但是看母子二人的神情,单文轩也知道自己插不上话。
莫妈妈用袖子抹了泪,慢慢开始说起来。
“言言你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你本来有个弟弟,但是早夭了,可是你说你根本没有印象么?”
莫言点点头。莫妈妈接着说道:“我说是因为你小时候生了一场病所以记不得了。其实是根本没有这个所谓的弟弟。我和你爸确实是有过一个男孩,但是是在你来家里之前。由于我那时不小心摔了导致孩子早产,孩子生下来只轻轻哭了两声,恹恹的,产婆说那孩子情况很不好,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那时只能给赤脚医生看,但是也说没有办法。十七天的时候便去了,你爸说没关系让我不要伤心,还年轻可以再生。那时你爸跟着师傅学手艺要来A市,我稍微养好了身子便也跟着他来了。我们在A市待了一年多,但是我一直也没有怀上。第二年年初的时候,恰好是正月十五,我和你爸一大早想着出门去市场买点元宵和猪肉回来,从租的杂物库里走出来没多远便看见一只小小的手从不远处地上的竹筐里伸出来胡乱地舞着,那就是你。我和你爸都吓了一跳,直到听到你的哭声才赶紧跑过去将你抱出来,小脸都冻的有些发青了。我们想是哪个造孽的父母把孩子放在这里不要遭罪啊,还是个男孩。”
莫妈妈说着,抬手顺了顺莫言的头发,又接着说:“我们本来想找找有没有什么能找到你亲生父母的东西,可是只翻到一张黄纸,只有一句话——望好心人可怜,生死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