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喜欢听星河说话。很温和,很柔软,像是春风吹过,让李傲然干脆收缴掉他手里那本书,让他专心和自己说话。
虽然无奈,苏星河也没有不高兴,一直陪男人谈天说地,一时察觉不出时间过了多久。
直到助理来找他,交了一堆文件,还有所谓七日婚约的相关准备事宜,李傲然才开始处理手头事务。
两个人坐在池水旁边,各自做著自己的事,就算交流很少,偶尔是李傲然照顾他喝水加衣之类,也全然没有尴尬,空气里流淌著很舒服轻松的气氛,就好像已经相处了很多很多年
第三十章 连理
最近很明显李傲然忙了起来,经常说著话就看他昏昏欲睡的样子。苏星河心知他兼顾著很多事,也只能听之任之,无权置喙。
这日傍晚,几个项目经理来李宅找他,他让花管家照顾好他的准新娘,就急急忙忙去三楼会议室开会。
年初的时候似乎所有工作都压了下来,他坐在客厅里,听著李绮绿对下属舌灿莲花的训导,李皓然一次次推翻设计师的想法就差没亲自上手,连李澈那样好脾气又很闲的人都对首席操盘发了一次火。
他在心里稍作检讨,像自己这样吃自己公司利息过活的人好像是有点无耻。
“星河。”忽然听到耳边一个慈祥又笑眯眯的声音,他转过头,微微一笑,道:“李先生,星河给您请安。”
“你这个孩子啊。”李枋被他扶著坐到沙发上,布满老茧的手握住苏星河的,细细摩挲,叹道:“爷爷太久没看到你了。”
“嗯。”手心里传来了被粗粝的疼痛,他面上仍旧春风拂面一样的笑,柔声道:“您身体可好?”
“好啊,能不好麽。”李枋眯起眼睛,有些郁闷的剁两下拐杖,道:“大仔二仔他们,一家子变形金刚,啥事都不让老头子干,我除了到处找人打麻将就是睡觉,哼,真把我当成废物了。”
“老爷子未免言不由衷。”苏星河笑的越发和煦,挑起眉梢,道:“阿傲他们孝顺能干,其实您心里很是受用,要是闲得无聊,星河陪您打几圈如何?”
“哟。”老者捻须大笑,低声道:“爷爷告诉你一个秘密啊,除了灼然技术最差之外,小五那一手赌术在家里也是算拿不出手的了,你来跟爷爷玩,爷爷教你几手,保证完胜小五,怎麽样?”
“嗯,那仰赖老爷子教诲了。”苏星河眉眼轻弯,容颜温和。
看在李枋眼里,却是一阵心疼,抬起手轻轻摸他颊边长发,道:“星河,你受苦了。”
闻言,苏星河微微一愣,笑笑没有答话。老者却继续道:“我始终相信我养出来的孩子,他们的眼光。每一个选择都有自己的用意,至於小五……真心难得,爱也难得,我不会阻拦你们。”
“除非……他不再需要我,否则,我不会离开他。”苏星河淡淡垂下眼,唇角微抿,“请您放心。”
“把任务布置下去,就立刻执行。”在连续三个小时的会议之後,李傲然有些疲惫的揉揉额角,阖上笔记本,沈声道:“散会吧,财务总监留一下。”
开完大会开小会。又过了两个小时,再回过神来已经是十二点。
他松开领带,推开门下楼,找了卧室和花园也不见苏星河,不禁心里微慌,拽了管家问,花左渊道:“二少一直陪老爷子打牌来著,後来去厨房了。”
“厨房?”李傲然想了想,转身往厨房走去,走到门口,不禁停住脚步,眼睛睁大,指尖微颤。
星河正趴在流理台上,无神无焦的眼睛落在墙面上,小声的唱著儿歌,二小放牛郎。流理台的电磁炉上正冒著热气,里头咕嘟咕嘟的煮著汤。
因为周遭很安静,他唱歌的声音也很小,几乎没有调,只是消遣一样的吟唱,恍惚间,看到了当年那个一袭白色式服的小天使,咬著半截草茎,站在轻井泽的樱花树下,任落红落了一身。
那麽寂寞,又那麽温柔。
不自觉的,踏出脚步,站到他身後,低头抱住他的腰,笑道:“这味道隔老远就闻见了,什麽汤?”
苏星河愣了一下,竟没察觉身後站了人,直起腰,道:“党参骨汤。你从中午就没吃饭不是。”
“给我煮的?”李傲然只觉得一阵暖流从心口蔓延到了四肢百骸,身体一下就热了起来,低头埋在他颈项间,低笑,道:“星河,我好像,真的爱上你了……”
“喔。”苏星河短暂失神,然後转过头,柔声道:“就是说,你以前的爱我,都是假的?”
“别玩这种文字游戏。”李傲然无奈的笑笑,抬手关掉炉子,拿了凳子来坐在旁边,用勺子舀一碗汤,喝了几口,热气氤氲,暖到胃里,精神也随即放松了很多,道:“喜欢你,迷恋你,甚至爱你,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和任务。很久之前,我已经不太记得心动是什麽样的感觉。可是,方才刚刚忆起,原来所有的喜欢和爱,都来自心动,和希望与这个人在一起的简单期盼而已,这件事,一点都不复杂。”
“哎,等一下再喝!”只顾听著他深情款款的表白,苏星河反应过来,叹气道:“你只喝汤也会饱麽?我本来准备下面条的。”
李傲然浑不在意,一手拽住他往怀里揽,道:“你的手艺我是打算要吃一辈子,不急在一时,医生说你要早休息,走吧,上楼睡觉。”
到头来,还是被当成厨子用麽。苏星河压下吐槽欲望,被他抱上楼,放在床头,不禁开口道:“虽然不太喜欢假肢的触感,但是相比之下……还是被你抱来抱去更难忍一点。”
“所以?”李先生好整以暇的抱胸而立,微微弯下唇角笑。
“所以。”苏星河蓦然双足触地,站起身来,与他平视,尽管小腿的痛楚拉扯著神经,仍然面沈如水,岿然不动,柔声道:“还是让我用走的吧。”
“再强的人也有权利疲惫,我只是怕你不习惯。”李傲然不准备和他没事较劲玩,摸摸後脑,摇著头,很轻柔的把他重新按在床上,盯著那双黑沈沈的眼睛,语气温和,“我准备了很久,这个周末,我们去荷兰,席凡宁根海滩,可以麽?”
他竭尽全力为他安排好未来,让他从过去的泥淖里挣脱而出。苏星河能感到这份心意,缓缓低下头,半阖双眼,声音有些虚,“好。”
心里却在苦笑,很多事,就像恐怖片,在片尾,大家总以为一切可以过去,一切恐怖都被抚平的时候才发现,因果这个东西,总是循环不息的。
当年很多因,还没有找出个结果来。比如,在我生命最无助的时候,只有那个老者给过我牵挂和关怀,但是此刻,他却埋骨土中。这笔账,苏星河,会默默吞咽下,佯装大度麽?!
他是一个修过佛养过性的人,深知佛理,大法自然,却也是毫无佛心的人。这样的人,只能说没有机缘。
七日後,荷兰席凡宁根海滩
节假日的时候社会福利很优厚的西欧国家向来不会缺少合家度日的人,这样的结果就是旅游场所人满为患。但是李家却没有做出很大的反应,因为这场婚礼,要的本来就是光明正大,令人豔羡。
虽然星河看不见,但是李傲然依然为会场花了一番心思,采用了以‘时间’为主题的婚礼创意。
迎著海风,足踏细沙,接收著所有人善意祝福的眼光,李傲然一身黑色西装,眸光沈沈,微笑静等。
从海岸旁边,有一个人遥遥走来,步伐很缓,一只脚彻底落地才能踏出另外一只,一身雪白的西装,虽然是男人,但是那一头长发并不显奇怪,甚至让人觉得,除了这样的形象,没有第二种可能更适合他。
苏星河用一根黑色丝带从後面束住发梢,两颊留了几缕垂落耳际,低垂著眸,长睫轻挑,嘴唇因为有些紧张,抿成一条线。
他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所有的人都这样认为。
等到走入大家视线,整个海滩上发出热烈的欢呼和鼓掌声。
李皓然拽拽身侧忍冬的衣袖,摇著头道:“不是吧,我五嫂果断秒杀男人,通吃女人啊,帅爆了!”
李傲然移不开眼神,定定的看著他的每一步。似乎走得太久了,苏星河有点累,又是不熟悉的环境,微微顿了一下,抬起头来向四周看了两眼。
“星河,听我的声音,慢慢向前走,不要拐弯。”
李傲然的声音徐徐传来,他点点头,遮掩住眼底神色,缓步向前。
沙滩上摆了很多灯柱,昏黄的光晕照在他脸上,显得生动温柔了十分不止。
再等不了最後几步,李傲然走上前去,一手握住他的,将人搂进怀里,下巴 抵著他的发顶,低声道:“星河,从今以後,你是我的……”
“嗯?未必然。”男人笑了一下,轻施巧力,便将自己挣脱出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戒指盒,‘啪’的一声打开盖子,尽管很痛苦,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单膝跪地,仰头注视著李傲然,握住他的左手,摸到无名指的地方,把银环缓缓套上去,淡道:“谁说一定要我做你的新娘子,阿傲,请你嫁给我吧。”
“啊?”李傲然当场愣住,以手掩唇,咳嗽一阵,又听广场上一阵拍手唏嘘声,再矫情就真像被人求婚的女孩子一样了,不禁无奈的摸摸後脑,赶紧答应下来,弯下腰把人从沙地上抱起来,深知他这一跪很难受,一手揽住他的腰卸去重量,紧贴那人耳际,低声道:“这手来的漂亮,只是,亲爱的,你想好要承受的代价了麽?”
苏星河笑的毫无阴霾,合拢双手撑在他肩膀上,同样贴住他耳际,回答道:“我大致猜测,要承受的不是代价,恐怕是床上李先生的重量罢。”
论下流,苏先生也颇为精通,不输给任何人。
双方交换了一模一样的戒指,然後携手站在台子上誓约。没有证婚人,也没有牧师之流,只是自己对自己,也是对对方许下的誓约。
鸟啼花落人不在, 一生襟抱未曾开。
一个人笑若东风,温柔含情,另一个人神情淡然,端方冷峻。相携站在一起,无更亲密的动作,但是被拍到照片上,偏偏让人心生豔羡。
所谓佳偶天成,伉俪多情。那些曾经被写在诗文里过於矫情的字句,现在看来,只是人们因为达不到这样的美好,所以污了它而已。
第三十一章 H
当天李氏没有着急赶回上岛市。九子难得聚在一起,就坐在海滩上一边喝酒一边打牌,听着耳边的海浪淘淘,笑的一个个都躺倒下去,四仰八叉的叠在一起,看着不属於故乡的夜空,慢慢说些什麽,又慢慢的停息了声音。
手臂上躺着半醉的二哥,看着他一贯冷静精致的容颜变得有些憨态,又摘了眼镜,断断续续的道:“小五……二哥知道,你这些年,很辛苦……”
是呢,谁没有几件很辛苦很辛苦,又不肯放手的事。李傲然微微苦笑,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他身上,拍拍土起身,慢慢往下榻的酒店走。
红毯铺了一层有一层,皮鞋踩上去很柔软,没有声音,惦记着星河最近有点累,步伐加快,在房门口看到了大哥。
李暮然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背靠墙面,做过头来,冷峻端方的脸,黑眸中划过一丝黯黯光亮,淡淡道:“有句话很俗,但是有道理。叫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闻言,李傲然愣了一下,然后右肩微沈,是大哥拍了一下,回过头,看到了他缓缓走远的背影。
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还是刚刚创立百盛的时候,遭遇了很大的难题,因为经商手腕过於激进,曾面临挫折,几乎赔上全部身家,一蹶不振。
那是个雨夜。他一个人靠着床坐在地毯上,一瓶一瓶的灌酒,因为想不出解决的办法,甚至有些厌恶自己的无能。
半醉半醒的时候,察觉到身边有一个人。展开双臂,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声音那麽低沈,那麽醇厚,又带着淡淡的叹息,“第一次经商所遇到的失败,和第一次考不及格,或者第一次骑自行车摔倒是一样的。”
“切……是吗?”少年抬起头,朦朦胧胧的,看到李暮然的脸,霎时间,似乎看到的并不是长兄,而是父亲一样的存在,“我又没考过不及格。”
“你应该考几次。”李暮然难得笑了一下,点点头,看着胞弟道:“一个成功的商人,并不只意味着手段。而是诚信,胸襟,眼光,心理承受力等等,综合因素的考量。所谓谋定而后动,要记住。”
看到他,总像看到了希望。少年觉得头晕,干脆靠在兄长肩膀上,听着他把面前的危机分析清楚,又三言两句就把解决方法告诉他。
缓缓低下头,咀嚼着那句俗透了却很有道理的话,似乎能明白大哥想说什麽。
掏出房卡,刷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