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想到了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沈知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再忌讳什么,直视着夏言;夏言目光躲闪,手握着伞柄,手指来回摩挲。
冷场好一阵子,沈知叹口气,轻轻说了一句,“Play it; Sam。”
夏言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回答,“什么?”
沈知点点头,折到放CD的架子上找了一会儿,换了一张CD,碎碎的钢琴音符先响起来,然后有个稍稍苍老的声音唱,
“You must remember this
A kiss is still a kiss
A sigh is just a sigh
The fundamental things apply
。。。。。。”
(请君须记忆,
吻仍是甜吻,
叹息只叹息,
深情终永恒。。。。。。)
夏言醒悟过来,“卡萨布兰卡?”
沈知点头,凝视着夏言说了一句,“Of all the gin joints; in all the towns; in all the world; she walks into mine。”
(在这世上所有的城市里,所有的酒吧之中,她走进我这一家)
夏言当然听出来他什么意思,有心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面红耳赤的靠在身后的书架上。
沈知没有放过他,一边走过来一边问,“那么大的北京城,那么多的书店,你为什么来我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绿jj这个留言今天好像在抽抽,我回复的都是空白ing。不过大意就是说,关于普林斯顿发生过什么,下一章马上揭晓。
☆、夏日午夜
夏言在沈知快要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伸出手拦住了他,声音沙哑,“我们需要谈谈。”
沈知点头,“现在吗?”
夏言看看两边,“不了,你这不还开着吗?几点关门,我晚上过来找你。”
沈知马上表态,“我可以现在关门。”
夏言摇头,“没关系,不是什么要紧事,我可以等一等。”
沈知欲言又止,深深看向夏言,夏言被他看得不由得低下头去,轻咳一声,说,“那我先走。晚九点再过来可以吗?”
沈知点点头,依然看着夏言;夏言迈不开步子,靠在书架上,手紧紧握着方才拿回来那把黑伞。
很久沈知才说道,“那天的事情,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夏言摇头,“不为这个,我不怪你。”
沈知听到,并不觉得轻松,莫名其妙的,只觉得更加沉重。
两个人都不再言语,夏言不走,沈知也原地不动。
音乐声慢慢的低下去,音符似阳光下流水表面的闪光,轻巧跃动,往复徘徊,终于渐渐安静下去。
夏言猛醒过来似的,勉强挤了个笑容,往门口走去。
沈知默默看夏言走出去,开关门一瞬,外面的阳光迎着夏言,剪出一个修长的背影,门框之间,仿佛一副画,安静悠长,遥不可及。
之后的时间沈知都过得神不守舍心烦意乱,好在稍晚客人来往不断,总算帮他等到了关门的时刻。
到九点沈知急急忙忙挂了关门的牌,守在门边,正看到夏言沿着路边走过来。
是盛夏里最平常的一个夜晚,四下寂静,有风吹过,吹得白杨树的树叶沙沙作响;路口有一家店,低低的挂了红色的纸灯笼,黑色的“千鹤”两字,随着灯笼的旋转一会儿现出一会儿隐没。
沈知站在原地看着夏言一点一点向他走近,而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不知道还有多远,只得叹息。
夏言停在他面前,“我开车吧,小华去她妈妈那里了,到我家坐坐。”
沈知点头,虽然说头次被夏言邀请登堂入室,他却毫无欢喜:夏言的表情太过严肃,怎么想也不可能是约自己花前月下。
两人一路静默,到了夏言家里,沈知被让进书房里,夏言问,“喝茶吗?”
沈知站在屋子中间,四下看一眼:这书房他在夏言出版物扉页上的照片里见过,深黑厚重的大书柜,密密麻麻的摆满了书——并不整齐,也因为这不整齐,才觉得亲切。
他转头看夏言,“可以,绿茶就好。”
夏言拿回茶来,招呼沈知坐下。
沈知过了百爪挠心的一个下午半个晚上,这会儿倒平静下来。
夏言抿了一口茶,把茶杯放回桌上的瓷盘里,竟是叮一声。沈知看过去,见夏言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他心中诧异,却也没有开口问。
夏言苦笑一下,深深凝视着沈知,过了好久,才把目光转开,说道:
“希望你不要嫌我啰嗦,事情,要从很久以前说起。”
说着他把双手对握,放在自己膝上,又静默一会儿,似乎在组织语言。
沈知也不催他,只从旁边仔仔细细的看着夏言——微黄的灯光下,夏言的眉目柔和,表情却稍有愁苦。看得沈知直想伸出手去,在他眉间轻轻揉一揉。
夏言抬手擦了擦脸,过了一阵子,才又开始:
“我跟章宁,大学毕业没多久就结婚了。那时候我们才二十二三岁,现在看来,算是结得早了,那个年代,还算是普通的吧。结婚没多久我的导师,就是侯老,跟普林斯顿一个历史地理学教授有一个共同的研究项目,那边要求他过去做访问学者,他便带着两三个学生一起过去了,其中就有我一个。”
“章宁是辞了工作跟我去的,我们当时的打算,就是趁着她在那边暂时也不需要工作,生个孩子。”
沈知心里忽然有点儿不详的预感,夏言仿佛感觉到了,转头看他一眼,苦涩的笑一下,伸手在沈知手上拍了拍,又继续说下去:
“我们试了小半年,没什么动静。因为这个研究项目只有两年,我们就只能在那儿待两年,所以小半年没有结果我们都有点儿着急。章宁的医生看我们着急,就建议我们去做些检查。”
“先做检查的是章宁,她没什么问题;医生就建议我也去查一下。。。。。。”
说道这里,夏言的声音开始微微发抖。沈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完全凝固在脸上。
这次夏言停了很久,屋里安静得针落可闻。夏言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低沉暗哑,
“我查出来的结果是,无精症,换句话说,就是我不可能让章宁受孕。”
“那边的医生很善良,说不要放弃希望,很多夫妇都曾被诊断出不育,最后都能顺利怀孕。但我们也知道,这些话说出来,不过也就是安慰安慰我们罢了。”
“章宁是做科学的人,她对这种低概率事件向来不抱什么幻想,既然医生这么说了,她就提出找精子银行做体外受精。”
“我当时并不同意,她花了很多时间来说服我。这期间我们一直没有放弃努力,但医生的诊断总不是空穴来风的,到那一年底,章宁依然没有怀孕。而我们在美国的时间,只剩下一年。”
“我最终同意了章宁的建议。”
夏言说完看了沈知一眼,沈知面容苍白,嘴紧紧抿着,显然已经知道他下面要说的是什么。
“当时的问题是,我们需要在当地的精子银行选择合适的精子。我们并不希望将来生出来的孩子有混血特征,这样太容易被人看出来,所以我们第一个要求,就是精子捐赠者必须是亚裔,最好是中国人。”
“这个要求现在看来也许不算什么,但那个年代,普林斯顿附近的精子银行里,满足这样要求的并不多。我们最后拿到的文件,不足十人。中间有一个,资料填的是普林斯顿的大学生,年龄十九到二十,身体健康,热爱运动,中国人,没有填姓,名字填的是,Jerry。”
夏言说到这里,似乎已经精疲力尽,往椅背一靠,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夏言心里因为这件事无比煎熬;知情者只章宁一人,而于章宁而言,夏其华是她十月怀胎生出来,是不是自然获得,虽然有些许区别,却并不至于让她辗转不安。他转头凝视着沈知:沈知低垂着眼睛,嘴似弯非弯紧紧抿着,嘴角的那一对梨涡若隐若现;下巴下面微微的小坑也因为他严肃的表情愈发明显。
从夏言的角度看过去,此刻沈知的容颜,几乎是夏其华的一个翻版。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跟小华有些相像。但我们当时的所有程序都在美国完成,我觉得绝不可能那么巧合,也没多想。”
“可每次见你,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一些,所以不免经常看你。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
沈知心想自己应该是失落的,可这时刻,无论什么话语都似乎隔着若干层玻璃,不仅不清晰,甚至不觉得是真实的。
夏言停一下,又苦涩的笑了一声;在沈知听来,这几乎如同一声呜咽。
“小华出生以后,我跟章宁商量,到小华十八岁的时候,再决定是不是告诉她关于她的身世。”
“但我经历这种挫败,跟章宁没法再同床。小华稍大一点,我们也过不下去了。”
“分手的时候章宁跟我说定,既然我们两人婚姻不能继续下去,不能给小华提供一个好的家庭成长环境,这件事情,我们就彻底瞒下来。我们想的是,美国跟中国隔得天高地远,当时的事情,也只有我知她知还有连我们都找不到的医生知道,如果我们不说,小华根本不可能发现。”
沈知僵硬的点点头,叹了口气。
夏言也跟着长长叹了口气,“我想,大约老天也觉得我们这种想法太贪心。所以。。。。。。”
他没有说完,只默默看向沈知,表情苦涩,眼眶里有微微的水光。
沈知心里一团乱麻,无意识的问,“你。。。。。。为什么告诉我?你不说,我永远也不会想到。”
夏言没有回答。
沈知抬头看向夏言,两人就这么默默的对视,彼此看到的,都是对方漆黑的眼睛,各有各的波涛汹涌。
窗外,是夏日无边无际的黑夜。
作者有话要说:谜题揭晓,希望没有把衣带渐窄和liuliu姑娘雷焦。恭喜戴草帽儿姑娘猜对了~~~这就是狗血桥段了,所以,就跟小夏姑娘骂的似的,拍韩剧啊(喂喂,大家表走啊。。。。。。。)==============改动的分割线===========根据衣带mm的意见,改动了一下,这下夏大叔是无精症了。。。。。。好可怜,汗~~
☆、夏日黎明
沈知醒过来的时候听到窗外有雨声,淅淅沥沥的,还伴有噼噼啪啪的声音。
他躺在床上迷糊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并不在家里;随后便回忆起前一夜夏言的叙述。原来这不是梦啊,他心里默默想。
好一会儿他从床上起来,看到自己身上连衣服都不曾换,一件衬衣已经皱得一塌糊涂。他不由得叹口气,心里还乱七八糟的想,什么免烫的衣服,都架不住一夜蹂躏。
大约是他起床的动静被听到了,很快传来了敲门声。沈知几步走过去把门打开,夏言站在门边看着他,衣装清新整齐,面容却十分憔悴。
沈知扯了扯嘴角,想说话,一张嘴声音沙哑得自己都吓一跳,他咳了几声,才勉强说出话来,“下雨了。”他指指窗外。
夏言点点头,过去把窗帘拉开:外面只有微微的天光,不知道是因为下雨,还是时间还早;窗边一棵树,之前沈知听到的噼啪声,想来是雨点打在叶子上所致。沈知过去站在夏言身边,轻轻说道,“今年夏天雨下得真不少。”
夏言转头看看他,点了点头,说,“怎么这么早就醒了,晚上没睡好?”
沈知无奈的笑了笑,想说你不也起来得很早,恐怕只有比我更早,但终于还是没搭话。
夏言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并没有继续问下去,换了个话题问,“要在这儿再休息休息吗?”
沈知心想,要早一天他听到这个提议,必定喜心翻倒认为夏言于他有情,这个时候再听,只有无力而已。有心想拒绝,却也知道自己眼下确实也没办法干什么,犹豫一阵子,他点点头,“我给我外甥打个电话叫他开店。”
夏言听到这个,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到雷枕,之前我碰到你姐姐,沈江陵教授,是不是?”沈知一边掏手机一边点头,夏言继续说道,“她跟我说雷枕对小华。。。。。。,我想,他们其实,也算是表兄妹。。。。。。吧”夏言说得七颠八倒的,不得不停住,侧着头似乎在想接下来的词。
沈知忽然明白过来,虽然此刻又是愁又是乱的,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看向夏言,竟觉得他这种手足无措的模样可爱的想让人抱一抱,“你放心。”他伸手过去握住夏言,“我是沈家收养的,没有血缘关系,雷枕和小夏,绝对绝对不是表兄妹。”
夏言看起来并没有松一口气,但大约觉得自己应该表示对这事放心似的,还是做了个笑容出来,只是那笑容勉强得几乎一抹就去。
沈知从昨夜起就一团乱麻,任是他一向豁达大方心思决断,天上掉个十八岁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