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天牢,第一件事便是施障眼法。见到墨词,我便忍不住上前抱住他。想着他为我所做的一切,便觉得即使自己真的死了,那也是值得。他见我这个样子,便也晓得我知道了所有。他摸了摸我的头,轻声说:“对不起。”
听到这三个字,我的心里却是难受到不行。他从来没有过对不起我的地方,他总会为我安排好一切,可我却常常埋怨他管我太多,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他,而是我。我说:“墨词,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那么好?”
他说:“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呢?”
“你其实早就知道了你会被关起来对吗?”
他“嗯”了一声。可是我不明白,我问:“可是你为什么会知道?”
他说:“还记得我们去查如烟的身份的结果吗?”
“不是什么都没查到吗?”
“试想一下,我们正是因为查不到如烟的身份便越是怀疑如烟的身份不简单。可如烟这样一个让陛下一眼相中并册封为夫人的人,没有人会不怀疑,更何况是晋国的君主呢?若是陛下派人去查了如烟的底细并且和我们查到的一样,那便更会怀疑她,想必还会找人盯着她。若是比我们查到的更多,那如烟可能根本就不会被册封。可事实上如烟还是被册封了,而那日我们在梅林也没有看到别的人,只能说明陛下根本就没有去查她。陛下不去查她,便只能说明陛下不愿去查,可能陛下更愿意相信如烟便是自己王后所托之人。所以我去揭穿她,陛下可能会更愿意将我灭口。”
“那你为何还要给我希望,让我在陵川等你?”
他说:“若是不说我会回去找你,你会走吗?再者,这些只是我的猜测。”
我松开他,说:“若是我真的回了陵川等你,一直相信能等到你,可等来的却是你的死讯,你说我会怎么做?”
他说:“至少你还活着。”
我说:“我已经活了一千年,从前我都是过的一样的日子,从未觉得生死有什么区别。但如今,我觉得活着是件很美好的事情。你这样做,是想让我觉得我活着是你的负累吗?”
“不是。”
“你为我做了太多事,可从不愿让我知道。如今你连命都不要了,却还想着护我周全,你不知道其实我更愿意同你一起面对一切。”
他却只是说:“我不想你有事。”
我何其有幸能遇见他,可是我真的不想他为我做那么多。我心中默念:墨词,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看着他,对他说:“墨词,我这一生只愿爱你一人。”
他似乎察觉到什么,见他皱起眉头,说:“别做傻事。”
我私心觉得那不算是什么傻事,所以我点了点头,笑着说:“不会的,我说过我很惜命的,你忘了吗?”
他说:“那你就回陵川。”
我说:“只剩下那么几天了,你还不愿让我多看看你吗?要是以后我记不住你的模样要怎么办?你会记得我吗?”
他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头,说:“家里的白玉花盆里有一颗待雪草的种子,是我偶然所得,传说待雪草是代表希望的。我死后你去种下它,我答应你,等它开花了我便会找到你。”
我说:“我记下了。”我心想,若是我死了,你也种下它吧。我定不会去饮孟婆汤,我轮回后,无论多远我都要找到你。
他说:“我被斩首之时,你不要去。”
我说:“好。”心里却在想:我不会让你被斩首的。
他说:“你不愿回陵川,这三日你准备去哪里住?天牢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你别想着在这里住。”
我当时确实是打着这个主意来着,他既然不让我在这里住着,那我只好想别的办法了。想着想着,还真有一个办法。我施了一个术,将自己变成男子模样,对他说:“这样呢?”
他说:“加道胡子。”
我也依他所说的,加了道胡子。我说:“你对胡子的执念还真是深,可为何不见你自己留呢?”
他说:“大约是觉得自己留着难受吧。”
我瞪他一眼,说:“那你还要我弄?”
他说:“这样看起来没那么像你。”
我说:“我先走了。”他点点头。
我在西市找了一个客栈,当然,我这么晚去敲人家的门还遭了一顿臭骂。不过,还好是有了一处住的地方了。
我来人间也差不多有一年了,这一年以来我从未为墨词做过什么事,现在我很想为他做些什么。于是乎,我每日都会和客栈的大厨学几个菜,到了晚上我便去牢房为墨词送去。不知道我还会有多少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梦望断
腊月三十,除夕夜。所有的热闹与喜庆都止步于天牢,死气沉沉这个词用来形容这里实在合适。依照人间的习俗,本该是合家团圆之日,然而我与墨词都没有亲人,相处那么久,若真要说亲人,我们便是彼此的亲人。所谓入乡随俗,便如今晚我来同墨词过年。只是这地方实在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过节应有的气氛。
正在我望窗惆怅之时,墨词冷不丁的来一句,“你在想什么?我可不想死前记住的是你这副模样。”
“啊?”
他挑眉,道:“怎么?还不准备变回来?”
“哦。”随后,便变回了本来的模样。
墨词问:“你刚在想什么?”
我说:“没什么。”
他说:“今天是除夕,开心点。”
我说:“你倒是看得开。正是因为今天是除夕,我才郁闷。外面那么热闹,这里的气氛哪像是除夕呀。”
他说:“委屈你了。”
我说:“墨词,我想你好好活着。”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抱住我。许久,他说:“你该回陵川了。”考虑到现在还不能让他知道我的打算,便顺着他的意说:“好。”
正月初一,今日是墨词处斩之日,我早早的等在刑场的一处并不显眼的地方。午时,墨词被押送过来,刑场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多,于是乎我便混入入群之中。还时不时的听见些小姑娘在谈论,我听着还挺有意思。一位粉衣姑娘说:“早就听说墨词琴师相貌堂堂,可称绝世无双。今日一见,当真是让人一见倾心。只可惜活不过今日了。”另一位蓝衣姑娘说:“是啊,若是就这么死了,当真是可惜了。真希望会有人来救他。”后面的我听不大真切,因为周围的议论的声音太多太杂,让人听着实在心烦。等到差不多三刻之时,监斩官便丢了道令,说了句:“午时三刻已到,行刑。”在刽子手举刀的一瞬,我对他施了个定身法,还顺便让他禁了言。
监斩官见刽子手高举大刀,却迟迟不落下,甚是恼怒。大喊道:“为何还不下刀?”可刽子手却是想说说不出,想动动不了。自然,这样的反应让监斩甚是恼火,大怒道:“你是哑了不成?本官问话为何不答?”我见着刽子手的表情实在滑稽,我便好心的大声回了句:“他是想答,但却答不了。这么个喜庆的日子里,何必要沾这血腥之气?我看,大人您不妨将墨词放了。”监斩道:“何人在此喧哗?”我施了个术,直接现身到监斩的面前,说:“我。”监斩脸色铁青,像是吓得不轻,说:“你是谁?”我笑着说:“你猜我是谁。”他反应过来,说:“你是画中通缉的女子,你是人是鬼?”我对他一笑,说:“你见过能在白日里出来的鬼?”见他松了一口气,我便继续道:“我是妖精。”说罢,围观群众一团混乱,各自逃散。而监斩惊呼一生,对着旁边的士兵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抓住她。”我笑着说:“都说我是妖精了,哪有那么容易被抓住?看好了。”说罢,我便转身对着向我冲来的士兵一个一个施了定身法。遂又转身对着瘫坐着的监斩说:“墨词我带走你没意见吧?”监斩颤抖着声音,说:“没…没意见。”我说:“当然,如果你真的有意见我也不会介意的。”随后对他施了个昏睡术。
走到墨词身旁,并且将捆绑在他身上的绳子给解开,还没来得及看他的表情我便拉着他离开。我修为尚浅,要想用法术带走一个人实为难事,所以,我们只好用跑的。好在王宫还没有那么快知道我劫走墨词的事,那监斩官少说也要睡两个时辰。跑到一处无人之地,我与墨词乔装一番,准备回陵川。其实陵川也不见得有多安全,只不过,那是一处安身之所,我们都不想就这么舍弃罢了。
我们到驿站买了一匹马,至于为什么只买一匹嘛,这个嘛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不过是我从未骑过马,自然也不会骑,为了避免我从马上摔下来的尴尬,于是乎我便同墨词说叫他带着我。墨词没怎么理我,并且脸色还有那么点难看,像是在生我的气。墨词从不会对我发脾气,但是他每次生气的时候我就特别盼着他能对我发顿脾气。骑在马上的时候,他抱我抱得很紧,可却没有说一句话。到了晋阳城门口,我们不出意外的被拦住了,不过守城的士兵倒也放了我们过去,原因大概是我们的样子太过张扬,作为两个逃跑的人打扮得如此张扬实在不合常理,而我与墨词的样子,完全是被当成某位江湖侠士带着某位很有个性的女子私奔。至于为何这次我没有变成男人的模样,只是因为胡子粘着实在难受。墨词打扮的样子完全可以用不拘小节这个词来形容,胡子、刀疤、披风倒是一样不差,倒是像极了同人刚打了一架。而我的样子之所以称之为个性,是因为正常人是不会在平时打扮成我这个样子的。我总结了一下,脸上的妆就像是还未卸妆的舞女,外邦的那种,穿的衣服倒像是当初在“在水一方”里面看到的姑娘们的那种风格。我们两个如此高调的打扮,实在是不像是逃跑的样子,所以守城的士兵从一开始就没觉着我们是逃跑的人。再者,墨词被我劫走的事还没来得及传到晋王宫,所以守城士兵并没有那么紧张和严谨。我与墨词这一路也算是顺利。
不久便入了夜,天黑后,我们便看不太清楚路,于是乎我们决定停下歇息一晚。晋阳到陵川的路上有一个树林,而我们正好是停在这个树林里边。我们拾了点干柴来生火。逃了那么远,暂时也没有什么危险,想着墨词也该开始教训我了。于是乎我非常自觉的同他说:“墨词,你说我吧。”他说:“每次认错倒是挺快的,不是说过不会做傻事么?你倒好,施法还生怕没人看见。”我说:“你之前不愿让我救你,是因为不想带着我东躲西藏的。如今我已经让人知道我是妖精了,我比你还遭人惦记,现在是我连累你,你嫌弃吗?”他说:“你倒是有理。”我说:“我不想你有事嘛。”他说:“你可知你暴露身份会有什么后果?” 我说:“知道啊,最丢人的不过是被人绑在木头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杀了。”他盯着我看,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对他笑了笑,说:“没有啊,我又不是神仙。”他抱住我,说:“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我说:“嗯。”我想,一定不可以让他知道我的那个梦,若是真的要发生了,那我一定要让这件事远离墨词。这样的话,墨词兴许就会觉得我只是失踪了,总好过他知道我死了。
还好,墨词算是没生我的气,见着他这副模样实在碍眼,于是乎,我说:“墨词,你什么时候换回自己原来的样子?”
“怎么?”
我说:“你说你长那么好看的一张脸,你是怎么忍心在脸上画刀疤贴胡子的?”
他说:“那你什么时候换回自己原来的样子?”
我说:“我觉着这个样子还不错,以后你天天都照着这个样子给我弄吧?”
他说:“你不是会变吗?自己变就好了。”
“变一次很累的,累坏我了,你忍心?”
“忍心。”
“你一点儿都不疼我,我还是去晋王宫认罪去吧。”
他搂住我,说:“听话。”这语气,若是我没听错,应是哄小孩子的……但偏偏我又很吃这套。
他说:“以后不准再这种打扮了。”
我问:“为什么?”
他笑着说:“太难看了。”
我瞪着他,说:“你说什么?”
他说:“不好亲。”
“哈?”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他的唇便碰上我的,如蜻蜓点水。他笑着对我说:“像这样,沾上了。”我顿时脸一红,感觉连厚厚的脂粉都掩不住。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墨词那么会调戏人呢?
墨词调笑的说:“害羞了?以后就这样治你。”
我说:“在遇上我之前,你是不是调戏过许多女子?”
他笑出声来,说:“你这醋吃的,也太没道理了。”
我说:“若是不是,你为何能时不时调戏一下我?”
“兴许天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