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云愣了下,连忙道:“晚辈变卖祖产上京赶考,今已花光所有积蓄。晚辈此来,便是毛遂自荐,求助大人您的。”
“哦?”贾赦扬眉,勾唇轻笑。
柳清云忙回身从随身的包裹指着取出一沓纸,双手呈给贾赦。“这是晚辈近日所做的文章。”
贾赦注意到他话尾并没有说什么“赐教”“提点”的话。可见他最近的文章很有信心,并不觉得有什么短处。贾赦倒真好奇这厮的文章是否配得上他的清高狂妄。
贾赦接了文章,请柳清云随便用饭,他责趁此时机研读起来。
柳清云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吃起来。他吃饭举止看着蛮斯文的,但速度很快,囫囵吞枣,很快将桌上靠近他的那几盘菜席卷一空。
贾赦放了文章,看着桌上空空的盘子,哈哈笑起来,当即命人再上些菜。柳清云忙起身道谢:“多谢大人款待,晚辈已经吃饱了。”
贾赦见柳清云此时说话比先前倒多了几分洪亮,料知他必然是饿了几顿没饭吃。再观他一身青袍,虽然粗旧,但干净整洁,穿在他身上竟然还有些风度翩翩的味道。贾赦料知这位柳清云必然出身不简单,遂问了问他的家世。
原来这柳清云的祖父竟是当初名噪一时的大才子岭南侯。可惜岭南侯英年早逝,侯爷府人溺爱年幼失父的儿子,以至小侯爷长大后纨绔浪荡,恣意妄为,后终被削爵抄家。小侯爷不知所踪,其妻又早年病逝,独子柳清云便与祖母相依为命,守着家里剩的那点单薄的田产度日。一年前,柳清云祖母过世,家中便只剩下他一人了。得幸其祖母吃了先前的教训,对唯一的孙子教育十分严格,宁肯自己吃不饱饭,也要请当地最好的先生教授柳清云读书。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柳清云自小懂事,勤奋刻苦,倒是学了一肚子的才华。
贾赦对于柳清云的文章评价,八个字:入木三分,见解精辟。确实是好文章,不需要人提点了。
贾赦最近一直在寻找才华横溢之士,主要有两方面的考量。一是想提早结交才能之士,趁机提携他们一把,等将来他们出息了自要记得他的恩情。二是因林如海是今秋主审,不宜接触考生;贾赦替他担责,帮他选合适的女婿。
贾赦最近倒是见了几个稍微有点名气的考生,家世好的贫苦的都有,不过才学堪堪算得上中等偏上,中举倒是可以,但若高中榜首就不大可能了。贾赦琢磨能配得起林丫头的,必要是个跟他爹一样有才华的人物才可。
这几日他倒是有些发愁此事,柳清云的出现令他眼前一亮。
不过再有才华,品德不行也不可,所以他还要再仔细考量考量这孩子。
贾赦客套的给柳清云安排了住处,笑道:“你毛遂自荐很有用,我答应帮你。若不嫌弃,以后便住在我这里如何?”
“尚书府峥嵘轩俊,优美安静,晚辈求之不得。”柳清云感激的看着贾赦。
贾赦笑眯眯的点头,转即亲自带着柳清云去瞧他的住处。贾赦此举也算是自跌身份,礼贤下士,给足了柳清云的面子。
柳清云感激谢过贾赦一次之后,再没有多余之举,谦恭的随着贾赦一路过去,态度从容不卑不亢,毫无趋炎附势、巧言令色的行为。
贾赦介绍了柳清云的住处之后,便告辞。
柳清云忙叫住贾赦,深深的作揖鞠躬道:“大恩不言谢,赦老爷今日搭救之情,它日晚辈必会涌泉相报。”
“好!”贾赦对柳清云的表现很满意,笑眯眯地又打量他一番,突然问他,“你怎会想到到这里求我?据我所知,京城之中有不少官员愿意礼贤下士,招揽幕僚。”
“总要选一个,晚辈何不选最好的?”柳清云老实的回道。
贾赦闻言微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对柳清云摆摆手告辞。
邢氏从贾赦口里听说府中进了贤能之才,免不得好奇的打听。贾赦有保留的夸了夸柳清云的才学,并告知邢氏的家世变故。
邢氏免不得唏嘘一番,听说那孩子除了身上那套衣裳,行李空空,唯有文章和笔墨,邢氏禁不住心疼起来。邢氏特意叫人去请裁缝,连夜给柳清云赶制一件衣裳出来。
“他这一路风尘仆仆,银钱吃紧,连多余的衣服都当了,怕是过的不好。路上少不得食不果腹,受了不少罪。”
“是啊。”贾赦点头。
“隔日他就要科考了,身体不知道能不能休养过来。再说他也有一段时间没功夫温习书了,会不会到了考场提笔都忘了怎么写?”邢氏担忧的问。
贾赦轻笑:“哪有那么可怕,学到大的东西哪是那么容易就忘得?安心吧。”
“嗯,若真如老说的那般才华横溢,倒是不错的,就是不知道品性如何。”邢氏又开始操心另一件事。选择黛玉的定亲对象可不是儿戏,林家情况特殊,黛玉也是个要被保护的孩子,所以必要仔细斟酌才好。“回头你和林妹夫商量商量,暗中仔细调查他的品行才好。最好是能去一趟南岭老家,打听他老家的老熟人,这肯定唬不了人。”
“有道理,回头我就跟林妹夫商量去。对了,前几日我忙,都没来得及问,二丫头日子过得如何?”
邢氏一听贾赦提迎春,笑起来:“能如何?上次她回门的时候你没见着?那小脸蛋红扑扑的,日子过得高兴着呢。婆婆也没什么难为她的,嫁进门第三天就把管家权打点给了她,妯娌相处也不错。就是有瞧她碍眼的,能怎么,权利捏在她手里,别的房也不敢得罪。回头断了缺了他们的,还不得她们自己叫苦去?”
贾赦听着眉眼都弯起来,乐呵的跟邢氏道:“怎么听着像是咱们姑娘欺负别人似得?”
“胡说!咱家二丫头什么人你不晓得,最是心思纯善的,别人不碰她,她一准儿苛责不了谁。仇府是拣着大便宜了,有这么好的媳妇儿上门。可恨她不是嫡出,若是嫡出,凭她的姿色才学,嫁的不知道多好呢。”邢氏提起迎春,就喜欢的不得了,母亲的心自然是偏着自家闺女的。
贾赦笑了笑:“你也别觉得委屈,仇都尉前些日子立功,圣上点名嘉奖。过了年,户部对官员升迁调动,候选名额里头搞不好就是都尉他了。”
“这倒是好事儿,只盼他儿子跟他一样上进才好。”
“这是自然,安心吧,你的宝贝女儿嫁进她家不会吃苦的。更何况有咱们这么光鲜的娘家罩着,我看谁敢欺负她?”贾赦立时吹胡子瞪眼了,表情威严的吓死个人。
邢氏知他故意的,被逗得笑得肚子疼。
“太太,袭人来回话了。”小红提醒道。
邢氏方想起还有宝玉袭人的事儿没处理,留下儿子和贾赦,起身去了偏厅见她。
袭人一见邢夫人,就俩腿发软,狠命的低头。
“你家二爷的伤如何了?”
“好利索了,一点青紫都没留下。”袭人老实的答道。
“那是好事,既然如此,你们也收拾收拾回吧,只一点,我要把麝月留下。你去问问你家二爷舍不舍得?”
袭人忙替宝玉答道:“舍得,二爷早说了那话,若是太太觉得麝月在跟前伺候的得用,便给了您。”
“嗯,去吧。”
袭人如临大赦,急急忙忙的行礼,毛毛躁躁的快步出门,下石阶的时候因步伐太快,险些自己把自己绊了跟头。
她回屋就欢喜的告知宝玉的喜讯,收拾东西与宝玉一起走。临走前,伤好的宝玉总要去邢氏那边做个告辞。
宝玉畏畏缩缩的进门,头都不敢抬,就那么给邢氏和贾赦行礼,声音如蚊虫大小。
邢氏好似没看见宝玉,正侧头笑着跟贾赦道:“再嘱咐你一遍,事关林丫头的终身大事,你一定要上心。”
贾赦笑着点头:“放心吧。”
低头的宝玉好似被雷劈了一样,惊诧的抬头,两眼含泪的看着邢氏和贾赦,大声问:“你们说什么!”
邢氏蹙眉,转头目光嫌恶的看着站在地中央的宝玉,讽刺道:“原来你进屋了。”
宝玉才不顾邢氏怎么说,上前凑了几步,瞪大眼问她:“大伯母你刚才说什么?”
邢氏笑了:“这事儿不该在你跟前提,不过如今你也订亲了,倒没什么可忌讳的。我和你大伯自是在商量你林妹妹的亲事,不过人选还没最终确定下来,你切不可胡乱声张,小心我缝了你的嘴。”
“什么,林妹妹要定亲?林妹妹怎么可以订亲!”宝玉惊呼,摇摇头,不敢相信。
贾赦奇怪的打量宝玉,嗤笑:“你林妹妹花容月貌,年龄相当,正是议亲的年华,怎就不能定亲了?难不成这天下只允许你一人定亲不成?”
“别人定亲我不管,林妹妹怎么能定亲?我不许她定亲……”宝玉说着,哭哭啼啼起来。
贾赦厉声呵斥:“反了你了,说什么混话!还要挨打?”
宝玉被吓得立马憋住了,气儿都喘不进去,身子一抽一抽的,委屈的看着贾赦。
“收起你那套话,以后也别再我们跟前讨嫌。不然见一次打一次,我若有你这样的儿子,早打死了。”贾赦发狠道。
宝玉吓得退了几步,身子失衡,跌坐在地上,哭得更厉害了。一想到他和林妹妹的误会还没解开,他还没来得及解释,本以为以后还有机会,林妹妹却要订婚了。宝玉心中郁结,悲愤难当,胸口似乎堵着什么东西要吐出来。
邢氏见状不妙,可不想宝玉在这里晕倒,回头再害了什么难治的相思病。邢氏忙道:“万事还未定,你急什么,不是要回荣府去,不舍得回去了?”
宝玉一听,压抑心中的抑郁。对,一切还未定,他还有机会,他这就回去求老祖宗。
宝玉急急忙忙跑了出去,拉着袭人就上了马车。宝玉随口问车夫林府的在哪儿,听说不过与尚书府是隔条街的距离,宝玉忙轿车夫先去林府。
车一停,他就叫袭人去叫门。
袭人叫了半天,报了来历,没人开门,无奈地回来禀告宝玉。
宝玉心想必是那角门的小厮见识短,不知道他与林妹妹的亲近关系。于是宝玉亲自下了马车,去正门叫门。
“快开门,荣府宝二爷来了!”宝玉喊道。
那看门的小厮一听,打开门,跟宝玉道:“老爷不在家,宝二爷请改日递帖子再来拜访。”
“滚开,哪儿来的不识趣儿的,连我都不认识。”宝玉急忙的推开小厮,这就要硬闯进去。
里头的林府家丁听说有人闹事儿,个个手抓着棍棒出来。领头的是个身高马大的壮汉,手拿着俩手腕合起来粗细的木杖,气势汹汹的对宝玉吼道:“我管你是宝二爷,贝二爷的,没有递帖子,没有老爷太太的吩咐允许,里那只苍蝇都飞不进,更别说你了。”
“让开!”宝玉推搡那壮汉,见林妹妹心切。
“滚!”壮汉粗声一吼,带着口气和唾沫,喷了宝玉一脸。宝玉嫌弃的用袖子擦脸,急了,大声骂他混账不是东西。壮汉当即举起棒子,冲宝玉恫吓。宝玉意见木杖吓得慌忙退到石阶下。他现在一见到木杖,好了的后屁股就禁不住隐隐作痛,整个身子都在打颤。
袭人听到吵闹,忙下了车拉宝玉回去,劝他忍忍,万事忍到见老太太的那一刻。
宝玉指了指门口那些不是抬举的东西,高傲的扬起下巴:“你们都给我等着!”
上了车,宝玉就叫车夫快马加鞭回荣府。
贾母早被知会说宝玉今日会回来。心中有几分激动,她已有半月多不见自己的宝贝孙子,着实想念的紧。原本当初她打算亲自去瞧瞧宝玉的,奈何那几日他突然胃口不好,全身都没力气,也便暂且弃了想法。再想去的时候,便被邢氏告知宝玉回来了。
宝玉一归,贾母激动地站起来,忙叫宝玉近身。贾母边看着宝玉走过来边落泪,这才半月,宝玉已经瘦了一圈,脸色也不好,惨白的。
贾母捧着宝玉消瘦的脸,心疼的叹道:“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袭人当即声情并茂的把宝玉挨打的经过告知贾母,添油加醋免不了,私心也免不了,自是都向着宝玉说的。
贾母一听,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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