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别走,稍等——”男人隔着门似是手忙脚乱,小小的声量听上去…有些仓惶?
实在不习惯鼻端充斥的古怪气息,我起身离开,走到浴室门边,学着他压低声音,“慢点也没关系,我来拜访,自然是不会马上离开。”
…………
隔了一阵,那人终于打开门,衬衣长裤裹得严严实实,只不过,上衣歪歪斜斜扣子还扣错几个,拖鞋也左右脚穿反。
许是觉得我的眼神诡异,他抬手抹了把脸,“你怎么忽然…”边说边越过我,径直走到床边随意把那堆衣物扔到地上,又往床下踢了踢,然后返身从角落拖出一张椅子,扭头四下环顾仿佛要找个空位,转身之间又撞到家具…
忙忙碌碌象个心神不宁的家庭妇男…我抬手捏捏额角,开口打断他目的不明的团团转,“我呆不了多久,站会也没关系。”
“诶——”那人动作停住,转过脸来,象是无意识的张了张嘴,“你马上就离开?去哪里?”
没有回答他的疑问,我直接说出目的,“想借个浴室洗澡,还有热水吗?”
沉默几秒钟,他放下手里的折椅,返回去在床头摸索几下,室内亮起柔和光线,那人静静盯着我看了很久,忽的开口。
“你碰到什么事了吧?身上怎么带着血腥味?”他眉宇间的茫然沉淀下来,眸光流露出几丝冷静的锐利,“是谁?”
“果然是常年海上征战,真敏锐。”我耸耸肩,抬起手腕抹掉缠在伤口上用于伪装的气,“这一点点味道都瞒不过你。”
垂下眼睛,看了眼,表面除了一整圈红痕已经看不出什么,只是内里血肉还在缓慢愈合的手腕,笑了笑,我抬起视线,看着走到跟前的男人。
“海军本部,大将青雉。”
…………
特定的称呼点燃那人眼睛里的战意,连气息都绷紧,“青雉——”
犹豫片刻,我还是觉得洗个澡的功夫应该耽搁得起,“我很快就离开,不会打扰太久…”
“呆多久都没所谓,老爹不会介意你在这里。”那人猛地开口打断,侧过脸,飞快皱了皱眉,“现在太晚了,明天再去见老爹。”
说完之后也不等我作出回答,他后退一步,冲着浴室抬抬下巴,“这个时候大浴室已经不提供热水,而且里面都是小伙子,希望你不介意,我刚刚用过它。”
“我当然不会介意。”我微笑起来。
踩进水汽蕴氲的狭小浴房,身后的门随即被那人阖上,隔着厚实木板,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尴尬,“架子最上面的毛巾是新的,还有睡衣…你可以穿。”
…………
花了点时间冲掉满身尘埃,顺便从镜子后面找出嵌在墙内的壁橱,借用简单药品给伤口做了应急包扎,然后,我才抱着换下来的斗篷,慢吞吞走出浴室。
“多谢了。”我冲着把椅子挤在角落,并且正襟而坐的那人,再次道谢。
对方筢筢头发,满脸不自在,“不需要这么礼貌,只是举手之劳。”抬手比了比某个方向,“我找别人挤一挤,你好好休息。”
走到他示意的地方,把手里的东西随意放上去,我随即一愣,之前的小海豚图案换成纯色,枕巾被褥散发阳光曝晒过的味道,身后,那人的气息正缓缓朝出口移动。
“其实,我不习惯陌生环境,你没必要这么客气。”我坐下来,对已经把手搭到门把上的人,说道,“我们可以聊一聊,等到天亮。”
站在门前沉默许久,那人安静返身,把角落的椅子直接拖到我附近,面朝着我,眼睛却微妙的别到另一处,“随你的便,要聊什么?”沉沉音色,象是跟谁赌气。
“霸气。”我微微眯起眼睛,“我想知道,是不是每个强者都看得见其他人身上的气,气的颜色又是怎么回事?”
“你们又是如何触发它,为什么不是所有人都拥有霸王色。”
我想知道两个世界的力量体系是否存在共通性,差异之处又如何调整;这方面的知识,书籍上没有系统记载,似乎是修炼者们言传身教,有些人甚至自己摸索。
而我眼前这位,二十几年前彼此争斗时兵器上就缠绕着霸气,是个极好的请教人选。
他的表情呆滞许久,最后极是诧异的瞪大眼睛,“你在跟我开玩笑,不知道霸气,你身上缠的是什么?”眼神诡谲的反复打量我,“至于颜色,据说每个人的气都独一无二,只不过能真正看清楚它的不多。”
“我所知——”微微仰头,他盯着天花板,陷入思考般喃喃低语,“老爹、当年的罗杰、金狮子,海军那里的几位…听说七武海有一两个吧?都是顶尖人物。”
…………
一个一个点数往人物,他垂下视线,目光落到我脸上,挑高一边眉梢,“你看得见?”
气的颜色我当然可以看见,只需要用上凝,但是…“你呢?你看得见我是什么颜色吗?”
得到对方摇头否认之后,我抿抿嘴角,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换到另外的疑惑,“触发条件是战斗或者危险?霸王色是天生的吗?”
最后,“聆听万物之声…”
“等等等等!你一下问这么多,让我怎么回答?”他急匆匆开口,双手乱摇,眼睛里几乎转起蚊香圈,“每个人情况不同,霸王色倒是真的千万人中才找得出一个。”
“你实在好奇,以后自己向老爹请教,我教不了什么。”停顿片刻,他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我也不觉得你需要学习。”
说完之后,他起身离开椅子,神色间仿佛带出稍许异常,“你别担心睡着会被袭击,老爹的规矩我们一贯遵守。”
“没有谁敢碰不愿意的女人。”
我愣了半天,然后才反应过来对方究竟误会到哪里去,“诶~我怎么可能担心这个?”笑眯眯的看了看那张半黑半红的脸,抬手,懒洋洋解开睡衣扣子,让他看清楚坦荡荡的胸膛。
“你?”一双眼睛瞪到快要脱窗的程度,几秒之后,视线忽然之间消失,那人快速转身,险些绊倒椅子,“你把衣服扣好!”
诶?!低头,我才发现正在无声变化的身体,“啊嘞?时间计算失误,抱歉抱歉——”
毫无诚意的一边就给对方造成的惊吓表示深刻忏悔,我一边伸手从斗篷里掏出半包饼干,咯吱咯吱再嚼一块下肚,擦干净嘴角,最后才招呼道,“现在没问题了。”
又等了好一会儿,转回身的那人眼角抽搐,“你怎么回事?”
“要试试吗?荷尔蒙饼干。”我扬了扬手里开封的包装,又在看清楚对方目光中难以言喻的情绪后,笑了笑,“放心,我没兴趣变成男人,只是有时候这样比较方便。”
…………
奇怪的是,当我这样解释之后,那人眼睛里徒然松懈下来的神采,很令人不知如何是好。
一时变得诡异的气氛,让我与他两人就这么面面相觑。
☆、第四十四章
直到不知何处传来的轻响;惊动在那人眼睛里摇曳的光。
依稀是高处有鸟儿的羽翼划破空气,又或者是谁陷入梦魇的叹息;在这样万籁寂静的夜里显得极是清晰。
那人象是猛地回过神,目光略显慌乱的张望片刻;抬手抹了把脸;嘴里发出几记咿咿哦哦,毫无意义的单音,隔了几秒钟;方才开口徒然转换话题。
他说,“你来得正巧。”边说边曲起食指挠挠脸颊,语调缓慢仿佛是在斟酌措辞;“我出任务今天才刚回来;嗯——不过…”
“若是你早点来,还能够赶上宴会呢~”一双手没地方放似的,一会儿摸摸这一会儿摸摸那,视线漫无焦距,“那什么,我到手了很有意思的东西…”
停顿片刻,脑袋左右环顾,他在房间里找了半天,摊了摊手,满脸无奈的说道,“好象…诶不知扔哪里去了…”
简直是无语伦次,外加不知所云…只不过,比起四队长莫名其妙的尴尬状态,我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被微妙气氛传染得,同样手足无措。
最后,在那人不知怎么微微有些期待的注视下,我顺着他的话语,选了个安全点的方向,接着问道,“出任务刚回来?”
“嗯~这些年后半段一直不安宁,除了…另外有个家伙可是野心勃勃,这次老爹庇护下的岛屿被袭击,就是他的杰作,我们赶过去的时候还打了几场。”除了其中某个名称他说得含含糊糊,其它内容倒是很清楚。
我想了想,从无数情报里找出一个符合的人选,“你说的是‘兽皇’凯多?”割据后半段的四皇之一,也是新世界里统治手段最恐惧铁血的那一位。
“啊~就是那家伙。”象是想起什么,他皱了皱眉,脸上神色也不那么轻松起来,“那家伙手下为点小事屠了半个岛的平民,一群混蛋!”
眼见这人边说边无意识把手指关节捏得噼啪作响,我默默抽了抽眼角,先为自己没选对方向表示很抱歉,然后赶忙开口补救,“听闻,凯多的手下全部都是恶魔果实能力者?”
“是有这样的传言,不过…”他仰起脸想了半天,不是很确定的回答,“凯多手下的干部们,有些是加入之后才被大海唾弃,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果实。”
说着他忽然垂下目光,一脸醒悟过来的样子,“这些消息你从哪里得来的?”
“只要存在,总有渠道能流出来。”我笑眯眯摆出装叉表情,“我有特别的偷听技巧,这世上没有任何秘密。”
才不会告诉他,有些片段很早以前就烙印一样刻在脑海;虽然模模糊糊,但是遇到相关线索,就会象醍醐灌顶一样,某些认知直接从记忆深处浮现。
…………
“什么啊——”那人摆出一脸囧相,嘴角抽搐半天,眼睛微微睁大,“啊!是你的能力?可是偷听…说起来,你出现的时候确实没办法察觉。”
“那你又是怎么发现的?”我很好奇的挑高眉梢。
“直觉!”他斩钉截铁的给了一个很坑爹的答案,“你的气收敛得很完美,若不是…你根本是打着取回硬币直接离开的主意吧?”
“你是猴子吗?!”直觉泥煤啊~我撇撇嘴角,没好气的瞪一眼过去,“再者说,收起气息不是礼貌吗?”抵达别人地盘,身体不调整到'绝'的状态,被'圆'的范围笼罩,会让主人家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吧?
“莫比迪克号上,每个人都会收起霸气,不是吗?”若非如此,见闻色交错覆盖,你们做点什么羞羞的事,不是无所遁形?
许是从我的表情里看出什么不好的内容,那人后脑勺迅速挂下一整排黑线,“我们船上都是同伴,谁没事一直保持战斗状态?”
“而且,我说的是你的存在感…”仿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神色数次转换,过了一会儿忽的深吸一口气,摆摆手,“嘛~总之,以后有的是机会。”
拿眼睛静静看了我好半天,他眉宇间流露几丝柔和,连带语气也无赖起来,“你可以了解莫比迪克,我们可以知道些你的小秘密。”
沉默半晌,我慢慢的笑起来,“说得也是。”彼此信任之后,双方确实可以相互了解。
…………
之后,我与他两人的话题转成漫无边际的轻松。
他优哉游哉的开始叙说,关于之前的那次任务;与同伴并肩战斗时的信任,击退敌手之后的舒畅淋漓,回程时碰巧击溃的某个海贼团,在船上得到的恶魔果实。
成为海贼开始,航行期间遇到的人或者事,后半段惊心动魄的海路,不可思议的岛屿文化,甚至他那些短暂而热烈的情缘。
在这样极深的夜里,他的眼睛倒映房间内柔和光线,眉宇间锋芒散尽,神情里竟流露孩童一样的天真。
话题的最后,终究无可避免的说到了这个时代,与,开启它的那个人。
透过他的言语,我听见那个人的敌手,白胡子爱德华。纽盖特的追忆与感慨,明明彼此争斗不休,双方却存有一份惺惺相惜,仿佛太阳一样,即使死亡也无法消失的存在感。
一直到那个人陨落后的这么多年,这艘船上的人说起那个名字,仍旧下意识里战意凛然,并且无比敬重。
我王,哥尔D罗杰。
闭上眼睛,狠狠压下血脉间掀起的温度,任凭它沸腾翻滚慢慢归于平静,我仿佛看到心头有一棵毒株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最后,伴随数不清的前尘往事一同死亡腐烂。
…………
鼻端拂过陌生气息,我睁开眼睛,看着停下交谈凑到跟前的人,他平静的直起身,拉开过分接近的距离。
“你还是睡一会儿,我去厨房看看。”他一边看似随意的伸着懒腰,一边转身往门口走,“值夜的家伙们该肚子饿了,我去准备准备。”
走到中途脚步复又停顿,却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问道,“你要吃点什么?我答应帮别人烤个樱桃馅饼,喜欢甜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