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又能如何?”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多情死得早。
亲爱的,二位。
…………
“如果只是身体,要彼此取悦,也无所谓,做完之后呢?”我弯了弯眼睛,有些愉悦的看着他们两人神色变得难看起来,“深锁宫殿,万千宠爱?”
“青雉大将阁下总是说我很会打击男人,很抱歉呢~”笑了笑,动了动手腕,听着仓促的铁锁振动声,我曼声开口,“那是事实,根植在骨血的真实,最是无情流星街。”
“而那份真实,最初的最初,拜你们所赐。”
仿佛是被什么无形无质的利器刺进心脏,青雉大将的脸微微扭曲,睁大眼睛,抬高的一手攥住衣襟,铭刻岁月痕迹的眉宇间透出一层痛意。
我视而不见的微笑,又等了一会儿,象是终于回过神来,打破平静的是黄猿。
伴随着行进时布料微不可察摩挲,他越过雕塑般站立的青雉,慢吞吞走到近前,俯低身体,把高度放到彼此对视的位置,目光专注而凛冽,仿佛在判断着什么。
高处投下来的光芒被渐渐遮掩,阴影里他的凝视,其间的意味不明让人发冷。
良久,眼底眸光划过一丝诡谲,收敛面上笼罩的沉郁,黄猿大将恢复一贯的吊儿郎当与漫不经心,开口之前,嘴角依稀带些笑意。
“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我们能相互吸引。”
“明明立场相悖,又隔着血海深仇,真是奇怪啊~原本一开始应该是不死不休的,弄到最后,居然彼此都下不了手。”
他抽/出插/在裤子口袋里的一只手,指尖探过来点在我的嘴边,“光与影的随行。”
“正义深处埋藏着世人无法想象的血腥残忍,你的心里却一直有太阳,白色的黑暗与深渊的光,我们截然相反,所以彼此吸引对方。”
“喜欢了确实不能如何,至少在其中一方放弃坚持之前。”
他的语气显得很无奈,甚至还有些忧郁,我却忍不住开始发抖,下意识察觉到危险,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温柔的音色里竟有种冰冷肃杀意味。
…………
“吾之荣耀即忠诚,是你说的,倘若要放弃荣耀,可就没资格被你喜欢了。”轻柔得接近耳语的音调,节奏不急不缓,“我们半生的坚持,才是真正吸引你的特质吧?”
“鹤中将说得很对,你理智又疯狂,即使喜欢也无比清醒,相对与别的,感情反而是最容易丢开的负担。”
“你也知道,我们都有无法放弃的东西,觉得相互喜欢也改变不了什么。”
说到这里忽的沉默片刻,又深深叹息,过后,黄猿大将才继续说道,“可你还是小看男人,没有什么为难的,我们想要的,无论如何都能到手。”
我在他凑过来之前,强迫自己把目光投到青雉那里去,却发现对方微微眯起双眼,面色所带的情绪很古怪,仿佛下了什么决定,隐隐的疯狂,复杂又激烈。
“记得缪斯号上的金丝雀吗?”
耳边再次传过来的言语,打乱脑海中转瞬而过的异样,我拿眼角斜觑,余光中映出黄猿大将别有深意的眼神。
“当时你问过,生理上还是心理上,我说两者都有。”
“金鱼症病灶破坏脑细胞,让健康人出现人格残缺,重塑过程中耍些小花样,成型后就是叫男人神魂颠倒的尤物。”
他说的东西表面上无关紧要,却巧妙的再次引走我的注意力。
金丝雀…那些拍卖的…
电光火石间我忽的醒悟过来,瞳孔攸然缩紧,倏然惊起之前,视野一角的青雉毫无预兆消失,留下一线残影,卷起的气流划过脑后,庞大而厚重的压力凝聚在背脊。
察觉到我的反抗,黄猿瞬间欺身上前,彻底卸掉所有来不及实施的意图,尖针叮了下脖颈后第二节脊髓,我猛地瞪大眼睛,冰凉液体注入。
…………
异物质溶解的速度超出我的反应,甚至不给我任何机会,随着金属针尖拔/出,血液流动即刻恢复温度。
一记几乎可以忽略的细响传来,是玻璃碎裂在脚边,脑后那人的呼吸渐渐紊乱,许是距离过近,连他偶尔溢出的不知算不算愧疚的喘音。
“库赞,她很快会没事。”站在我面前的这人,以一种近乎冷酷的语气说道。
“你们打算把我改造成金丝雀?”我眯起眼睛,冷冷盯着面前的黄猿大将,“这就是你让我退让的手段?你们要一个xing奴?!”
他似乎愣了愣,半晌才悠悠然笑起来,“你果然知道金丝雀的真正含意,不~如果只是女人,上次缪斯号带回来那些可是现成的,我们要的是你。”
“科学部研究治疗方案过程中,无意间找到抑制吞噬脑细胞病毒的方法,放心,它只会让你忘记不需要记住的东西。”
也不等我更加愤怒,他的手沿着我悬高的手臂,攀援到左手手腕,掰开握成拳头的手掌,五指挤进指尖,让两人十指相扣。
带着厚茧的手心干燥又温暖,力道大得叫人发疼。
“爱丽丝醒过来之后我就知道你有本事切割自己的意识,金丝雀针剂算是催化,保存原本人格,剔除会让你痛苦的记忆,如何?睡一觉,让自己轻松一点。”
“天龙人果然都是疯子。”我啐了他一口,无比鄙视的哼笑,“即使放弃世界贵族身份,骨子里以神裔自居的狂妄也是没消除啊~黄猿大将。”
近在咫尺的脸上笑意顿时凝结,他睁大眼睛,神色有些发怔,过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刹那间目光灼灼,“耶——好奇怪啊~连这也知道?这世上已经不该有人知晓了呀~”
“除了库赞,他也是刚刚猜到不久,相信你们没有机会交换情报。”
忽的又沉默几秒钟,黄猿眉梢微挑,曼声说道,“趁着你还能保持清醒,怎么猜到的说给我听听吧~”
“你浑身都是破绽,想必那个身份早已经不是秘密了~”说完之后,见他眼神微变,我咧开嘴角,恶毒的笑起来,“隐瞒身份,果然是不得已,既然如此——”
身为神裔居然隐姓埋名,想必当中有许多波折,或者血海深仇或者…总之脱不了争权夺利,既然如此…既然你要隐瞒,我偏偏不告诉你,你的伪装破绽在哪里。
“抱着疑惑到死吧~黄猿大将,波鲁萨利诺。”
…………
黄猿大将的眼神似乎有一丝阴暗,而我却已经无心理会那些反应,因为身体开始发热。
仿佛瞬间被丢进岩浆,血脉间卷起无比炙热,从心脏开始所过之处灰飞烟灭,高热狂乱席卷,焚烧一样吞噬清醒。
我开始挣扎。
心头顿时大恨,失算了,真的。
是我小看男人,或者该说是我过分自信…自信于自己看人的眼光,我以为…他们无论如何都有坚持,不会越过底线。
是我自作自受,居然忘记这世上没有什么绝对,有时候,一念之间…或许就能天翻地覆。
金丝雀病毒吞噬脑细胞,即使是真正抑制病毒的针剂,再次丢失部分记忆,醒过来的我又是什么呢?
忘记奥哈拉,忘记不该记得的东西。
可是,有什么是我不该记得的?那些记忆是人生,痛苦与欢乐,轻松与沉重,希望与绝望,爱与恨,生与死,所有种种全部叠加才是妮可。罗宾。
忘记自己的人生,醒过来的是谁?
…………
结实的手臂从后方缠上来,青雉压低了声线,语调隐约颤抖着,“我会对你好的,小小姐,乖一点别反抗…睡一觉就好…”
“小小姐…小小姐…”
最后一点意识焚烧殆尽之前,我恍恍惚惚盯着扭曲起来的视野,张了张嘴,舌尖依稀仿佛溢出一个名字。
‘哥尔。d。罗杰…’
…罗杰…船长…
☆、第145章
混沌不明的黑暗中,充斥着无数破碎画面。
它们,他们…一切的一切构建妮可。罗宾的全部人生,此时此刻那些吉光片羽,在意识海掀起滔天巨浪,飓风席卷,带起我飘飘荡荡一直往下堕。
一直,一直,一直往下沉…
绿色的奥哈拉,灰色的流星街,蔚蓝的海,还有许许多多片段,零零碎碎,面容模糊的脸,扭曲狞恶表情,濒死前绝望而空洞的凝视…
它们从我探长的指尖滑过,雾气一般往上升,一直升到够不到的,遥远的彼端。
不知过了多久,无法计算时间的下堕终于停止,我低下头,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看不到底的黑湖湖面上。
涟漪摇摇曳曳荡漾,映着水波的那张脸,眼角拖着血痕,暗蓝瞳子亮得骇人,直勾勾的眼神,怨毒又疯狂。
深渊的底部影影绰绰,下面是数也数不清的墓碑…我这双手夺走的每一条性命,每一具尸骨都埋藏在那里。
我的心,妮可。罗宾的意识海深处,是看不到尽头的墓园。
…………
深渊透出幽光,墓碑幻化成遮天蔽日的亡灵,死死缚住我的四肢身体,窸窸窣窣的嚎叫沿着五官钻入意识,每一道叫喊都是不甘心,每一声哭泣都是遗憾。
它们…他们…终于来向我索取性命了呀~
无所谓了呀~
这双手沾染第一滴血那天开始,我就无所谓了呀~
杀人,然后,终有一天被杀,是法则循环。
很公平,上天一直都很公平。
我早已经可以平静的等待惩罚降临。
所以,无所谓了呀~
再次闭上眼睛,任凭自己慢慢溶解在黑湖当中。
…………
它们撕心裂肺的恸哭,随着我意识变得混沌而渐渐远去,短暂空灵过后,泊泊水声慢慢变大,水流由缓而急。
恍惚间我再次听见说话声。
嘶哑尖锐,不急不慢,音色古怪,透出一种显而易见的癫狂。
‘好好活下去!罗宾!’
老骗子…意识在瞬间清晰起来,我猛地睁开眼睛,从滔滔暗涌中,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里找到那个人的脸。
那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一幕。
灰色的流星街,绵延不绝的垃圾山。
那个人蹲在一处凸起的废墟上,居高临下俯视,掩在尘埃深处的脸庞,一双眼睛,目光无比阴骛且暴戾。
他说,‘把那张脸脱掉!罗宾!不要再让我看到,你试图用别人的脸继续自己的人生。’
‘那不是你的东西,即使你吞噬全部血肉,占据那具身体,融合那个思想,你也始终变不成另外一个人。’
他从高处跃下,一步一步逼到近前,死死盯着我的眼睛,语气怒不可遏,‘发疯也该发够了罗宾!’
‘那不是你!吃掉那么多人,反反复复使用别人的样子,催眠自己成为陌生人,冒名顶替活着,是不是这样,你才能面对自己满身血腥?!’
‘清醒一点!罗宾!’
‘无论躲到哪里,你的罪恶始终存在,别欺骗自己。’
‘醒过来,否则我就杀了你!’
他探长手,死死扼住我的脖颈,窒息的痛苦中,我听见他的愤怒。
‘醒过来!别骗自己,我们都无法欺骗自己,那些罪孽如影随形。’
…………
铺天盖地的黑丝蜿蜒流窜,最后的最后,它们渐渐开始凝聚。
比光芒还要亮的黑色层层堆叠,我褪去虚假的人型,从碎肉与骨沫中诞生。
脉络深处,吞噬的每一个人慢慢分离而出,又被重新汲取,构建妮可。罗宾罪孽深重的躯体,留下一种又一种念力,它们无处可去,飘浮在空气里,漫无目的挤压粘合。
最后,漆黑的大部头书籍终于成型。
得到‘破坏者’这个名号之前,无人知晓,实际上,我应该称之为'别西卜'。
苍蝇王,七宗罪之一的贪食。
我的能力,全能之书是假相,我最初的愿望,是成为一个与前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只要忘记根深蒂固的道德观,残杀或者暴虐,我都不会再有一星半点痛苦。
只要没了人性,我就可以轻轻松松活在流星街。
可是老骗子不允许我浑浑噩噩,他逼迫我记得所有,逼迫我面对自己的血腥,逼迫我褪掉夺来的人生,以自己的真实面貌存活。
于是我成为‘暴怒’,藏起‘贪食’,努力维持清醒,不再肆意吞噬人类血肉。
也不记得是谁说过,吃掉太多同类,最后会连自己也弄不清自己究竟是谁,我无所谓发疯,可是老骗子希望我以自己的意识面对,即使到死,也必须清醒。
他的愿望…
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的人,既然是他的愿望,那么,我遵从。
…………
然而,封印许多年的真相,我原以为到死都不会再使用的真正能力,被他们重新激起。
无以伦比的怨毒与滔天恨意,重重叠叠的疯狂,一层一层撕扯往事,混淆所有意识,最后变成一个念头。
杀了他们!
吞噬他们!
每个威胁到我的人都必须死!
没有谁有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