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忠心耿耿,为的不也是回报当年的救命之恩…别说是挖角,青雉听说,鬼蜘蛛那个副官甚至多次拒绝升迁。
“这我倒是也听说过。”黄猿耸耸肩,坐到青雉为他拉开的椅子上,笑得漫不经心,“鬼蜘蛛还说,明年要把副官赶到支部去。”
“他呆在本部做副官确实浪费了,出去历练历练也好。”看着拿在手里的餐牌,青雉眼皮也不抬,“过些时日局势要开始动荡,也该是年轻人崭露头角的时候。”
…………
坐在选好的位置里,两人低声说了些零碎话题,不多时,厨房里就有人急匆匆赶过来。
随便点了些餐牌上的菜式,青雉抬眼看看站在边上的人,目光微微一跳,紧接着就听见黄猿笑着开口,“耶——你们这边没有借调来的人手?”
穿着海军后勤部制服的人神色一愣,忽的象是想明白过来,赶忙笑着回答,“有的呀~只是轮班休息刚回来。”
“哦哦~我听说那姑娘醒酒茶煮得不错,等下麻烦她帮我准备准备,可以吗?”黄猿笑得更是愉快起来,“之前在鬼蜘蛛那边喝过呢~”
青雉果断的白了眼睛眨也不眨竟说瞎话的同僚一眼,却也没有戳破这个谎言,只飞快收回目光,同样面不改色盯着后勤人员。
记下两位大将需要的菜式,顺便收到暗示这位后勤人员奔回厨房,又等了一些时候,青雉果然就看到那人推着餐车出来。
她披着头发,身上穿的同样是本部后勤人员专用制服,白色围裙系在腰上,盯着他看的眼神居然很平静。
安安静静替他们摆好食物,她这才抿着唇角,抬高眼睛,也不说话,就这样站着不动。
青雉故作无意的看了她几秒钟,随即垂下眼帘,拿起筷子还没开动,又听见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朝他们走过来。
“大将阁下。”是他们刚刚话题里的人物,鬼蜘蛛的副官马休的声音。
等青雉拿眼角斜觑,却见他人有意无意地站在她边上,方才继续说道,“安娜小姐,请替中将大人准备一份晚餐,稍候与我一同送过去,可以吗?”
“诶~马休你还真是替鬼蜘蛛尽心尽力呀~”黄猿施施然笑出声,顿了顿,复又别有深意的开口,“也顺便帮我备一份醒酒茶,一起送到我的办公室,安娜小姐。”
…………
那人面无表情点点头,随即转身返回厨房,全程都是不言不语,等到马休副官也告辞重新回他原本座位,青雉才低声开口,“博努萨利诺——”
喊了同僚的名字却没有别的内容,只是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递了一个劝诫眼神过去。
青雉大概知道黄猿这样是怎么回事,多半是不高兴看到鬼蜘蛛那边对她的举动。
通过借调把人弄进本部,又往后勤部递话将她特意分配到自己负责的这片区域,甚至安排给她单独房间。
大战将起这七天之内,想让她成为自己的人…
鬼蜘蛛的心事,近些天也颇有些人看出点什么。
虽说青雉也不是很愉快,黄猿一直插手,弄不好就会被其他将领察觉,现在这种山雨欲来风声鹤唳的时刻,他可不希望那人因为他们的异常表现被揭穿。
更别说那人本身机敏异常,所以克制点,博努萨利诺!
要是真把她吓坏了逃走…
☆、第一百三十章 五
虽然已经打定主意暂时克制自己的情绪,以免真正惊动那人,叫她从他们尚未完全布置好的天罗地网里逃之夭夭。
可是…想法虽说很好,真正做起来却还是有那么点困难。
青雉一再告诫自己要心平气和,反正都决定和同僚联手了,那人不知怎么招惹回来的桃花债,等得手之后慢慢清算也还来得及。
届时,他非要好好地让她明白,男人这种生物是多么可怕,尤其是对她这样总能莫名其妙吸引别的男人又毫无自觉的女人,虽然不断的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吃完味同嚼蜡的餐食,青雉也还是没有起身离开的念头。
办公桌上堆着小山高的文件等待解决,稍迟一些还有个会议要出席,连串需要处理的事务积压在手边,青雉却觉得浑身提不起劲,只想坐在椅子上,多呆一会儿,再多呆一会儿。
…………
将空掉的餐盘推开些,手里拈了汤匙无意识把玩着,青雉一边与身边的黄猿漫无边际说些零碎话题,一边时不时把视线投到厨房入口。
那人进入厨房就再没出现过,后来这里又来过几波用餐的将官,负责招待的也是原本的食堂人员;马休进餐完毕,与他同桌的几位陆续告辞,只剩下他自己在位置上,想来是一样等着那人替鬼蜘蛛准备的晚餐。
“好慢啊——”和青雉一样半点也没有先行离开意图的黄猿,结束某个无关紧要话题之后,眼睛盯着厨房,似笑非笑开口道,“真是奇怪,上回在鬼蜘蛛家里,我看不需要用多少时间的呀?煮个醒酒茶。”
青雉瞥了眼身边的同僚,嘴角微微一抿,沉声回答,“着急的的话可以先走,反正你不是要求送到你办公室去嚒?”
“可是我担心,先送晚餐呀~”收回视线,黄猿拿指尖慢慢摩挲下巴,“我得确保自己要的东西,不会因为什么原因耽搁了。”
说话间,黄猿偏了偏身体,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些,压低声线,语气里带出些异样,“别说你不担心啊库赞,也在等着她的那位,可不是好相与的男人。”
眼神微不可察暗了暗,随即啧了声,青雉转开目光,再次把视线投到厨房出入口,恰好就看见那人慢吞吞走出来。
两只手各自拎着东西,一边拿了朱红提盒,一手抓住一个小布包,走出来之后,她行进方向却是鬼蜘蛛的副官马休的位置。
“哦哦~看来可以一起回去了呢~”黄猿顿时笑起来,一边施施然起身,“真是有缘啊不是吗库赞,我一说起,她就出现了呀~”说完之后,随即离开位置,往马休的方向走去。
…………
盯了同僚隐约散发愉悦气息的背影几秒钟,青雉把目光偏移少许,落到那人的身上。
马休也站起身,探出的手落在她手中食盒的提柄上,似乎是想替她拿着,而她看上去仿佛有些惶恐,手指不肯松开,两人有些僵持。
等到黄猿站在两人附近,青雉这才起身,推开椅子,双手插/进裤子口袋,故作漫不经心的朝着那边走。
“真的不重,马休先生,我自己来就好。”她的声音听上去怯生生的,说话的同时小心翼翼地往里收握着食盒提柄的手,“请别这么客气。”
他静静的站定,极力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着迷的盯着她看;片刻之后,又听得一旁的黄猿笑着说道,“耶——这可不是客气哟~安娜小姐。”
“为女士服务,是男人的风度。”一边说一边探出手,无视那人微微僵直的反应,掌心覆到她提着布包的那手,黄猿接着笑道,“谁能忍心让你这样柔弱的姑娘提那么重的食盒,鬼蜘蛛的办公室离这里有些距离啊~”
那人象是烫着一样不自觉缩了缩,又因为覆在手背上的掌心微不可察摩挲,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泛白。
“对,对不起…”她瞥了黄猿一眼,眼角氲了几分水汽,复又飞快垂下脸,“我…我…”单薄的肩膀轻轻颤抖,手腕挣扎着想逃离。
“波鲁萨利诺。”青雉哑声开口制止同僚,“拿到醒酒茶该走了。”
深深盯了眼那人发梢缝隙露出来的几抹淤痕,垂下眼帘,遮掩住一闪而逝的异样目光,青雉蓦地转身,不疾不徐迈开步伐。
…………
走出十几米,青雉听见后边黄猿赶上来的脚步声,身形顿了顿,复又重新迈开步伐。
隔了好一会儿,两人离开用餐地点行走在寂静的绿荫道上,青雉这才拿眼角斜觑并肩而行的同僚,微不可察的冷哼,“不管打什么主意,至少也要等到没有闲杂人等的时候吧?波鲁萨利诺。”
“耶——只是莫名的不爽而已。”黄猿曼声回答道,回视的目光里带出少许不安分的跃跃欲试,“你不觉得吗库赞?”
随后,将手中拎的布包提高到视野水平线高度,黄猿挑了挑嘴角,压低的音色彷如叹息,“真是失策,应该让她亲自送去,这样一来,才有机会把人留下呀~”
啧了声,青雉眉心微微一皱,想了想,方才说道,“确实失策了,晚些会议之后去鬼蜘蛛那边看看,如果她还在…”
沉默几秒钟,黄猿收起周身的吊儿郎当,复又有些不确定的开口,“库赞,你觉得她究竟想做什么,这种时候留在马林弗德…”
“大概是为了几天后的那件事,谁知道呢~”青雉抿了抿嘴角,插/在裤子口袋里的双手下意识握紧,“不管为了什么,不会让她如愿的。”
…………
离开那处食堂之后,花了些时间在途中,两位大将边走边低声说了些不太能被其他人知晓的隐秘,又在抵达办公楼前结束话题,各自回办公室。
堆在桌子上急待解决的工作处理到一半,被敲门而入的副官提醒去开会。
冗长的战前会议结束又重新回来继续面对密密叠叠文件,等到签好最后一个字,将文件阖起放到一旁与其它处理完毕的堆叠在一起,青雉这才甩了甩手腕,同时抬眼看了眼对面墙上挂的时钟,一看之下发现居然已经是接近晚间十点。
“啊啦啦~我居然这么勤奋,真是感动啊~”
青雉自言自语的笑笑,随即放下手,起身从办公桌后边转出来,本来要到沙发那边喝杯水,想了想又改变行进路线,慢吞吞走到窗前。
推开紧闭窗扉,一瞬间微凉夜风裹着潮汐翻涌席卷而入,他静静看着高空无边无际暗幕,点点惨淡星辰。
片刻之后,青雉悄无声息释放霸气,见闻色缓缓覆盖整个房间,又一点一点向外蔓延。
看不见的气场不疾不徐扩展,从他办公室开始,直到整个楼层,直到整幢建筑物,直到整个海军本部,最后将岛屿笼罩进去。
闭起眼睛,青雉集中注意力分辨感知范围内的一切,试图从无数涌入意识的杂音里找出那人的存在。
他听见许许多多的声音,自遥远另一端滚滚而来的海潮,踩着浪尖呼啸盘旋的风,年轻士兵嘹亮的号子,军靴踏过地面的沉闷节奏,静候时机的兵戈们发出铮铮轻音,卷宗纸页翻动时的窸窸窣窣。
他细细寻找着,一点点剥除脑海中不属于目标的声音,在错综复杂迷宫一样的整体中急不可待捕捉她的方向。
…………
‘啊——’
那人改变后的音色徒的刺入青雉的意识海,接踵而至的是什么东西摔落地面的脆响,仿佛是瓷器也或者是玻璃。
‘怎么?’低沉暗哑的声线,属于中将鬼蜘蛛。
‘没,没什么…只是…’她呐呐的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手滑了。’
几秒钟后,鬼蜘蛛再次开口,‘你别管打碎的杯子,毛毛躁躁的。’说完之后,沉默片刻,复又哑声道,‘过来…我这里。’
她在原地踯躅不前,说话时音色娇怯,‘不,我还是先回去。’
‘我不喜欢重复,所以,过来。’鬼蜘蛛开口的同时,气息开始移动,伴随着那人吓着一般,磕磕绊绊的退缩,最终两道存在感汇合。
‘别这样…中将大人…’她的声音轻柔颤抖,‘…放开我…’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鬼蜘蛛的语调显得很无奈,‘也不知道马休说了什么,你…’说到中途的话忽的停下来,‘咦?’
…………
猛地收敛见闻色,青雉睁开眼睛,刚刚一刹那,鬼蜘蛛察觉到有人刺探,他也就无法继续下去,只好半途而废。
冷冷的哼一声,青雉随手关起窗扉,看着倒映在玻璃窗上神色阴郁晦暗的脸庞,沉默半晌,微微眯起眼睛。
马林弗德有不成文的规矩,诸位将领们心照不宣,轻易不在本部动用见闻色,此刻他如此举动算是有些逾越…
青雉苦笑一声,压低声线,喃喃的说道,“小小姐,你看,我真的发疯了。”为了她,竟什么都顾不得。
语毕,他抿紧唇角,僵硬地转过身,折回原本的目的地,重重摔进长沙发,抬起手,慢慢地捂住眼睛,另一手攥着胸前衣襟,仿佛这样做就能减轻痛苦,拯救快要裂开的心脏。
闭紧的眼睛感受不到光明,沉浸黑暗中的理智摇摇欲坠。
‘小小姐——’专属于她的称谓在舌尖反复滚动,最终仍是无法宣诸出口。
青雉张开嘴,艰难的呼吸,仿佛有什么淤积在胸口,那人暗蓝的瞳子在眼前晃动,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他象溺水之人,她是救命稻草,他努力伸出手,指尖却每每与之失之交臂。
她是爱人,他是仇敌。
他是海军,她是海贼。
他在白色的黑暗里踽踽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