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凌神色一喜,放开了南宫嘉,看向床塌上的段紫谦,“紫谦——”
段紫谦缓缓睁开了眼睛,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力气,刚才那一声轻唤,似乎已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你这副虚弱的样子真让我不习惯。别说话了。”南宫凌的脸上强扯起笑,“我这就去找池江玉过来,他一定可以让你快点好起来。还有,大哥也一直在等着你醒过来,他很担心你。”
段紫谦虚弱而缓慢地眨了眨眼。
南宫凌走到门口,却又看了眼还呆坐在床边流泪的南宫嘉,无奈地叹了口气,才踏出房门。
房间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紫谦哥哥——”也不知过了多久,南宫嘉终于开口,但她依旧低着头,不敢看段紫谦,“对不起。”
段紫谦没有力气说话,只能闭目慢慢积累着力气。
南宫嘉却以为段紫谦不肯原谅自己,泪水流得更凶了,“紫谦哥哥,我知道,这一次你一定不会原谅我了。我害了你,也害了秦瑶——”微微一顿,南宫嘉语声哽咽,“可是紫谦哥哥,我真的很喜欢你。为了你,我甚至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我以为,只要我对你好,总有一天,你会被我感动的。总有一天,你会真真正正地接受我。”
段紫谦在心底轻叹了口气。
南宫嘉苦笑,“你知道么?紫谦哥哥,其实隐音门的事,我一点儿兴趣也没有。这个天下是谁的,这个天下会不会大乱,都与我无关。如果天下太平,我依旧做我的公主,如果天下不太平,大不了,我离开这座皇城,也许还能活得自由自在。可我知道,紫谦哥哥你一直在查你娘亲的事。我只是想帮你的忙。因为大哥说,那个段元昭,有可能是凶手。所以,我来了。可惜,我太没用。到现在也没找到证据,找不到杀害紫谦哥哥娘亲的人——”
“嘉嘉——”段紫谦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
南宫嘉抬头,眼中残留着泪光,“紫谦哥哥,你会怪我么?”
“嘉嘉,我没有怪你。”
南宫嘉双眸一亮,脸上更多的却是不敢置信,“紫谦哥哥——你——你真的不怪我么?”
“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段紫谦注视着南宫嘉,唇角扬起一抹虚弱的笑,“其实,是我的错。是我没有跟你说清楚,一直以来,我都只把你当成是我的妹妹。”
“妹妹?”南宫嘉眼神渐渐黯淡了下来,“紫谦哥哥,你是真的爱秦瑶么?”
“嗯。”段紫谦再度疲倦地合上眼帘。
“真的并不是因为愧疚么?”
“也许曾经有过愧疚。可后来,就不是了。”
“那紫谦哥哥,你能告诉我么?你是什么时候真正开始喜欢上秦瑶的?”
段紫谦微怔,随即苦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我自己发觉时,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
那三年,每次秦瑶出使任务,他都一直暗自尾随。
他替她挡掉了不少灾劫,却也在三年的相随中,慢慢地了解了秦瑶的习性喜好。
她容易心软。
她不会游泳。
她非常喜欢兔子。
还记得两年前,她不顾命令将一只兔子带回了隐音门,当时,他曾偷偷地藏在暗处,注视着她抱着兔子时的模样,那温柔的笑容就好像会散发光芒一样,不自觉得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做为隐音门的门人,原本是不可以多情的。
毕竟他们这一生都在演戏,都在欺骗,若是多情,自会为自己带来不必要痛苦。所以,隐音门从来都不准门人饲养宠物。而且在隐音门自有一套惩戒的规矩,甚至有专门的执刑护法。
那时,秦瑶饲养宠物的事早已被执刑护法知道,为了不让秦瑶受罚,他趁着秦瑶外出执行任务,他以隐音门门主的身份,从执刑护法手上带走了兔子。
原本是想替秦瑶养着,结果,他对养宠物毫无经验,短短三天的时间,他就把秦瑶的兔子给养死了。
后来,秦瑶执行任务回来,满山遍野地寻找她的兔子。
那个时候,她虽然没有哭,没有流泪,但眼中那伤心失落的神色,却深深铭刻进了他的心底。
于是,后来的后来,他又养过很多次兔子,虽然期间死了不少,但最后,终于让他悟出了一些心得,也终于,让他有机会在与秦瑶成亲的第二天,带着她去看他所养的那群兔子,成功地再次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昔日那散发着光芒的笑容。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紫谦哥哥——”
南宫嘉看着段紫谦脸上那回忆的微笑,终于彻底死了心。
无论她再做何种努力,她的紫谦哥哥想必也不会再爱上她了。
他永远都只当她是妹妹而已。
“嘉嘉,可以帮我拿杯水么?”
段紫谦虚弱的声音,唤醒了南宫嘉的神志。
“好。”南宫嘉一抹脸上的泪痕,跑过去给段紫谦倒了杯水。
“来,紫谦哥哥,喝水——”南宫嘉一边将段紫谦掺扶起来,一边将杯子凑近他的唇边。但她毕竟是个公主,没有学过怎么伺候人,那杯水才刚刚沾上段紫谦的唇,手上的水杯因湿滑没握住,水杯滑落在床塌上,顿时溅湿了段紫谦一身。
“啊,紫谦哥哥,对不起——”南宫嘉手忙脚乱就想帮段紫谦擦干净,一时也没注意到刚才的水也同时溅在了床边的地上,一脚踩了上去,结果向后一滑,“嘭”的一声,狼狈地跌倒在地。
“啊,好痛!”
南宫嘉捂着被撞痛的脑袋,痛得她眼泪直冒。
“嘉嘉——”
在床上的段紫谦急忙想下床,但下床之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脚下竟然踩空,竟也跟着跌了下去。
“紫谦哥哥——”
南宫嘉连忙爬起来,正欲去扶段紫谦,却惊骇地看到,段紫谦伸手不住地在地上摸索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支撑点,让自己爬起来。
可椅子分明就在他的边上,他看不到么?
南宫嘉一时间呆在了那里,连头上的疼痛也忘记了。
“紫——”
她动了动唇,结果所有的声音全哽在了喉间。
但那一刹那,眼泪却再度狂涌而下。
她的紫谦哥哥看不见了。
他看不见了。
可就在刚才,他竟还陪着她说了这么多话,竟还如此平静地开导她。
南宫嘉只觉得一颗心被硬生生地撕裂了。
痛入骨髓。
“紫谦——”
此时,南宫凌已带着池江玉赶了过来。
池江玉一看到地上段紫谦的模样,脸色顿时发白。
“紫谦,你的眼睛——”
段紫谦脸色同样苍白,却朝池江玉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看不见了。”
只是……看不见了。
南宫嘉心如刀割,再也无法呆下去,掩住唇,哭着飞奔了出去。
池江玉沉默地看了段紫谦一眼,然后和南宫凌一起,把他扶回了床上。
段紫谦一坐回床塌上,就掩住唇不住地咳嗽,脸色苍白而倦怠。
“紫谦——”
南宫凌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段紫谦好不容易止下咳嗽,抬头微笑,“有没有人愿意先给我倒杯水?”
南宫凌看着段紫谦那苍白平静的笑容,也跟着强扯着出笑,“要喝水早说啊!你这个段少爷真是让人伺候惯了。”
南宫凌走过去,重新给段紫谦倒水。
可眼看着一杯水倒满了,溢出了杯子,流了满桌,失神的他什么也没有发觉。
池江玉深深注视着段紫谦,“你刚才一醒来,就看不见了么?”
“嗯。”段紫谦点头。
“你怎么——”池江玉想问,为什么他竟能这么平静,可这句话根本就问不出口。
“其实有过一次经验,就不会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池江玉拧眉,“什么意思?你是说,你曾经看不见过么?”
“嗯。就是忽然间看不见了。”段紫谦低咳了两声,又笑了,“不过,没一会儿又好了。”
池江玉紧紧盯着段紫谦脸上的笑容,目光中掠过复杂。
“凌,我渴死了。”
段紫谦忽然低低地说了一句。
“来了,来了,急什么。”南宫凌这才回神,端着满满一杯水,递给了池江玉。
“喂他喝吧!”
池江玉沉默地接过,慢慢地给段紫谦喂了水。
“够了。”段紫谦推开了凑在唇角的水杯,“凌,大哥在哪里?我想见大哥。”
池江玉目光一沉,“你现在是病人,病人就应该有病人的样子。”
“池江玉,我没有时间了。”
这淡淡的一句话,让池江玉心口一抽,“段紫谦,你把我这个神医置于何处?”
段紫谦那张漂亮苍白的娃娃脸上,再度扬起了笑容,“池江玉,你是个好大夫。可你毕竟只是个人,又不是神,不要勉强自己了。”
“紫谦,那你不是同样在勉强自己么?”
说话的,并不是池江玉,也不是南宫凌,而是刚刚闻讯赶来的南宫彦。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回皇宫。。。可能有人要杯具了~
第五十五章 前尘
段紫谦抬起没有焦距的眼眸,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大哥,南宫清是不是回皇宫了?”
他根本就直接忽略了南宫彦的问题。
南宫彦轻“嗯”了一声。
“大哥也要回去了吧?”
“是。”
“我希望大哥带我一起去。”段紫谦脸上的神色很平静。
“胡闹!”南宫彦拧眉,“秦瑶我自会帮你救回来,你在这里安心等就行了。”南宫彦话音方落,就听床塌上的段紫谦淡淡说了一句。
“大哥,我不想再留有遗憾了。”
南宫彦沉默了片刻,走到床前,伸手轻摸了摸段紫谦的头。
那熟悉的动作,让段紫谦心底涌上一阵淡淡的暖意。
大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这样摸他的头了。
刚遇上大哥那时,他才十六岁,每次他病发醒来,大哥都会像这样坐在床头,伸手轻摸他的头,即使什么也没有说,但总能让他莫明地感到安心。
后来,大哥因为身份特殊无法长时间呆在隐音门,在大哥不在的日子里,他担起了负责隐音门的重任。
自那以后,大哥便再也没有摸过他的头。
往后的三年里,他虽然与那个“父亲”越走越远,但幸好身边还有大哥,还有凌,还有嘉嘉。
再后来……他遇到了秦瑶。
而现在,应该再多加上池江玉和香香……
其实,他这一生虽有遗憾,却并不后悔活着。
如果当年他随着母亲走了,那就错过了这些人,这些事……那样他才会后悔吧?
“紫谦,我知道你一旦决定了,就不会轻易改变。”南宫彦沉声道,“若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去,那你得保证,一切都得听从我的安排。”
段紫谦苍白的脸上这才露出真心的笑容。
“谢谢大哥。”虽然此时他看不见南宫彦此时的表情,却可以想像得出,南宫彦的无奈。
“大哥——”南宫凌想说什么,却见南宫彦一摆手,阻止了自己。
南宫凌只好住嘴。
南宫彦又将目光重新转投到段紫谦身上,“现在,你好好躺下睡觉。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下床。起程之时,我自会叫醒你。“
“好。君无戏言。”段紫谦也没有二话,直接躺下,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他这一闭眼,不消片刻,竟就陷入了昏睡了之中。
“我们先出去吧,让他好好休息。”
南宫彦又看了段紫谦一眼,才转身走出了门外。
池江玉和南宫凌也跟了出去。
刚走出门外,池江玉就忍不住爆发了,“门主,你怎么能答应他?翼城虽离京都不远,但他的身子根本经不起任何舟车劳顿了,你是想让他快点死么?”
南宫彦一直等着池江玉说完,才淡淡地道:“池江玉,你告诉我,若他安心在这里静养,又可以支撑多久?”
池江玉脸色一白,微微别开了眼,“我不知道。也许可以支撑半个月,也许七、八,又也许——”池江玉已经说不下去了。
“如果我们带不回秦瑶,你是想让他带着遗憾离去么?”
“你——”池江玉想反驳南宫彦的无情,却又无法反驳。
南宫彦说得并没有错。
即使段紫谦在这里安心静养,他一日没想出解除伏血之毒的方法,段紫谦就只能一日接着一日地衰弱下去。
现在只是眼睛看不见,紧接着,他会听不见,说不了话,再接下来……池江玉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我就不信,我医不好他!”
池江玉愤而转身离去。
南宫彦静静地站在那里,遥望着既将降临的夜幕。
沉默了许久的南宫凌终于开口,语带叹息:“大哥,其实你是不想紫谦步你的后尘,是么?”
南宫彦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