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瑶回过神。
“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属下是在想，段元成究竟是什么时候被下了禁术的？”秦瑶心中疑惑一直未解，因为就在紫谦离开去找池江玉之前，段元成和南宫清还来过雅馨居。
那个时候，段元成还很清醒。
那又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人下禁术，然后再被困于施布了玄门之术的丛林中？
似乎……有些蹊跷。
“门主。”
门外忽出现了一名青衣汉子。
“什么事？”
那青衣汉子看了眼床塌上的段紫谦，面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南宫彦走出了门外，那青衣汉子顿时附在他的耳际轻轻说了一句话。
南宫彦闻言脸色微变。
秦瑶觉得奇怪，知道必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可她不敢问，也不能问。
南宫彦微缓了缓脸上的神色，才转头对秦瑶道：“秦瑶，你好好照顾紫谦。”
“是。”秦瑶点头。
抬起头时，南宫彦已随那青衣汉子离去了。
秦瑶不由心中涌上一丝失落与复杂。
这一回，她是真真正正见到门主的真面目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预期中的欣喜。
是因为……段紫谦么？
转过头，她重新坐回了床沿，正想伸手再探一探段紫谦的烧是否退了，却见他浓密和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紫谦？”秦瑶一喜。
段紫谦浓密纤长的睫毛再次颤了颤，然后微微拧了下眉峰。
“紫谦，你醒了么？”
终于，段紫谦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黯淡虚弱的眸光里隐隐浮现着几丝迷茫。
“瑶，我刚才做了个梦。”
“你做了什么梦？”秦瑶轻声问。他似乎还未完全清醒。
“我梦见娘在梦里哭，她说，我不配做她的孩子，我害死了她。”段紫谦迷离的目光里闪过了一丝浓浓的伤痛，“所以，爹这一生都不会原谅我——他要丢下我去另一个地方——”他话音未落，忽然用手揪紧了胸前的衣襟，急剧地喘息着，脸色煞白。
“紫谦——”秦瑶连忙覆上了他冰冷的手，紧紧地握住，“那只是做梦。那只是做梦！你娘不会怪你的，你爹更不会——没有人会离开，紫谦，你听到了么？”
段紫谦紧锁的眉宇终于稍稍放松了几分，他放开了揪着衣襟手，然后反手轻轻握住了秦瑶的手，眼神还是没有什么焦距。
“瑶，爹他会原谅我的，是么？”
“嗯。会的。他会原谅你的。”秦瑶重重地点头。
“那他不会丢下我，是么？”
“嗯。不会。”
“瑶，那你也不要离开——”他的手再度握紧了些，眼中的神色也开始渐渐涣散下去，但依旧强撑着。
秦瑶心底一震，“好。我不离开。不会离开的。”
段紫谦终于笑了，那安心而虚弱的笑容让秦瑶心口一阵抽痛。
“那就好。”他再度缓缓合上了眼睛，继续陷入了昏睡之中，但抓着秦瑶的手，却始终没有放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一章 成全与放手（修）
接下来的几天，段紫谦就一直昏睡着。期间原本好不容易退去的高热，又再度烧了起来，就这样反反复复折腾了三天三夜。当他的烧终于退下去时，秦瑶整个人也差不多虚脱了。
而在这几天里，也发生了很多令人措手不及的事。
先是段府一夜之间被满门血洗，段家上下，外加护送镇南王南宫清及其护送他的护卫，一共一百三十七条生命，就这样埋葬在了火海里。
翼城第一大世家就这样惨遭灭门，整个翼城震憾了，坊间纵说纷云。
除去秦瑶等人，翼城里的人都认为段家父子连同镇南王爷恐怕都葬身在了火海里。因为段府里所有的尸身都被烧得面目模糊，惨不忍睹，根本无从辩认生前的模样。
而镇南王在翼城遇害，这件事更是惊动了朝廷，据说连皇帝都御驾亲临翼城，亲自彻查此案。
外面一片纷乱，而此时隐音门所属别院里也并不太平。
秦瑶坐在床边，只觉得头上隐隐抽痛。
门主那日得到段府被灭门的消息后，便吩咐她和池江玉好好照顾段紫谦，然后一去不返。而自昏睡中醒来的段元成，虽被关在了暗室之中用铁链紧紧锁住，无法行动，但日日夜夜都在凄厉哀嚎。幸好，这所别院地处偏远，附近并无多少人烟，并未惊吓到什么旁人。可这样连着哀嚎了数日，无论是谁都无法承受。
池江玉曾想过让段元成一直昏睡，但毕竟他神智被禁术所控，再让他继续昏睡下去的话，只会让情况越发糟糕。
然而，秦瑶更担心的却是段紫谦醒来之后，被他看到段元成此时的模样，可能会对他的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病情不利。
敲了敲痛得几乎要裂开的额头，秦瑶微闭了眼，轻靠着床沿。
这几日头痛得很不寻常，恐怕是那日用了香香药丸的后遗症。只是此时，她没有办法顾及自己，她还不知道等段紫谦醒来之后，该要怎样跟他说明段府的事。
特别是墨羽……秦瑶轻叹了口气。
想起那名真诚善良的少年，秦瑶心头泛起阵阵难过。
连她都有些无法接受墨羽很可能已离他们而去，更何况从小与墨羽一同长大、情同手足的段紫谦？
恍惚间，听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秦瑶睁开眼的同时，敛去了脸上的倦色。
是池江玉和香香。
“他还没醒啊？”香香伸了脖子往床上探了探。
秦瑶摇头。
香香不禁转头瞪了池江玉一眼，“喂，你这个瘸腿大夫医术到底行不行啊？连个人都救不醒。”
池江玉怒了，“你医术好，你去医。”
香香有些被他的火药味吓到，“你干嘛？我开个小玩笑而已，你不要这么生气吧？”自那日林中回来，池江玉就一直处于爆燥状态。
虽然救段紫谦的时候，倒有几分大夫的模样，可人一救完，他就把自己关屋子里，谁也不见。
香香今天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他从房间里拽出来。
“江玉，你是身体不舒服么？”秦瑶担忧地看向池江玉。
“我没事。”池江玉别过脸，拐着拐杖，艰难地走到一旁坐下，然后又是一声不吭。
“他肯定不小心给自己开错了药方，吃错了药了。”香香无奈地耸耸肩，然后走到秦瑶面前，“秦瑶姐姐，你别理他。倒是你——”香香仔细端详秦瑶的脸色，“你的脸色好难看，真没事么？”
香香一直在担心秦瑶的身体。
“我没事。只是这几天有些累了。等过几天紫谦病情稳定下来，我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你真的没事？”香香犹疑地看着她，“可是你那天——”
秦瑶连忙摇头，阻止了香香，“我真的没事。”然后，她压低了声音，“不要再让江玉操心了。”
香香叹了口气。
她也知道池江玉虽然是个大夫，但同时也是个伤患。
他那右腿似乎伤得很严重，旧创加上新伤，连他自己都说没什么把握能完全治好。再加上最近这几天段紫谦伤病一直反复，池江玉可能比任何人都要疲累。所以，她也一直没跟池江玉提及秦瑶吃下毒药激发潜能的事。
香香不知道，这件事瞒着好不好？毕竟那药吃下去伤害很大，如果那天南宫彦能早一步赶到就好了。可偏偏，就迟了那么一步。
“香香，你能出去下么？”一直坐在桌旁沉默了半天的池江玉忽然开口，“我有事要跟小瑶谈一谈。”
“啊？”香香回头，见他一脸严肃，便也没像平常那样跟他抬杠，而是点了点头，“好吧。”香香转身走了出去，并顺手带上了房门。
可走了几步，又抵不住那好奇心，悄悄地弯下腰，在房门口屏息偷听。
房间里，池江玉还在盯着桌角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
秦瑶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出声，“江玉，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
“小瑶——”池江玉终于抬起了头，深深地注视着秦瑶，“你还喜欢门主么？”
秦瑶一怔，“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小瑶，你一直想见到门主的真面目，如今，真的给你见到了。你的心中，是什么感觉？”
“我……”秦瑶微微垂下眼帘，“我不知道。”
“这么多年来，门主在你心目中，一直是不可动摇的存在。当你以为段紫谦是门主时，你想到的，是如何回敬他的欺骗，甚至使了小性子。那个时候，这个原本在你心目中如神般存在的门主已经变成了一个真实的人，你是用人的方法来看待他，即使他是门主，但因为他欺骗了你，所以你也要让他不好过。”池江玉苦笑，“可是，小瑶，当你见到了真正的门主时，你对门主却是敬畏的，你心中有着很多疑问，却什么也不敢问。你可能连正眼都没真正瞧过他，小瑶，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秦瑶微抿着唇，没有说话。
池江玉唇角的苦涩再度扩大，“我可以告诉你答案。因为此时在你的心目中，段紫谦已经超越了原本如同神般存在的门主。”
“我……没有……”秦瑶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无法反驳。
“被困在林中时，我曾跟段紫谦说过，我们脱困之后，我要与他公平竞争，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得到你的心。”池江玉轻摇了摇头，“可惜，我输了。”
“池玉——”看着池江玉满面的悲伤，秦瑶心头一恸，但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开始说起。
“还记得两年多前，我出任务受重伤的那件事么？”
“嗯。记得。”
“那时，我重伤之际，也曾苦苦要求你不要离开我——可你并没有答应。你只是说，你我会永远如同朋友般在一起——”池江玉忽然笑了，笑意却略略带着几分落寞，“小瑶，你当时好狠的心。那个时候，我差点赌气索性放弃生存的机会，要你悔恨一辈子。但后来，我没有那么做。我知道，那样做很傻，而且，还会让你伤心。所以，我努力地活了过来。”
秦瑶沉默着，心头却如同暗潮翻涌。
“而这一次，你却答应了他。”池江玉看向床塌上昏迷不醒的段紫谦，“那晚我在门外听得很清楚分明。当他要你别离开时，你答应了，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此时，对你来说，段紫谦是不是门主根本已经不重要的了。”
“江玉——”
池江玉摇了摇头，打断了秦瑶的话，“让我把话说完。否则，我怕自己会后悔。”微微一顿，池江玉继续道，“三年前，门主救了你。你心中所存的，只是感激与仰慕。所以，我这三年来，从未放弃过。因为我明白，那种喜欢并不是真正的爱，我有信心，能把你从门主手里抢回来。但这一次，我没有信心了。在不知不觉间，段紫谦已经在心中占据了很重的份量，也许，连你自己都没有发觉。”
秦瑶低下了头，注视着段紫谦苍白的脸。
“所以，这几天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必须要想清楚，是放手，还是继续坚持——最终，我还是决定放手了。”池江玉失落地笑了笑，“虽然我很不甘心。可我，确实是输了。”
“江玉，谢谢你。”秦瑶心头塞满了感动，“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照顾和挂念。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这份情谊都不会改变。”
“真希望有一天，你不要再对我说谢谢。”池江玉微微一牵唇角，“原本以为有些事很难做到，如今想想，也并不是那么困难。爱一个人，也并不是一定要占有。小瑶，只要你能幸福，我也别无所求了。”
“我一定会让自己过得很好。”秦瑶也笑了，眼角却隐含着泪光。
“那我就放心了。”池江玉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已有些释怀了，“其实，你在段紫谦的心目中也占据很重要的地位。一个人在昏迷弥留之际，最先想到的，就是自己最亲最爱的人。他昏迷之中依然要你留下，那就说明，他是真正地喜欢你，而不是因为所谓的任务——而我也正因为确认了这点，才甘愿放弃的。”
秦瑶闻言心底一颤。
池江玉起身，一拐一拐地走到床边，看着段紫谦，“段紫谦，你这回要好好谢我了。若你以后敢对小瑶不好，我直接把你碾碎了做成药丸。”
秦瑶莞尔，“江玉——”
“你放心，我只是吓吓他。也许这一吓，他就醒了。”池江玉笑着伸出手探了探段紫谦的脉搏，“虽然还很虚弱，但已经稳定了很多了。我想他也差不多快醒了。”
秦瑶眼中流露出了忧心，“江玉，你曾说他，可能支撑不了一年——”
“我会想办法的。”池江玉收回了手，看向秦瑶，“难道你不信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