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第11部分

“那么我呢？”她颓然的问，却不知是问我还是在问自己。

“我不知道，”我迟疑了一下，忽然向她展颜笑道：“但与其无谓的尝试增添新的痛苦，不如回味记忆中的美好，我姐姐就是一直这么做的，我现在有些明白了，其实许多事，不必一试再试让自己伤痕累累，要么在遗忘中得到虚空的平静，要么放开执着，禹有句话说得很对，不若永远相忘，重新开始。”不待她回答，我已从她手中取走宝剑，在我纵云离去的那一刹那，我看着她痴痴的站在阳台宫，我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决定，或许流年里，她亦会醒悟改变，放弃等待，又或许流年漫漫，依然会有不易的情结。但我却是真正的释然了。

我回到洞庭的时候，正好看见白须飘飘的洞庭君泛舟飘荡在君山畔，看到我到来，竟作歌道：

帝子降兮北渚，

目眇眇兮愁予。

嫋嫋兮秋风，

洞庭波兮木叶下。

我依稀记起，这歌正是那逐客屈平所作《湘夫人》中的句子，当日在洞庭之滨，他有感于我们与舜的传说，写下了《湘君》与《湘夫人》这样两首诗，他以诗人的灵性恣意纵情的想象了神灵间的爱情，想象了我们彼此等待，却终未能相见的结局。我不无怅然的想：他的幻象，其实却切中了要害，正如他诗中的描述，我与舜之间的一切纠葛，其实皆如同水中采薜荔、树顶摘荷花般，都不过是徒劳，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心念不同而媒人徒劳，恩爱不深而容易决绝，相交不诚而怨望之情多……

我与舜如是，瑶姬与禹又何尝不如是？



　终章



　我继续着神灵漫长的时光，放下了心中的某种牵绊后，我因此得以更为从容的面对我的姐姐以及的我的无尽光阴。

正如当晚雷神的安慰，瑶姬的悔悟果然轻易的得到了天帝的宽宥，天庭的神灵们大多对此事缄口不提，瑶姬或许以为这是因为她特殊的身份以及西王母的威权，但此时我却已明白，与其说神灵们是在顾全瑶姬与西王母的颜面，不如说他们都在默契的保守着天庭中最大的禁忌——禹的身世。

我再见到瑶姬的时候，似乎又过了一些日子，瑶姬仿佛已经然无事，她依然纵情任性，依然率性驾驭飞龙上天入地，当她笑吟吟的接过我还她的宝剑时，对我取剑的经历绝口不提，似乎已经彻底的忘记那个让她绝望之极的夜晚，既然她不再提起，我亦遵守着对涂山氏的约定，对禹与楚王的事绝口不提。

一切似乎都在回到从前，甚至一切都似比从前更加轻松愉快，只是偶尔的时候，我会听说一些关于瑶姬的传闻，她的任性开始变本加厉，几乎变成了放纵，巫山神女的多情与放荡，成为神灵们私下的谈资，只是天帝却对此显得异常宽容。

偶尔的时候，我也会对禹与涂山氏如今的生活感到好奇，但此时的我已然没有探究秘密的能力了，我只能猜想，或者是询问洞庭君，但这条狡猾的神龙只对我高深莫测的微笑。

我慢慢也便淡忘了此事，直到他自没于汩罗江中——那日正是五月初五，不远处的江滩边傩戏正又唱又舞得热闹，逐客屈平却孤身一人，缓缓步入清流湍急的汩罗江中，我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人心不可谓，知死不可让……”我与洞庭君看着他的尸身在波涛中起起伏伏，终于化成鱼儿们的口中食。不由为之恻然，他终于是应验了洞庭君的断语，终不避免覆灭的命运，或许他以为的皓皓之白，本就是天地世俗所不能容的。

我也由此隐约预料到了禹的结局，屈平的放逐与最后梦想的破灭而蹈水自由应是由于他心目中的灵修始终不昧的缘故——禹最终还是沉沦于浊世，只不知，他是否得偿心愿忘记了过去的一切，在他注定凄苦的下一世，可还会有涂山氏的陪伴？

我怅望着敞开于天地的洞庭万顷水光，恍惚中，竟似又听到了涂山氏凄楚缠绵的歌声：“侯——人——兮——猗，侯——人——兮——猗……”歌声千回百转，似要荡响天地山河，似要穿破千古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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