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年陶家人从祖宅过来京城的时候,季祖母被留下了,过年的时候姨奶奶被接回来过一次,要走的时候发现有了三叔,在府里待了八九月生下了,祖父让三叔留在京城,季祖母连照顾三叔的机会都没有,当然凭她的身子也并没有这个能力。
季祖母又回了祖宅,一守便又是二十多年,再次回来府里,总算是彻底留了下来。
记得那时候齐眉好奇偷偷跑去园子瞧了季祖母一眼,季祖母虽是年纪大了,但面上的皱纹却极少,三叔是男子却能生得这般清秀也是有缘由的。
季祖母侧身和丫鬟说话的时候,年迈的声音里还依稀能听出年轻时的温婉。
可那时候齐眉偷偷去看季祖母的事被祖母知道了,愈发的不欢喜她。
在改朝换代的前两年,祖母也跟着祖父去了,季祖母成了家里唯一的长辈,三叔早先谋了官职,一步步的往上爬,在祖母去了时候,三叔在府里的地位愈发的重要起来。
随着三叔归期将近,府里的人心思各异。
其余的人如何想齐眉不知晓,但她是很雀跃的。
母亲在她十岁那年就去了,之后她偷偷见季祖母,季祖母就跟母亲一样的待她。
不过心里雀跃是一回事,如今的她不再是前世那个有一点儿温暖就不顾一切紧抓着一头栽进去的人了。
到三叔回来这日,齐眉去得比平时还要早,祖母见她来了,声音有些沉闷,“平日里你总是来得早,今儿你季祖母要回来,你来得更早,看来果然是一家人的。”
齐眉微微福身,“孙女只是想着祖母今日定多有劳累,要给祖母捏捏肩。”
决口未提季祖母的名。
“齐眉是记挂着母亲您的身子呢。”母亲笑着道。
祖母点点头,“齐眉的手艺确实不错。”
语气带着亲切。
季祖母和三叔回来的时候外边正是当头日照,晒得厉害。二姨娘说怕祖母晒坏了身子,不让她去门口接人。
母亲也是这么说,祖母心里似是有些不安乐,“妹妹守了祖宅这么多年,多少功劳在身上,如今回来也是许多年未见了,我到底还是亲自要去接。”
说着便要起身。
“祖母不去接是合理,这样热的天气,又是合情。”齐眉笑着道。
祖母有些惋惜,祖父今日一直在厅里坐着。搓着手,小厮来报说快到了后,眼睛偶尔瞧一瞧外边。
祖辈的感情齐眉一点都不知晓。她以前总觉得祖父对季祖母大概是丝毫情义都无,现在一看也不全是如此,祖父身子不好,难得出门,季祖母一要回来。祖父居然早早的出来,披了外衣坐在厅里。
眼睛若有似无的看一眼门口,那是有些记挂的意味。
好歹生下了三叔,三叔虽说毫不出众,但没给府里添麻烦,还帮着打理铺子。
现在已经是七月中。炎炎夏日,正厅里却算是凉爽,丫鬟们搬来了储存的冰块在四周。站定了打扇,整个厅里透着阵阵凉意。
祖母道,“你们别摇扇,妹妹有哮喘症的,本就是身子不好才回来。”
丫鬟们住了手。
小厮一路喊着进来。说是到了。
祖父沧桑的眼眸在看到季祖母的身影时,眼里透着点点柔和的意思。
齐眉看着季祖母进门。一身淡色苏绣花撵稠衣,白发梳得整整齐齐,和记忆里一样的面容,脸上并未有多少皱纹,逝去的容颜里还能瞧得出年轻时秀丽的影子。
小辈们纷纷起身福礼。
祖母过去拉住季祖母的手,“妹妹,真是太久未见了。”声音颤抖,好似要掉下泪来。
祖母掏出绢帕,抹着眼角。
季祖母面上掩不住的激动,扶着祖母一路到位上,似是千言万语,却不知从哪里说起,很快地红了眼眶。
母亲笑着把这沉寂的气氛打破,“这本是喜庆的时候,先用饭罢,舟车劳顿,一定也饿了。”
齐眉本要上前扶住祖母,陶蕊却一溜烟就跑了过去,努力的搀住祖母的胳膊。
二姨娘笑着道,“齐眉去扶着你季祖母过去罢,她刚回来,定是还未习惯府里。”
齐眉只得应下,扶起季祖母的胳膊,季祖母侧头冲她笑了笑,齐眉心里卷缩起来,想起了前世季祖母对她的好,忽而觉得自己这般避让委实过分,眼眶不自觉的红起来,季祖母不明所以,但还是柔声安慰。
两人走在了后边些的位置,季祖母又小声的道,“倒是没想到你这么性情,不过快把眼泪擦擦,被你祖母见着了可不好。”
齐眉一愣。
用饭的时候气氛很是和睦,三叔带来了好消息,用了齐眉所说的方法,父亲又去宫里具体询问了,扎扎实实的消了虫灾,三叔临走时把法子留下,若是再有虫灾,佃户也好防备,同时也如父亲说的那般,继续减免税。
佃户们个个感恩戴德,都说帮陶老将军做事是他们修来的福气。
得了好消息,祖母笑得愈发的开心,祖父也露出了笑容。
齐眉也舒了心,现在三叔也回来了,把铺子修整好,重新开铺,而田庄的问题亦解决了,明年一定会好起来,这样祖父也不用挂帅出征,至于大哥,没了军功,但凭借他的努力一定路子不会差。
好像一切真的往好的方向走了。
季祖母住的园子就在清雅圆的边上,季祖母偶尔会去陪伴祖母,和前世一样。
哼着小曲儿,齐眉觉得这天儿好似都没那么热了一般。
刚和祖母请完安,就见着个小厮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那是三叔身边的人,现在铺子刚开始修整十日,大抵是出了什么事儿,不过要出,那也不会是大事。
小厮和严妈妈说了,严妈妈脸色一变,走到祖母耳边低语几句,祖母惊得眼睛都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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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卷 第五十九章异变(上)
“出什么事了?”母亲见祖母脸色不对,关切的问道。
祖母半会都没回过神来,母亲问她也不知道,还是严妈妈又唤了她几声。
“等,等叔全回来。”祖母竟是结巴了起来,而后颤颤巍巍的起身,指着门,“叫伯全也快些回来!”
看来事情真不小,从未见祖母失态的样子,但齐眉还是老实的坐在一旁。
屋里霎时安静下来,祖母不说是什么事,也没人再敢问。
齐眉在努力的回想前世的这时候究竟出了什么事,搜遍了记忆,她记得初回府的这年夏季季祖母被接了回来住,苏邪先生有事所以暂时换了个慈眉善目的老先生过来教,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了。
忽而灵光一闪,齐眉想起来了,那时候她在园子里,迎夏惊慌的跑进来,说是府里来了好多人,那时候的齐眉真真只有八岁的年纪,本又身子弱,让迎夏把园子锁了,两个小女娃躲在内室里,直到外边许久无声了才探出头。
而后让迎夏去问,带回来的消息是平宁侯带了许多兵过来了,然后又走了。竟未传出是因得何事,再之后边关战乱,祖父不顾一切的请命挂帅出征。
难道这二者才是联系?
平宁侯是左家的大老爷,也就是仁孝皇后的亲弟弟,老皇帝赐了他候位。仗着老皇帝这个大靠山,左家是有名的霸道。
父亲最不愿接触他们,当时三叔要娶三婶娘,本不关父亲的事,他却反对了好一阵子,后来祖母把他叫去跟前劝,这才勉强点头。
搓着手里的绢帕,心底隐隐的生起一股不安的情绪。
三叔很快就回来了。和三婶娘一起急急的跑进来,手里拿着一本绢书,齐眉匆匆一瞥,看上去精致得很。
小辈们被抱着各回了各的园子,祖父父亲几人在正厅里紧张的商议,虽然大家嘴上都不说,但每个人心里都知晓定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陶蕊紧紧地拉着吴妈妈的手,几次小声的问是何事,吴妈妈哪里会知晓,只能安抚着带着她回园子。
母亲一直安慰着小辈们。“没事儿,都回去好好用饭,晚些时候先生要来的。”
这会儿已经到了午时。午后是要去学堂上学的时辰。
母亲的手在颤抖,说话的声音也是抑制不住的轻颤,其余的小辈都被带回了各自的园子。
母亲侧头一看,惊讶的道,“齐眉你怎么还在这儿!快些回园子去!”
“是不是要出什么事儿了?”齐眉不肯走。前世的她一直处在局外,不知晓错过了什么,后来平宁侯为何要带兵过来,说不准是和三叔手里拿着的绢书有关。齐眉这么想,便也这么问了出来。
母亲眼眸都瞪大了,她怎么也想不出年纪小小的齐眉为何能猜得出来。
“齐眉想陪着母亲。”齐眉小小的手伸到母亲掌心里。炎炎夏日,母亲的手心却是冰凉。
日头正晒得厉害,大太太却只觉得有些莫名的寒意。身边的小女儿这般贴心,让她有了丝丝力量,连这么个小女娃也这么懂事,她相信一切都来得及。
领着齐眉进了正厅,祖父几人见到齐眉进来都是一愣。但显然事情紧急,没人多注意她。祖母也只是焦急的坐在一旁看祖父和父亲。
齐眉看到父亲手里拿着之前三叔带来的绢书。
祖母摇着头,又急又不解的道,“这是造了什么孽?以前老太爷帮着圣上打拼江山下来,文官为表庆贺作诗词一首赠予老太爷,怎么就有谋反的心了?”
“当年的事就不要提起了。”祖父瞪了祖母一眼。
母亲过去安抚祖母,一会儿下来,齐眉也知晓了个大概。
当年祖父帮老皇帝稳定江山,军功高,在民间口碑也极好,文官想要巴结,作了庆贺诗词献上,里边弓箭几字却被人做了文章,弘朝的弘字左边为弓,说是有了祖父这把箭,弘朝才可以稳定,那庆贺的诗词字字句句似是透着祖父已然功高震主的意味。
而这些传言的源头就是平宁侯,仁贵妃几人,那时候他还未封候。
老皇帝本是要给祖父封侯位,听信了谗言再不断有些边边角角的消息,不仅不封,还要把祖父关起来,更是差点抄了家。
若不是阮老太爷带着几个朝中位置颇高的同僚于殿前数日求情,现在陶府已然是空壳一座。
齐眉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陶府一直在走下坡路,老皇帝不信任祖父,身旁有平宁侯,枕边还有仁孝皇后吹枕头风。
功高震主,为君者最忌讳的东西。若是大老爷不是为人难得的清廉,又挑不出错,只怕也坐不稳尚书的位置。
而三叔所带回来的绢书,就是当年的庆贺诗词,过了这么些年,竟是在今晨休整铺子的时候被挖了出来,还好三婶娘是左家出来的庶小姐,多少也看得出这绢书不一般,先收了起来,等三叔过来后拿给他看。
当年出祖父那事的时候三叔还小,但他知晓内里的可怖,先让小厮回来报信,再急急的带着绢书赶回来。
“为何会在圣上御赐的铺子里出现?”父亲问道。
祖父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抿了口茶,不知如何作答。
“怕不是圣上放的!当年圣上心里就有芥蒂了,他这是留了好深的一手啊!若是何时再看我们陶家不顺眼,我们连回过神来的时间都没有。”祖母说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齐眉忙递了绢帕过去,心里亦是郁结。
老太爷半生戎马,赤胆忠心,还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现在天正热着,祖母千万别动气,伤身子的。”齐眉的声音轻柔,十分懂事乖巧。
祖母心里一暖,“你才是流着我们陶家的血,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想着帮祖母分忧。”说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手下的发丝意外的有些枯燥。
“不会是圣上放的。”三叔已经冷静了许多,沉声道,“圣上是做大事的人,哪里会做这样细致的小事,还想得这般远?”
齐眉心里也同意,只怕是皇上身边的人做的,而那人是谁,已经无需细说。
“当年平宁侯还未封侯,我这人性格使然,没他那么多心思,知晓得罪了他的时候已经无法挽回。”祖父的声音沉闷得不行。
父亲不屑地斥了一声,“我们陶家历经两朝,三代为官,父亲您和祖父都是大将军,我们这样忠胆的难不成还要去巴结着他们那些个阴阳怪气的!”
阴阳怪气指的不止是平宁侯,还有老皇帝身边从小服侍到大的老太监。
“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处置这绢书,其他的容后再说。”祖父皱紧了眉头,“还好上天眷顾,让我们早发现了这绢书,不然真当灾祸临头的时候才是百口莫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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