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他的身旁出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双手捧着那个一直被他放在药箱里面的玉瓶,脚步蹒跚地朝破屋走去。
而此刻的破屋却已经变成了一间还算完整的草屋,一个三十来岁的矮壮汉子正在院子的菜地里面忙碌,看到他过来,连忙站了起来,露出惊喜的表情,大叫:“哥!你这是去了哪儿啊!娘天天都念叨着你啊!”
听到院子里面的说话,一个干瘦的老妇在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搀扶下走了出来,她的眼睛瘪了下去,显然是瞎子。但明明行动很不方便,她却显得非常急切,一边叫喊着“阿大啊!阿大你在哪儿!”一边急急忙忙朝着院子里面走来。
也不知道这老迈之身哪来的那份力气,她的速度之快,竟然让那妇人连搀扶都来不及。结果出门的时候一不小心绊在门槛上,整个人朝着地面摔去。
人影一闪,吴解和杜若已经一左一右冲了过去,想要扶住她。
吴解双手捞了个空,但杜若倒是稳稳地扶住了老太太。她恍然大悟,向吴解挤了挤眼睛,示意他退开一些,然后扶着老妇来到了已经冲到屋前的中年人面前。
这中年人显然是个哑巴,他张大着嘴巴“阿阿”地叫着,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是将玉瓶递给母亲,做出吃药的动作。
“这是药?我要吃药干什么?”
老妇显得很纳闷,但还是拗不过儿子的再三恳求,将药瓶里面翠绿色如同青草汁一般的药水喝了下去。
刹那间,白光四射,明亮的光芒刺得吴解睁不开眼睛,杜若更是怪叫一声就逃回了天书世界里面。
等白光散去之后,吴解才发现天上的乌云已经散去,又是阳光普照。暖暖的阳光下,他依旧站在那件跟废墟无异的破屋前面。
这是怎么回事?
吴解正在纳闷,却见身边黑气一晃,将岸已经出现在这里。
这位青羊观的仙人此刻没有半点仙风道骨,而是泪流满面,径直走到吴解面前,双膝跪下,磕头有声。
“吴兄弟的大恩大德,江某永生难忘!”
这下,吴解可是真的愣住了。
过了好半天,他才在将岸的解释下,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三百年前,孝子江安为了给母亲求药,一步一磕头,拖着已经死去的身躯来到了青牛镇。但此时颇为不巧,仙人们正忙于招收弟子而无暇分身,求仙者们则怕失去仙缘而不肯帮忙。最后他心愿未了僵立在青牛镇内,却又凭着感天动地的一股灵性得了生机,竟然变成了极其罕见的纯阳尸鬼,能够飞行绝迹,白日显形。
只是当他醒来之后,已经过了几十年,家乡的亲人早已不在。
江安悲痛欲绝,在人间彷徨而不知该去哪里,最终在南方大山深处的金刀蛮山寨里面,得到了偶然路过采药的高僧渡厄大师点化,回到了青牛镇,等待愿意为当年的自己了结遗愿的人。
这一等,就是二百多年。
二百多年间,改名将岸的的他成了青羊观的弟子,还是第二十六代弟子之首,踏入了仙道。
可当年的心愿,却一直都没能了结。
直到这一次青羊观弟子选拔,终于有一位愿意挺身而出,冒着丢失仙缘的风险来帮助他完成心愿的热心人!
“这么说……这里……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
“没错。但对于我来说,这三百年的岁月从未曾过去,我的心愿直到今天才算完成!”
吴解愣了半天,最终摇头叹气。
“原来如此!”
他正在感叹万分之际,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紧张地问:“那个……将前辈,我的求仙考核……”
将岸大笑,一掌拍在他的肩上:“你既然记得求仙的事,那还不快回去!”
吴解又愣了一下,接着自己也哑然失笑。
“那我走了!”
“好走,我在牛角峰上等你!”
……一个矫健的身影,在茫茫大地上飞奔,沿着小赤江逆流而上,比最上等的骏马跑得更快。
他的脚步带起狂风,一阵阵呼啸。
当地势平缓的时候,他就在岸上奔跑;当地势崎岖难行的时候,他就在水面上飞驰。
他不分昼夜,只在累了之后才回到岸边吃点东西休息一下,然后很快就重新精神抖擞再次上路。
他穿过一片片原野,越过一排排树林,翻过一道道山岭。
当五月初四那天中午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小赤江上著名的大瀑布底下,和一个碰巧也站在这里愁眉苦脸的少年意气抬头看着瀑布。
“这地方可不容易上去。”他说。
“是啊!”那少年叹着气,无可奈何。
“不过总会有办法的!”说着,他纵身冲进了旁边的树林,沿着陡峭的山路攀爬上去。
那少年看着他渐渐远去,正在赞叹不已,突然猛地回过神来,大叫:“大侠!大侠别走啊!请收我为徒吧!我就是来找您拜师的啊!”
吴解当然不会知道有一个诚心拜师的少年正在艰难地追寻自己的足迹,他依旧在拼命地赶路,不分昼夜。
等重新来到那个当初跟着排帮出发的小镇时,已经是五月初五的下午。
“老四……我觉得可能来不及了……”杜若愁眉苦脸地说,“这天已经快要黑了吧……之前那段山路实在太难走,浪费太多时间了!”
“不到最后,怎么知道来不及呢?”吴解爽朗地笑着,依旧不停地奔跑。
他沿着几乎看不清的小道飞奔,来到了大赤江边,往嘴里扔了两颗人参丸,然后再次踏波冲过大赤江,冲出武安县,朝着青牛镇跑去。
但即便如此,当他跑到青牛镇的时候,太阳也已经悬在地平线的最西边,眼看着就要落山了。
吴解精疲力竭地喘着气,虽然已经知道自己终究会差一点儿,终究没办法赶得上,但还是想要继续奔跑。
无论如何,总要努力到最后才行!
“小伙子,干得不错啊!”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转头一看,却是客栈老板李混吞——或者说,青羊观的前辈高人,浑天先生。
“可终究还是来不及了……”吴解苦笑着说。
“谁说来不及的?”浑天先生微微一笑,抬手朝着天边的太阳抓去,“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吴解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但还是再次奋起力量朝着牛角峰跑去。
他跑到了牛角峰下,影影绰绰地看见山顶有不少人,但更多的人却在山脚下叹气,还有人依然在山路上挣扎着向上攀爬。
不及细想,他就迈开大步,沿着石阶向上冲去。
这次,他心里真的是毫无杂念!
说来也怪,明明太阳就要落山,但一直等到他爬上山顶,在大家的欢呼声中来到那座石头牌坊底下之后,那天边的红日才猛地坠了下去。
“我没迟到吧?”看着一字排开站在那里的七位仙人,他有些不安地问。
“刚刚好。”主持选拔的张龙哈哈大笑,“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踩着阳光抵达的!”
吴解这才松了口气,顿时觉得浑身无力,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这一番不分昼夜的狂奔,真的是耗尽了他的每一分力气。
昏迷之前,他隐约听到浑天先生的声音在宣布仙门选拔的结果:“这一届仙门选拔,一共招收弟子十四人,当列为第二十七代弟子,吴解仁勇兼备,为众弟子之首!”
第一章入门之初(上)
庄严肃穆的祖师堂里面,青羊观第二十七代十四位弟子排成两排,正在接受师长训话。
他们的排法比较特别,前一排四个人,后一排十个人,既体现出了彼此的差异,更体现出一种数学老师死得早的二货精神。
“茉莉严肃点,我正在听门规呢!”
吴解差点被茉莉一句话逗得笑起来,急忙告诫她不要再开口,免得自己在庄严肃穆的时候忍不住失态。
如果因为在这个时候失态而被逐出师门的话,那可真是冤枉透了!
不过他心里也觉得很好奇,前一排四个人里面,自己据说被浑天先生当场选定为本代弟子之首,骆瑜和安子清都是背景深厚的世家弟子,可易悌为什么也排在这里呢?
回忆起当初易悌那种和别人格格不入的作风,他倒是并不很觉得意外,只是好奇罢了。
冗长的门规总算是说完了,吴解简单总结了一下,大致上就是“要走正道,不要去做那些歪门邪道的事情,作为正派的修仙者要多多负担责任”之类的,倒也没什么特别苛刻的条款。
然后,就是弟子们一个个走上前去,由师长颁发入门法器,并且一一勉励。
吴解自然是第一个上前的,不过发的东西倒是跟别人一模一样,都是一卷封印着二十四道法术的青羊符册,一瓶能够清心定神的素心丹,还有一把透出层层云纹,一看就知道绝非凡品的无刃短剑。
一整套仪式做完,师祖们就各自离去,只留下二十六代的几位师叔伯,带他们去做一些剩下的事情。
他们跟着一位法号苍云子的道长去领了法袍,全都是清一色的淡青色长袍,从头到脚没有任何的花纹,朴素大方。
吴解的法袍和其他人略有不同,袖口和衣摆的位置都绘制着图案,是一朵金红色的火苗和一本墨色的书册,花纹也不大,每个图案不过半截拇指大小。
他好奇地询问究竟,得知原来青羊观的规矩很特别:弟子们不论年龄多大道行多深辈分多高,都必须穿纯色的法袍。只有获得某些特殊成就,又或者有特别的身份,才可以得到对应的装饰花纹。
比方说他衣服上的装饰,火苗象征着他本代大师兄的身份,书册象征着他著作《细菌论》的功绩。这两个图案之中,书册是按照规矩来的,火苗则是昨天有人特地来询问他之后确定的,当时他还很奇怪,为什么问他“如果给自己选一个标志,你比较喜欢什么?”。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他感叹一声,然后很顺理成章地注意到苍云子道长那身深青色的长袍上没有任何装饰花纹,除了颜色深一些之外,跟自己身后那些新晋弟子们没有任何区别。
苍云子显然发现了他的眼神,微微一笑,解释道:“我青羊观弟子虽然多,但真正能够立下功绩,得到在法袍上增添花纹的荣誉,却也很少。我们这一代只有七位弟子有此殊荣,合称青羊七杰——你们在入门考核的时候,不是已经都见过他们了吗?”
吴解一愣,不料将岸他们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正想要再问几句,后面安子清已经在抗议了:“你能不能别耽误时间!先把正事做完了再问行不行!”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着急。
吴解倒也懒得为这点小事生气,便不再询问,带着大家按照苍云子道长的指点穿过几道门户,来到了一座古朴的阁楼前面。
阁楼的匾额上,是“藏书楼”三个大字。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吴解分明听见后面骆瑜和安子清的呼吸同时急促了几分,显然都颇为激动。
看守藏书楼的,是一位法号叁云子的道长。他须发皆白,看起来老态龙钟,不过行动间倒还颇为灵活,可见道行颇为深厚。
叁云子显然知道吴解他们的身份和来意,带着他们登上了藏书楼的三楼,同时给了他们每人两块玉简,一块红色,一块青色。
“红色的玉简比较高级,可以记录任何典籍,适合用来抄录你们打算学习的主修功法;青色玉简差一些,只能记载较为低级一些的典籍,这是给你们抄录辅修功法的。”叁云子向他们解释说,“每人只能抄录主修辅修各一种,贪多嚼不烂——这层楼上的都足以作为主修功法,辅修功法等一下去二楼再选。”
吴解他们齐声答应,然后各自拿着玉简寻找适合自己心意的功法。
这个时候,骆瑜和安子清已经不约而同地朝着一个书架跑去,他们是如此急切,甚至连礼貌都顾不得了。
所有的书架上都有标签,标注出各自记录的典籍名称。弟子们如果有兴趣的话,还可以把典籍拿起来翻一翻——其实这些典籍大多是无字天书,就像那本《太上天真论》一样,记录了著书者的经验而已。
吴解注意到,骆瑜和安子清都是奔着一份名叫《太上九转丹经》的典籍去的。而且二人没有任何犹豫,都直接拿出红色的玉简来,选择这门功法作为主修。
“请问这‘太上九转丹经’有什么特别吗?”他好奇地问。
“这门功法是当年祖师在天仙门下听道之后写成的,其来源和太上天真论如出一辙,都是那位天仙留下的法门。”吴解的身份特别,叁云子简直有问必答,而且态度非常客气,“本门历代飞升的祖师之中,两位惊才绝艳成就金丹大道的暂且不论,其余还丹八转七转的人物之中,绝大多数都是修炼这门功法的。”
众人闻言顿时一惊,包括吴解在内,齐刷刷地放下正在研究的典籍,看向那卷怎么看都很普通的书册。
就是这么一门功法,成就了青羊观历代飞升祖师的赫赫威名!
不少人当即就朝着那边走去,打算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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