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早。陈小姐。”
我们一同进了电梯。
她一直偷眼看我,被女孩子这么看,我还是第一次,不禁笑了,看向她。
她有点别捏地收了视线。
“我的脸……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她摆手,急切解释,“只是,林理事记得我的名字,还和我打招呼,有点不可思议。”
“是吗?”
“林理事,总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所以……”
这是我调整僵化的人际关系的第一步。看来这第一步我迈得不错。
可是我也不禁暗自忖度,我在他们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应该很差吧!
要不怎么和她打个招呼就让她觉得不可思议了呢?
早餐时间过了,我进茶水间泡咖啡。
这个时间进茶水间,看着里头还有这么多人,我不免有点诧异。一般情况,过了早餐时间,大家都会回自己的位子,茶水间会恢复冷清。
我在门外驻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进去。
茶水间里很热闹。
“这是……”
“一定是!准没错!”
“用马赛克挡了脸了你还能认出来?”
“一定是咱们恒盛的公关部跟他们报社打了招呼,不准登全脸的!”
“……旁边这女的,记不记得?”
“哎,你什么记性啊?就是代言了我们公司一款风险理财产品的那个啊!看看看,这里都写了,因为代言结缘,钻石王老五夜会……”
“哦,失望啊!她也不过一般漂亮而已啊!她哪配得上我们恒盛的……”
“什么啊?没可信度的呀!”
“凌晨从男方家里出来……都配了图了。还没可信度啊?”
整个空间里都充斥着吵闹玩乐的氛围。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喜欢在人多的时候进茶水间的原因。
八卦,娱乐,满耳都是些没营养的话,听得人头疼。
我揉一揉吃疼的太阳穴,准备泡完咖啡就走人。
一个娇小的身影却在这时猛地站起来,向我这边跑来。这个女孩笑呵呵地躲,手里攥着版面花花绿绿的报纸。另一个人随即站起来,追着前头那个跑。
“诶诶诶!你是没人家漂亮嘛!钓金龟也不够格啊?”
“你嘴怎么这么缺德啊?!别让我逮到!”
追追打打的场面,我以为我在初中结束后就再也见识不到,不料在恒盛又重新领教了一回。
我绕道,尽量不和她们碰上,免得把咖啡给打了。
可偏偏,事与愿违。
两个人跑来跑去,嬉笑怒骂,我都已经绕路了,还是不能幸免。
其中一个不看路,撞上我,手肘碰翻我的杯子。
杯子翻了,咖啡全数喂到了我的衣襟上。
闹腾的茶水间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我抖一抖自己狼藉一片的衣服,尽量不让咖啡流下去弄湿我的裤子。
追打中的两人都愣了,其中一个看看我的脸,突然反应过来,“呀”了一声,急忙把手里的报纸丢到流理台上,跑到边上的配水房取毛巾,帮我擦拭。
却是越帮越忙,我的裤子都被她弄湿了。
无奈,我只得把马克杯放到一旁,接过毛巾自己动手。
“对……对不起!林小姐,我刚才……刚才没看到你!”
那个碰翻我杯子的女孩子,低眉顺眼,声音发颤:“林理事,你……你没事吧?”
看着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不知如何应付。
“没事。擦干就好了。”我看看自己的马克杯,笑出声,化解尴尬。
转身去拿我的马克杯。
我的视线不经意投在和杯子放在一起的那张报纸上。
报纸的一角被咖啡弄湿,可丝毫不影响这个中间最醒目的版面的清晰度。
我的视线不受控的定格。
我强迫自己转移视线,可是怎么都做不到。
“女星苍然微的秘密情人”
足够噱头的标题。
照片不甚清晰,但好在角度还可以,将女人笑容嫣然的脸照了个全。
男方却打了马赛克,让人不得其庐山真面目。可是,男人指上那枚铂金尾戒——
那个戒指,我有印象。
这个男人,不是胡骞予是谁?
他昨晚俨然是美人在怀,怎么还会有时间有心情,打那种电话来搅乱我的思绪?
“林理事,你没事吧?”
呵,现在人表示关心都只有这一句吗?
没事吧?
我很好!好得很!
我朝她笑笑:“我没事。谢谢。”说完,转身离开,下一秒,敛去所有表情。
******
我回到酒店,人已经到大堂了,这才猛地记,自己今天早上已经退房,行李也都运到新家。
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我从没觉得自己这么狼狈过。
白色的衬衫,大片咖啡渍,干了以后,摩擦到皮肤隐隐的疼。
回公司上班?回家换衣服?
我无法抉择,茫然不知所措。
一周前,我进入了一个游戏。
和我最擅长的21点和俄罗斯轮盘不同,这个赌局,赌的不是钱,是恒盛的控制权。筹码,也不是钱,是我的一切,他的股份。
“……我会是一个很好的情人。
不缠人,不用你养活,不用担心被曝光。
只有一个简单的要求。
让我待在恒盛。”
我还记得自己那时候,这么说,是为了得到参与这个赌局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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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为……林理事?”
我呆呆站在酒店大堂,不知所措之时,有人在唤我的名字。
声音不太确定,带点疑问和探究。
我望向声音的源头。
李牧晨?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看向他,有点无措。他看我的眼神亦然。
“你怎么在这里?”
“我翘班了。”
李牧晨有点不置信地看着冲他笑的我,再看看表,“12点,午餐时间,不算翘班。”
12点了?
我看表,果然。
不禁拍拍自己的额头。我今天这是怎么了?花那么多时间在这里发呆?
“我有朋友约我在顶层餐厅吃饭。不介意的话,一起?”
我摊开手,示意自己脏掉的衬衫:“我的衣服脏了,得回家换。”
他顺着我的示意,看我的衣服。然后说了一句让我听了心情顿好的话。
“我刚才就注意到了,还以为是很特别的花纹呢!你衣架子一样,底子好,不像样的给你穿也变像样了。况且,外套扣起来,脏的地方根本就看不到。”
真看不出来,这个男人,话能说得这么甜。
“林理事?”
“我有点走神,对不起。”
“一起去吗?午餐。”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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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骗了。
没有所谓的朋友。
他状似无辜:“本来是约了朋友的,没想人家佳人有约,我呢,沦落到被放鸽子的悲惨境地。不过我倒要感谢他,要不是他,我不会碰到你。”
我对此半信半疑。
男人追女人,要有点无赖,或者痞气,否则一辈子光棍。这句话,对于李牧晨这种社会精英来说,原来同样适用。
他对我用了心。可惜,对此我只能视而不见。
今天这顿午餐后,我算是真正认识了这位恒盛最顶级的操盘手。
他似乎特意去看了我在美国的几件case,席间,他提到了多贝特公司的重组事件。
那时候我人还在美国。CAP要强制收购多贝特,事情闹得很大,地方政府都以反垄断名义介入。
多贝特找到我,是我的那个美女导师米拉·纳迪从中牵线。
其实,在那个当口上,我对多贝特的重组案并没有多大把握,之所以接手;纯粹是卖老师一个面子。
我从中游说,使多贝特得以和死对头普勒公司达成合作意向,降低了PE和负债,改变了家族经营模式,裁员,中层全面换血,并适时放出利好消息,加之政府干预,一切顺当了结。
虽然某些人,包括媒体,行内人,经济分析学者,众口一词,说这是近几年反垄断战役之中最成功的一例,可在我看来,还有诸多东西是失策的,反收购的成功,百分之五十是因为运气。
而李牧晨,却能把只有我和多贝特高层知晓的诸多漏洞指出大半,不得不让人佩服。
和他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我可以学到很多。
“为零,还需要点什么?”
不知道谈话进行到什么时候,他对我的称呼,已然由“林小姐”变更为“为零”,而我听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和不舒服的地方。
我看着菜单,翻来覆去,还是决定不了要吃什么。
“不如试试这里的红酒焗生蚝。味道很不错。”
我接受了他的意见,点了这里大名鼎鼎的“红酒焗生蚝”。之后他又推了几款菜色。要不是这顿是他请,我免不了要怀疑这间餐厅他是不是有股份了。
餐后甜点是青草慕斯。带点青草味,纯正的苏格兰味道。
第一次试这种青草味。味道绝对不赖。味蕾一点一点感受到清甜,较慕斯的甜味,轻很多,却也悠远许多。
我几乎要闭起眼睛享受这种独特的甜味了。
这时,李牧晨朝我抬了抬下巴,我不明白他的意旨。他笑了,指指自己的嘴角。我这才反应过来,正准备拿餐巾擦嘴,他已经先行一步,似乎没经过什么深思,手就伸了过来,食指托住我的下巴,拇指指腹划过我的唇角。
反究这个举动,实在太过暧昧,把气氛弄得很尴尬。我们两个皆愣了愣神。他收回手,道歉,“……对不起。”
我低头,继续吃我的青草慕斯,却已没有心情细细品尝。这里我已经不想再待下去,剩下的慕斯几乎被我一次性全塞进嘴里。
******
李牧晨载我回了趟家。
本来不想麻烦他,而且我们在酒店门口已经分道扬镳。
他去停车场取车,我拦的士。
可惜偏偏的士跟我作对,迟迟都不来一辆。
等到最后,倒是等来了李牧晨,开车停到我面前,降下车窗:“上车。”
车里的对话,远没有吃饭时那么轻松自在。他帮我擦嘴,把气氛弄僵,这一僵就僵到现在,一路上我们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有没有考虑买辆车?”
我对开车这件事有极重的心理阴影,在美国那种高强度的生活,没有私家车的日子很难熬,我也试过去考驾照,可只要手一碰到方向盘,我的情绪就会崩溃。
可我不能把这个告诉面前这个男人,只能说:“我现在手头不宽裕。暂时还不考虑买车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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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回家换好衣服,我们就一同回公司。
从一个男人的车上下来,这一本无可厚非。可这男人不是其他人,而是他李牧晨,这就不能怪别人这么窥伺着了。
不知道明天会有什么样的花边新闻出炉——
恒盛首席操盘手李牧晨载一小白领上班,两人关系值得揣测?
李牧晨似乎也察觉到了周围人异样的眼光,略带抱歉地看我:“真是……有点麻烦啊。”
我点点头。
何止,一点麻烦?
在众人猎奇目光之中,李牧晨走到了电梯口。
这是他们高层乘坐的电梯,我并不能和他共乘。
我暗自庆幸:周围这些人投向我的,与视奸无异的眼神,终于要结束。
“你不进电梯吗?”
“不好吧。这是专供你们这些高级职员乘坐的。”
“没关系,我也是去32楼。”
……
一来一回,又是引人观摩,我暗地里哀叹,进了电梯。
“晚上有空吗?我知道一家很别致的馆子,要不要去试试?”
也许是那顿午餐,我吃的时候特别认真,像是很迷美食的人。
这是我的习惯了,露西就受不了我这种习惯,说我吃东西跟做化学实验似的,像是要吃出里面的成分一样,怪可怕的。
但实际上,我对吃不讲究,更不会去在意那家所谓“别致”的馆子。
“我晚上可能要……”
我话音未完,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19楼。我被这一声打断了话,正欲继续,进来两个人。
一个是总裁特助王书维。
而另一个,当然是我们总裁。
王书维看了我一眼,只一眼,便收回视线。
“胡总好。”
“胡总好。”我和李牧晨异口同声。
“好。”胡骞予这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有老总在,不方便讲话。我终于得以超脱,不再需要绞尽脑汁想怎么拒绝李牧晨的晚餐邀约。
我无所事事,等待32楼的到来,不禁看向胡骞予的背影。
胡骞予很高,王书维也不矮,李牧晨自不必说。三个人站在一起,几乎挡住我全部光线。
而王书维正在向胡骞予报告着什么,声音刻意压低,尽量不让身后的人——也就是,我和李牧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