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鸿一边选着布,一边还兀自纳闷,昨儿她是怎么赖进傅昕臣怀中的,她怎么会不记得了?该死,这么重要的事她怎么会忘记?以后她要怎样故伎重施?
“叶姑娘,你看这一块如何?又厚又软,做冬衣最好。”陈婶将一匹藏青色毛料递给叶青鸿。她家是镇上惟一一家卖布的,山里人穷,靠这根本无法维持生计,只是因她丈夫偶尔会去外面做生意,回来时顺便带些布料,只为逢年过节偶尔有人做件新衣方便而已。
“嗯。”叶青鸿接过,试了试,还行。这里的东西比不得师父带回来的,但傅昕臣没有棉衣,山里的冬天冷着呢,总不能让他着单衣过冬吧。
“就这块吧。”她掏出换得的银子递给陈婶。
陈婶接了,眼睛却瞄着她的肚子,透着奇怪的光芒。
“怎么了,陈婶?”叶青鸿不解,低头看了看,没哪里不妥啊。
“有了没有?”陈婶问得神秘,仿佛是什么至关紧要的事。
“什么?”叶青鸿一头雾水,陈婶在说什么呢?
“娃娃啊。”理所当然的口气,陈婶说得仿佛再正常不过了。
“娃娃?”叶青鸿皱眉,美眸中满是疑惑,“什么娃娃?我哪里来的娃娃?”
“你这孩子!”陈婶笑着责备她的无知,“你和他在一起都四五个月了,难道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叶青鸿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那我问你,这些日子有没有想吐?有没有特别想睡觉,整天都懒洋洋的?”
“没。”她精神好着呢,怎会无故想吐?
“奇怪。“陈婶纳闷,“这么久了,不会是不能生吧?”心中想着,嘴上却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忙捂嘴偷偷看了一眼叶青鸿,见她没异样,才放下心。
“你究竟在说什么呢,陈婶?”叶青鸿再也忍不住,直接问出口。
“你和他住在一起吧。”陈婶决定弄清原因,于是毫不顾忌地问。
“谁?”
“那个男人。”
“傅昕臣吗?是啊。”
“那你们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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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叶青鸿闷闷不乐地走向镇上惟一的小店,傅昕臣说过他在那里,至于做什么,他没说,她也没问。
阴暗的小店中,傅昕臣在自斟自饮。他的对面坐着一长发披肩、面容丑陋至极的男人。他身形瘦削,较傅昕臣稍高,如果站起来,定似竹竿一般,“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喑哑的声音带着绝对的无情,他与他有着错综复杂的恩怨情仇,究其原因却只是一个情字。
无视他强硬的气势,傅昕臣悠然地将酒杯斟满,然后一饮而尽。这里的酒极烈,虽非上品,却够劲得很,他就爱这种调调。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这种类型。如果没有净儿,他们或许会成为朋友,但是如果没有净儿,两人也不可能认识,可见缘分实在太离奇。
对于他的满不在乎,高个子毫不动气,丑脸一片漠然,无论怎样,他只做他该做的。“我会将你和净儿葬在一起。”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诉说着别人的生死。而实际上,在他心中,能与净儿合葬是他的夙愿,只是净儿要的人不是他,那他只好将她想要的人送给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凡是净儿想要的,他都会千方百计为她弄到,只为她展颜一笑。
傅昕臣摇了摇空壶,微微一笑,叫道:“店家,给我装一壶带走。”喝酒,微醺就好,不必大醉,痛饮的畅快固然令人向往,宿醉的头痛却让人不敢领教,如无意外,他喜欢适可而止。
“净儿不会感激你的。”他悠悠地道,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净儿的善良,包括她的师兄──眼前的男人──卿洵。
浅棕色的眸子闪过一丝黯然。是啊,他从来就不懂净儿。小的时候,净儿喜欢小野兔,他就费尽心思捉了一只白色的小兔给她,结果小兔死了,反而惹得她哭了三天三夜,一个月不理他。又有一次,净儿无意中说她喜欢玫瑰,他就搜遍江南一带,将整个卿宅都变成了玫瑰的海洋,却不想净儿却大发脾气,好像是因一朵玫瑰扎着了她的手。类似的事数不胜数,总之,无论他怎么做,净儿都不会高兴。
“净儿好寂寞。”就和他一样。所以就算净儿责备,他也要让傅昕臣去陪她,尽管这样做会让他心痛如绞。有谁会亲手将情敌送到自己心爱的人的面前?他,卿洵,就是这样一个大大的傻瓜。
如果是数月前,傅昕臣一定会求之不得,但是现在,他已看通看透,死也罢,活也罢,他并不放在心上,不过要他任人宰割,却是不可能的。
“我的命,你做不了主。”他温和地道,对于与净儿有关的一切人、事,他都很友善,不会因来人要取他的命而动怒。而事实上,他也极少动怒,他只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威胁着他的人。
“我会尽力。”卿洵垂目,语气坚决无比。他的尽力包括舍却自己的生命。
傅昕臣傲然一笑,如果他不想给,没有人要得了他的命。
叶青鸿踏进小店,看到的就这样的情况,两人的对峙奇异至极,一个冷静肃然,一个淡笑自若,空气中却流动着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得一旁打好酒的黄五不敢上前。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间,她控制住心中的恐惧,缓缓走上前,张臂抱住傅昕臣,生怕他会平空消失似的,美目则戒备地盯着对面的男人,丝毫没被他的丑陋吓着。
对于她的行为,傅昕臣早在预料之中,见怪不怪,连躲都嫌烦。堂堂的龙源主像躲猫的老鼠,成什么样子。
卿洵木然的表情微变,“你背叛净儿!”指责、愤怒、痛心却是淡淡的一句话,打小的喜怒不形于色,让他很难让人理解。所以,就算他费尽心思,杨芷净也不明白他的心意。
“我没有。”傅昕臣冷然,没有人可以侮辱他对净儿的心,即使是他欣赏的人。
“她怎么说?”卿洵的声音依然没有波动,棕眸中却掠过一丝杀意。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净儿,对于威胁到净儿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傅昕臣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意图,俊脸一沉,“不相干,她只是救过我。”解释向来非他所为的事,但是他却知道如果不解释,叶青鸿就会有危险。他在则罢,他不在,什么都不用说了。卿洵盯上的目标,至今还无一人逃脱过。对于杀人,他的方法多得很,丝毫不管是否正大光明,不管对方的年龄性别。
叶青鸿身子一僵,缓缓松开手,一抹凄然的笑浮上姣颜,美极,艳极,却也苦极。是啊,不相干的人,这世上何时有人与她相干了。师父师娘吗?自己不过是一个弃儿而已,他们可从来没把她当人。而他,是自己硬赖上的,怎会相干?他、他说的原是不错。
“傅昕臣心中只有杨芷净。”她的声音娇柔却木然,平平地打进听者的心。
傅昕臣闻言欣慰,她虽爱胡闹,倒不会说假话,也不枉他纵容她这许久。
而与他对面的卿洵却是一怔,一般的伤,他竟然感觉到她的情、她的痛、她的孤单及害怕,就如当年的他一样。
落花流水,这世界上有太多的为情所苦的儿女,而她尤为不幸,爱上的是一个不能爱的人。傅昕臣只能属于净儿,没有人能凯觎。虽然同病相怜,他仍不会心软,她注定要死。
“哎哟哟,卿郎啊,你这死没良心的,也不等等奴家!”娇嗲腻人的声音在门外陡然响起,打破了三人的闷局。
卿洵闻声脸色微变,想要避开已是不及,发声之人彩蝶般飞了进来,身形一闪已坐入了卿洵的怀中。奇怪的是卿洵并没有推开她,只是脸色变得更加阴沉,“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再也无法开口说话。”狠冷的语调道尽他的痛恨与不耻。
“侬要怎么做呢?”女人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笑了起来,“如果是这样,奴倒乐意得很呢。”说着已一把勾住他的脖了,吻上他的唇。她吻得大胆而狂荡,不让他有逃离的机会,丝毫不理会旁边是否有人。卿洵本来的冷静逐渐瓦解,气息变得粗重起来。
傅昕臣兴味盎然,叶青鸿则惊愕好奇地看着这一幕。那是一个妖艳狂媚的女人,在这深秋之季竟然只穿着一件火红的薄纱裙,颤微微的身子在微敞的红纱下若隐若现,金色的宽腰带适时地突现了她不盈一握的杨柳细腰,及踝的裙襬丝毫遮掩不住秀美匀称的修长腿形,如此打扮,实是大胆妖媚无比,尤甚者她竟赤着一双晶莹剔透的玉足,更将媚惑人心的能力提高百倍以上。
这火辣辣的一幕令本来只是一心想看好戏的傅昕臣想起一事来,大惊之下站了起来,转身慌忙蒙住叶青鸿的眼睛。
“不准看。”他竟有些惶急,匆匆从张大嘴巴呆愣的黄五手中拿过酒壶,扔下一酒碎银,牵着叶青鸿迅速地离开小店。开玩笑,如果叶青鸿以后也学那个女人一样来折腾自己,那还得了。他可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同样的树洞,叶青鸿默默地坐在一角闭目假寐,不再挨着傅昕臣。对于她的变化,傅昕臣大惑不解。这一日走来,她不仅未说一句话,甚至不再接近他,远远地落在后面,也不知她小脑袋瓜里究竟在想些什么。难道是想通了?那倒最好,可他怎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缺了点儿什么。
叶青鸿突然睁开眼,漆黑的眸子望向傅昕臣。傅昕臣心下一跳,等着她说话。感觉上似乎有很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
谁知叶青鸿只怔怔地看了会儿他,然后又闭上了眼睛,仿佛满怀心事。
傅昕臣皱眉忽略掉心中的失望,索性也闭上了眼睛,不再看她。女人,不可捉摸的动物,偏又麻烦得很,他还是少惹为妙。可是,她究竟怎么了?
心中警兆响起,傅昕臣蓦然睁开眼睛,洞中赫然多了一人出来。却是早上的红衣荡女,她俏生生地立在火堆旁,眉梢眼角尽是撩人的春意。
“有事?”傅昕臣俊目微眯,眸中射出凌厉的锋芒,莫不是卿洵仍不放弃?
“没事就不能来了吗?这是你家啊。”女子款摆生姿地走到叶青鸿身旁,一屁股坐下,顺带将睁大眼愕然看着她的叶青鸿一把揽入怀中,纤手划过她嫩滑的脸蛋,赞道:“小妹妹好美啊!”
“放开她!”傅昕臣不悦地喝道,不喜叶青鸿被人轻薄,即便那是个女人。
“呦,好凶!哎呀,妹子,姐姐好怕呢。”女人轻拍酥胸缩进叶青鸿怀中,一副被吓坏的样子。
叶青鸿心中不忍,转头向傅昕臣求情,“傅昕臣,你别凶她。我、我很喜欢她,让她抱着没关系。”她喜欢红衣女子,便由她亲近,傅昕臣不喜欢她,自然也不爱她亲近,这是很自然的道理啊。可是,为什么一想到傅昕臣讨厌她的亲近,她就难过得想哭呢?
她的话让傅昕臣和红衣女人均是一愣。傅昕臣是对她的天真与无知哭笑不得,这女人明明没安好心,她竟当她是好人。而更让他不舒服的是她竟然这么轻易就喜欢上一个人,那她当他是什么?
红衣女人则是因为那从未有人给予过她的友善及真诚。打出生以来,没有人看得起她,她本来不在乎,至少她以为她不在乎。直到此刻,她才赫然发觉自己是在乎的。原本她追踪来此是为了杀眼前的这个女人,因为她有一张胜己百倍的丽颜,她害怕、害怕卿洵会动心。可是现在她知道自己再也下不了手了。
向傅昕臣抛了个得意的媚眼,红衣女人的声音不再嗲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妹子,姐问你,你可有意中人?”最好是有,否则她就给她找一个。既然不能杀她,只好将她嫁出去,省得卿洵妄想。
“意中人?”叶青鸿偏头不解。
傅昕臣无奈地微笑。两个女人在一起,麻烦就更大了,尤其是一个不解世事,一个放浪形骇。
“不懂?”红衣女子秀眉挑了起来。这可奇怪了,在这世上,加上和尚尼姑,不懂这三个字的,怕也只有她了。难道她是不好意思?好像又不是,那她究竟是打哪儿蹦出来的?
叶青鸿摇了摇头,求助地看向傅昕臣,却看见他打今早起一直挂着的微笑。他笑得虽然很好看,但她并不喜欢。她想看到的是那日初见雪濡草时他打心底里发出的笑,那一刻她永远也忘不了。
傅昕臣接到她的求救眼神,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不打算告诉她。两个女人的对话,他不愿插入,只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们的眉来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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