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昕臣接到她的求救眼神,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不打算告诉她。两个女人的对话,他不愿插入,只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们的眉来眼去红衣女子全看在眼中,心下已有计较。
“意中人就是你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不想与他有一刻分开,一心只愿能与他永永远远在一起。”看到叶青鸿眼中的迷茫逐渐散去,她顿了一顿,又补上一句:“不分男女。”
话音刚落,破风之声突响,红衣女子想闪已是不及,只觉发髻一颤,似有东西插在上面。伸手取下,赫然是一根枯枝,她脸色微白,媚眼瞟向傅昕臣,只见他虽依然唇畔含笑,眸中却已盛满冷意。不由地咽了唾沫,知道如果他想杀她,虽非易如反掌,但她一定躲不过。在两人寂静的对峙中,叶青鸿却突然开口──
“如果和他在一起,就忍不住想抱着他,亲近他,就像你今早上一样,是不是?”
不理傅昕臣警告的眼神,红衣女子连声附和:“是啊,就是这样……”
“闭嘴!”冷喝声中,一股狂劲带着火星扑向她。树洞狭小,她根本无处闪避,只有举手硬挡。一声闷哼,除了有些气血翻涌外,倒是安然无恙,心中知道他是手下留情。虽是如此,她却一无所惧。她们焰族人为达目的,什么都可出卖,包括生命,只除了一样──爱情。
“怎么了?”叶青鸿无措地扶住她,美丽的眸子露出惊惶,“傅昕臣,我、我又说错话了吗?”他为什么生气?为什么要打这位姑娘?
“奴儿,过来!”不喜欢叶青鸿怕他,傅昕臣将手伸向叶青鸿。不能再让她跟那女人在一起,奴儿如一张白纸,迟早会被她染黑。
叶青鸿脸上闪过惊喜,这还是傅昕臣第一次主动叫她。但当她看到红衣女子,又有些犹豫,“你有没有事?”
一丝狡黠在红衣女子眸中飞快闪过,拍了拍叶青鸿的手道:“没事……”
“奴儿,过来!”未待她说完,傅昕臣神色严峻地重复命令。这丫头怎么变化这么大,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叶青鸿轻轻“哦”了一声,抱歉地看了眼红衣女子,随即起身绕过火堆,一把抓住傅昕臣的大手扑进他怀里。这一回,傅昕臣却是接得理所当然。看来,他也养成了不好的习惯。
“我的意中人是傅昕臣。”叶青鸿在傅昕臣怀中偏头对红衣女子说,“你的意中人就是今早上那个人吧。”她不爱关心别人的事,但却顺口就问了出来,倒也没觉着不妥。
得到想要的结果,红衣女子立时眉开眼笑,点了点头,“是啊。行了,我得走了,不然我的卿郎又要跑得无影无踪了。”语毕,人已闪出树洞,声音却由近至远传来,“我叫焰娘。”
“焰娘?”叶青鸿柔声重复,“我叫奴儿。”她低喃,知道她听不见,心中不由得有几分惆怅。
“傅昕臣,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软软地偎在傅昕臣怀中,叶青鸿终是忍不住道。这个问题困了她一整天,如果焰娘不出现,傅昕臣一直不理她,她是不会问的。
“说!”傅昕臣向后微仰靠在树壁上,右手却轻拢着叶青鸿的肩。习惯真不是一件好事,他想。
“一个人要怎么才不会寂寞?”她一直不知道,以前即使和师父师娘在一起,她也只感觉像是独自一人。本来,她是不怕的,但是,傅昕臣啊,没有了他,她要怎样才能度过以后的日子?
寂寞吗?傅昕臣苦笑,他何尝有什么法子让人不寂寞。从二十七岁到三十二岁,他有足足五年的时间被寂寞噬得一点渣滓也不剩,他有什么资格告诉她如何不寂寞?
“睡吧,不要胡思乱想。”对于她,经过这两日,他的口气再也硬不起来。伤她,不是他想做的事。
可惜陷入思绪中的叶青鸿没有发觉到他的改变。“我想了一天。”悠悠地,她回诉自己的思考结论。
傅昕臣注意力不由得集中起来,颇有些好奇她的沉默原因。
“我想要一个你的孩子。”她说得那么自然不忸怩,仿佛是她想要就会有似的,而在她的思考逻辑中,确实是这样的。
傅昕臣闻言却是浑身一震,怎么也没料到她会在想这事。曾经,他也渴望着拥有自己的子嗣,但是,与净儿成亲四年却毫无音信,为怕净儿难过,他从不提自己的想法,直至净儿身亡,这成了他最大的憾事。
只听叶青鸿继续道:“今晨陈婶告诉我,男人即使不喜欢那个女人,也可以同她生孩子,所以,我想你和我也可以。”
傅昕臣默然,没有打断她的话。
“本来我不打算勉强你,找别的男人也可以生。”叶青鸿自顾自地解释道,没有察觉搁在自己肩上的手蓦地收紧。
“但是一想到要被他们碰触,我就想吐。我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杀了他们。”
闻言,肩上的手缓缓松开。
“除了净儿,我不会让任何人为我生孩子。”压抑住想问她自己为何不会令她想吐的冲动,傅昕臣淡淡地声明,像在对净儿也在对自己保证。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叶青鸿有些措手不及,“是、是吗?”接着是半晌无语。就在傅昕臣以为她放弃的时候,幽幽地,只听她叹息道:“其实那也……那也没什么,我再另想法子好了。”
“没什么你还说!”傅昕臣只觉得一股气直往上涌,差点儿没吐血。这女人竟拿这种事当儿戏,还害得他真的认真去考虑其可能性,他真是蠢得可以。但是,她刚才还说了什么,她说要另外──“不准你去找别的男人!”听听,他又说了什么蠢话!真是的,跟她相处才没几个月,连他也变得蠢了。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她找不找别的男人与他何干,他管得了那么多吗?傅昕臣恨不得踹自己一脚。
谁知叶青鸿竟然轻轻地应了,仿佛他讲的是天经地义的事,没什么可辨驳的,使得本来满腔怒火的傅昕臣心底一软,却又似悄悄松了口气。她不去随便找个男人,那、那自是最好。
“小孩子有什么好,又调皮又捣蛋,你还得整天跟着他,怕他磕着碰着,又劳累又费神。”昧着良心,傅昕臣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只为打消她的念头。
“是啊,小孩子一定很不可爱,不然爹娘也不会不要我……”不然也不会让师父师娘欺侮,或者就是她太过讨人嫌。仰起脸,叶青鸿目光落在傅昕臣微冒胡茬、刚硬方正的下巴上,“傅昕臣,我是不是很讨人厌?可是我既不调皮又不捣蛋,也不用人成天跟着,我很乖很乖的,可以照顾自己,为什么没有人喜欢我……”她的声音有些呜咽,意识到这一点,她赶紧低下头去,以往的教训让她知道眼泪只会令人心烦,令人痛恨。
“……我好喜欢你……想亲近你,你知不知道当再次看到你时我有多开心……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孤零零……我只想你和我好好说会儿话,可是……我自己不好,我太贪心,你已经愿意和我说话了,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人不可以太贪心……”低着的脸上,眼泪早已泛滥成灾,一颗一颗落在傅昕臣的衣襟上,然后晕开,没片刻功夫已湿了一大片。她不敢再说话,就怕一出声就会泄露哭意。不想让他知道她在哭,只为不想让他讨厌。
“别哭了。”傅昕臣无奈地叹息,抬起她湿漉漉的脸,有些拙劣地为她拭去泪水。平日见她坚强犹胜男儿,此时突然哭得如此脆弱,登时让人慌了手脚。
“对……对不起……”叶青鸿赶紧抹去脸上的泪痕,强忍住未流尽的苦楚,痴痴地望着傅昕臣脸上罕有的慌乱神情。
“别说对不起……”傅昕臣不想见她一副可怜的模样,一把将她的头按进自己的怀中,“你没做错事,就不要说对不起。”
“可是……”嗅着他的味道,叶青鸿脑袋开始不能正常运转。
“没有可是。还有,你一点儿也不讨人厌。”虽然有时很烦人。傅昕臣柔声地安抚着她,不愿她再钻牛角尖。
“真的?”叶青鸿惊喜地想抬起头确认,无奈后脑勺被他的大手压着,动弹不得,只有放弃,但心中的喜悦却难以言喻。
“当然。”傅昕臣微微一笑,如果有人说她讨厌,那定是妒嫉她的美丽,事实上,她除了有些痴蠢以外,她的优点实在很多。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叶青鸿问得天真,不讨厌和喜欢完全是两码子事,她却偏要混为一谈,似乎这世界上只有讨厌与喜欢,而没有别的选择。
傅昕臣闻言神色微变,声音低沉而有力地道:“这一世我只能喜欢净儿一个人。”这不是她好不好的问题,而是他的心既给了净儿,就再容不下别人。
“为什么?”叶青鸿不解。他喜欢杨芷净,她知道,但是为什么要是一生一世?人的一生那么长,谁也料不到以后会怎样啊。
“因为人的一生只能爱一次,一次就够了。”这是他的认知,也是许多与他处于相似境况的人的认知。已将毕生精力用于这次爱,喜了,伤了,悲了,哪里还有剩余的精力再来一次。
“是吗?”叶青鸿喃喃自语,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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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暴风雪如野兽般在小谷内肆虐,雪花夹着冰粒打在屋顶、窗棂上,发出簌簌的声音。木屋内炭火燃得很旺,将屋内器物映在红红的火光中,四处流溢着温馨的感觉。
傅昕臣盘膝坐在一方草垫上,面前摆着一个棋盘,身旁放着两钵棋子,正同自己下着棋。这个木屋就像一个百宝箱,什么都有,琴棋书画一应俱全,而最奇的是,小屋的主人叶青鸿却一样都不懂,连字也不识,真是耐人寻味。
叶青鸿身着单衣坐在炉旁,手中拿着那日买的布料,正一针一线地为傅昕臣做着衣服。她长发披散,眉梢眼角尽是掩不住的快乐,不时抬头眷念地望向傅昕臣,明眸中闪耀着满足的光芒。
自那日从镇上回来,傅昕臣不再拒人千里之外,时不时会同她说上几句话,人也变得温和亲切了许多,便如她所渴望的那样,她好喜欢现在的他。
傅昕臣右手食、中二指夹着一粒黑子凝在空中,欲落未落,好看的浓眉微皱,陷入冥思,双眸进而显得深邃无比。
“奴儿,进去加件衣服,有客人来了。”傅昕臣连眼睛也未眨,仍专注地盯在交战激烈的棋局上,姿势如前,口中却突然淡淡地吩咐。
“哦。”叶青鸿顺从地站起身,转回自己房中。
敲门声响起。
傅昕臣起身收拾好棋盘,方才缓步走去拉开门。狂风夹着飞雪吹进屋来,外面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裹在皮裘里的人,看不出性别长相。只听其中一位开口道:“赶路人遇上风雪,可否借贵处暂避一时?”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阴柔悦耳。
“谁没有个出门在外的时候,两位请进,待风雪过后再行不迟。”傅昕臣微笑着侧身,将两人让了进来。
道谢声中,两人脱去裘皮,赫然是一男一女。男的俊美,女的妩媚,看神情应是一对情侣。两人在火旁落座,随口问了傅昕臣几句家长里短,之后便开始喁喁私语,没再理会他,似把他当成了寻常猎户。傅昕臣也不在意,独自坐在一边拿起劈好的竹条,编起筐篮来。这是下雪前就准备好的,只为在雪大不能出门时打发时间。
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叶青鸿身穿青布夹衫,缓缓走了出来。一双美目好奇地溜向火旁细语的两人,相似的场景令她不由得回忆起五年前同样有一对男女在大雪之日造访小屋,那时她还不太会说话,但那一段日子却是她知事以来首次感到快乐。想到此,她的目光覆上一层迷蒙,感触颇深地望向傅昕臣,却发觉他已停下手中的活儿,正含笑看着自己,不知他是否也想起了点儿什么。
“编篮子吗?不如你给我编个装花的篮子,待雪停了,我到月亮岩那边采几枝白梅来。”一看见他,她就会忘了一切,周围是否有人,她根本不在乎。径自来到他身旁蹲下,兴致盎然地看着他手中尚未成形的东西,浑不觉两双惊艳的目光正盯着她。
口中答应着,傅昕臣心下却暗暗叹气。她容姿艳丽,即便是粗衣布服,不加修饰,也毫不掩其摄人的风采。当年自己心中已有净儿,初见她时虽未动心,却也忍不住要惊叹,偏她自己一点儿也不明白。所以那对男女看得呆了,丝毫不足为奇。
“月亮岩在何处?”来此许久,他第一次听到地名,这个小谷内的一切就这么摆着,没有人来,也就没有人给它们取名字。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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