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嚣张的人突然收敛了锋芒毕恭毕敬,楚豫是怎么都觉得其中有诈。不过今日的“偶遇”正是谈话的好时机。
楚豫想了想,偏头对身旁的官员们说道:“不必跟着我了,去四处看看,借机闹事者严惩不贷!”
洛阳的官员们一听就是一愣,一脸为难地开口道:“可是殿下……”
然而官员们的话没说完,就被楚豫不耐烦地打断了:“怎么?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这些人会对他说的话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无非就是要保护他的安危,可楚豫觉得有这些人在身边他才更不安全。这些只能耍嘴皮子的人,一旦遇上大事便要慌作一团,简直碍事。
“不……没有。”被楚豫一瞪,官员们立刻蔫了,什么意见也不敢有,迅离开楚豫身边,按照楚豫的要求,派人去巡查,而后自己找个地方歇着去了。
知晓楚豫改邪归正一事的人,也只有常安城里的高官大员。
待楚豫将人都打了,无需燕秋尔说话,秦九就先开了口道:“哎呀呀,那些烦人的家伙可算是走了。有他们在身边跟着,连说句话都要斟酌半晌,可累死了。”说着,秦九抻了个懒腰,肩膀一塌,又是一副纨绔不着调的模样。
楚豫看着秦九那懒散的模样,摇头失笑道:“九弟,今日你跟在我的身边,可是要被人看出身份的,九弟好歹也做做样子,谨言慎行。”
秦九撇撇嘴,不以为意道:“我与大哥不同,可做不来那样的事情。那个……大哥,难得我与浮生一同外出,能不能……”秦九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楚豫谄笑。
楚豫无奈,斜了秦九一眼之后,便挥手示意秦九可以离开了。
秦九立刻眉开眼笑地拉起燕浮生的手,暗地里给燕秋尔使了个眼色,便与燕浮生一起挤进了喧闹的人群中。
“诶?浮生姐姐,等我!”精神有些恍惚的燕灵后知后觉,追着燕浮生扎进了人群。
滕誉眉心一蹙,追了上去。
燕秋尔偷偷给岚风比了个手势,待岚风悄无声息地混入人群中后,便与楚豫有说有笑地踏进热闹的永通坊。
随着人流沿街行走,燕秋尔就像是完全不知道楚豫意图一般,当真做起了解说员,每瞧见一户商家,便带着楚豫行至摊位前,滔滔不绝地向楚豫介绍商户背景以及家业特征。
楚豫迷迷糊糊地听了半晌,见燕秋尔越说越起劲儿,便不得不开口转移话题道:“五郎君好似对天岚国商界的各家各户十分了解啊。”
“这个自然,只有将每一家每一户都了解清楚,交易之时才能不出差错。”
而消息的贩卖就更是如此,燕秋尔不仅要知道别人家的秘密,还要清楚这些秘密对谁有用、可以卖给谁,故而为了理清那些暗藏在和气笑容之后错综复杂的关系,燕秋尔才在花月阁里闭关几日,靠着每日的迎来送往探查消息。
楚豫看了眼燕秋尔带笑的侧脸,微微偏头与左宁交换一个眼神之后,才开口对燕秋尔说道:“我听阿宁说我四弟淮安王此时正在洛阳,五郎君可知道他身在何处?”
燕秋尔转头,一脸疑惑地看着楚豫道:“淮安王?淮安王来洛阳了?”
左宁一听,赶忙伸手偷偷勾了一下楚豫的腰带。
千无就觉得左宁的手好似动了一下,可原因不明。斜眼打量了一下左宁,千无没有做声。
察觉到左宁的动作,楚豫暗自觉得好笑。他以前可不觉得左宁是这么爱操心的人,不过这样很好。
楚豫心中那因为燕秋尔故意装傻而产生的不悦被左宁的这番动作打散,楚豫突然叹一口气,似感慨万千般说道:“若是还在常安那会儿,这话我断是不会拿来问五郎君的。
我知有人对我不满,自然也有人觊觎我的位置,只是我始终觉得兄弟之间尚且不至于搏命,坦然比一场,输了也罢。可最近从阿宁口中听到的事情,却大大乎了我的预料,我竟从来不知这场对抗早已开始。
我并不是想要五郎君助我。五郎君与九弟交好,未免将九弟牵扯进来,我不会打五郎君和燕家的主意。只是我希望五郎君能将四弟的行踪告知于我,我……想与四弟谈谈。”
听了楚豫的这番话,左宁蹙眉,而后忐忑不安地看着燕秋尔。
无论他与楚豫说多少次,楚豫就是不肯提防秦九,他该夸赞一下秦九多年来的伪装大获成功吗?楚豫这人,虽先前受到蛊惑时行为举止堪称残暴,可对待亲人,他总是满心的信任和温情,若没有先前的刺杀,他怕是也不会相信淮安王的险恶用心。
听到这番话的燕秋尔也是有些反应不及,愣愣地看了看楚豫,不解地问道:“殿下想保护九殿下?”
楚豫笑着看着燕秋尔,问道:“怎么?我看起来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吗?”
燕秋尔蹙眉:“确实有些意外。”
左宁不可能没与楚豫说过秦九的打算,那么楚豫此时跟他说这些,是为了降低他的防备心以便日后奇袭?
楚豫自嘲一笑,道:“依着我先前的恶名,确实也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可那是我弟弟。以前我其实是对九弟那不学无术的作为十分厌恶的,同为皇子,他怎能在其位不谋其政?可如今我却有些羡慕他……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燕秋尔的思绪有些混乱,他无法判断左宁与楚豫此时是在做戏还是真情流露。
沉默片刻,燕秋尔才开口回复楚豫道:“难得殿下与秋尔推心置腹,可我是真的不知道淮安王所在。秋尔不过区区商贾,殿下高看我了。”
“是嘛,你也不知啊。”楚豫无奈地长叹一口气,“你帮我转告九弟,要他千万小心,小心四弟,也小心其他人。”
“秋尔定将殿下的话告知九殿下。”燕秋尔微微颔。
“咦?前边的那个摊位不是绣娘家的吗?五郎君可要替我好生引荐一下。”话说完,楚豫不等燕秋尔与左宁反应,便大步走向绣娘家的摊位。
“燕秋尔!”楚豫一走,左宁就伸手抓住燕秋尔的手腕,另一只手扣向燕秋尔的喉咙。
千无眼睛一眯,闪电出手:“当我是摆设吗?”
瞬息之间便扣住了左宁的脉门,一把匕从千无右边衣袖滑出,落入手掌,匕的尖端刚刚好抵在左宁的心口,而那匕则在千无手掌的遮挡下分毫未现。
燕秋尔看着被制住的左宁,哂笑道:“商联会如此龙蛇混杂的时期,左兄以为我会如往常那般只带着个寻常的随从就大摇大摆地走在这么热闹的地方吗?”
左宁瞪着燕秋尔,咬牙切齿地问道:“燕秋尔,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燕秋尔拍了拍千无的肩膀,示意千无松手:“我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很明确,至今从未变过,我也只做可以助我达成目的之事。”
千无放开左宁,却还是戒备地看着左宁。
“告诉我淮安王在哪儿。”左宁恶狠狠地看着燕秋尔。
燕秋尔耸耸肩,答道:“我也在找他,要知道,他现在可是个危险人物。”
左宁急道:“既然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那我们可以联手先杀掉他!”
燕秋尔笑着摇了摇头:“不必。左兄,人流这样拥挤,让殿下一个人闲晃好吗?”
左宁一听,立刻在人群中搜索楚豫的身影,却没想到几句话的工夫楚豫已经走出相当一段距离,而比肩接踵的人群就像是一堵墙一样横在他们之间,此时若是楚豫遇险,左宁就是连挡剑都来不及。
狠狠瞪燕秋尔一眼,左宁赶忙挤开人群,追上楚豫。
燕秋尔看着左宁焦急的背影,叹一口气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到头来竟是进退维谷。”幸而他与燕生都是果断坚定之人,免去了不少波折。
不知道燕生现在在哪里做什么呢?
挠挠头,燕秋尔也与千无一起穿越人海,挤到了楚豫和左宁身边。
“呦!燕阁主今日倒是落得清闲啊。”一见到燕秋尔,绣娘便从摊位后边绕了出来,凑到了燕秋尔身边。
燕秋尔拱手一拜,礼貌地笑道:“绣娘辛苦了。秋尔听闻其他家的家主都在附近某处歇着,绣娘怎的在摊位前忙活?今儿日头足,绣娘怎的也没打个伞?”
绣娘一愣,而后娇笑道:“燕阁主人小,可倒是会心疼人儿呢!奴也不总在这儿呆着,只不过方才与左家谈了笔生意,这就要去那有茶水的地方呆着了。倒是燕阁主,凑到了奴的摊位前,可是还要订制衣裳?”
燕秋尔摇头笑道:“今日可不是我。”说着,燕秋尔伸手指了指就在他旁边的楚豫。
绣娘一惊,赶忙行礼:“不知太子殿下大驾光临,绣娘无状,请太子恕罪。”
“无妨。”楚豫大度地摆摆手,“今儿我也只是个客人,绣娘不必拘礼。”
“谢殿下。”绣娘起身,抬眼看向楚豫的时候,习惯性地先将楚豫的那身衣服仔仔细细地打量一遍,这一看,便觉讶异。
楚豫今日得衣着难得没有太子该有的华贵,是一身素色衣裳,绣着暗纹。
注意到绣娘的视线,左宁心里一突,上前半步,挡住了绣娘的视线,偏头笑道:“素闻绣娘绣工精湛,我左家虽常与绣娘做生意,可左某还真是未曾亲眼见识过出自绣娘之手的绣品,不知今日可有这个荣幸一饱眼福?”
绣娘的心中原本只是疑惑,可视线突然被左宁挡住,又听了他这略显刻意的说辞,绣娘隐约确定了什么。
瞄了燕秋尔一眼,绣娘呵呵娇笑两声,对左宁说道:“左郎君过奖了,奴的绣工也谈不上精湛,女儿家的活计而已,得众位买家抬爱,得了个美名,侥幸而已。不过若说出自奴手的绣品,左郎君定是见过,昨日画舫之上,燕阁主的那件大氅可就是奴一针一线给绣的呢。”
“哦?”左宁挑眉,转而看向燕秋尔,道,“昨日左某太过紧张,倒是没注意到燕阁主的衣裳。”
燕秋尔也跟着笑,道:“承蒙绣娘看得起,秋尔才能得了那一件绝品,昨日按捺不住穿去画舫炫耀一番,今日便高高挂起,收做藏品了,我可舍不得再拿出来了。”
“燕阁主过奖了。”绣娘眼神一转,突然探头说笑似的向楚豫问道,“不知太子殿下可还中意奴的绣品?若殿下肯穿上奴绣的衣裳在那常安城里走上一圈,那奴的生意保准红红火火!”
楚豫眉梢一挑,对这个提议颇感兴趣:“这个想法倒是不错。”
绣娘顿时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腰身一扭就拐到了楚豫身边:“殿下这是同意了?那请殿下宽恕奴的冒犯。”说着,绣娘便伸手在楚豫身上摸来摸去,嘴上也不停,“殿下勿怪,今儿都要忙昏头了,也顾不上带着量身的用具,不过奴别无所长,就这一双手灵巧,这胳膊有多长、腰有多粗,奴一摸便知。”
绣娘这样解释了,楚豫即使心有不快,也不好作。
不过绣娘的手脚也快,不等楚豫和左宁有所回应,她便已经结束测量,兴高采烈地绕回了摊位后边,不知从哪儿扯下一张纸,刷刷刷地记下了楚豫的身长肩宽。
“对布料款式、绣纹花样殿下可有要求?”写完之后,绣娘抬头,笑盈盈地看着楚豫。
被绣娘的雷厉风行惊住了,楚豫愣愣地摇了摇头,道:“众人皆赞绣娘的手艺,那我便信绣娘,都由绣娘决定好了。”
“成!那殿下便等着吧,待衣裳做好,奴就托付燕阁主给殿下送去吧。两位意下如何?”
面对绣娘的笑脸,无论是楚豫还是燕秋尔都没办法拒绝,何况只是小事,于是两人便都点了头应下,唯有左宁心如擂鼓,惴惴不安。
刚巧有人在喊绣娘,绣娘忙忙叨叨地将那一张纸折好,向楚豫赔了个礼,便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楚豫愣愣地目送绣娘离开,而后笑道:“这做生意的女子就是与寻常女子不同,还真是……呃……不拘小节?”
若放在以前,楚豫此时应是已勃然大怒,而后掀了绣娘的摊位,可如今却已没有了那样的想法,甚至连被怠慢的怒气都没有。
燕秋尔一听这话,立刻对楚豫一拜,谢罪道:“还请太子大人大量,宽恕草民们今日的不敬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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