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後朝名单看了一眼,默默记下松田和小林的寝室号码後,跟上他。
走在他身边,用眼角的馀光去看他,他嘴角擒著笑意,很柔和的角度,像极了沐在春风日光下的俏皮精灵。
你我间的第一次 20
在登记处签道,领了钥匙和新生手册,我们一起上了楼。
我们的宿舍在三楼,很好的楼层,避免了底楼、二楼的潮湿,又不会每天走楼梯到崩溃。
「整理好东西後,一起去吃午饭吧。」
一起走到相沢秀一的寝室门口,我低头朝他那间空荡荡的寝室看了一眼,淡淡开口。
他几乎没有犹豫地点了头,然後边进门边笑著说:「你过会过来叫我吧。」
「嗯。」微微点了点头,我转身往走廊更深处我的寝室走。
就如预料的,寝室里的其他人还没有来,我把行李都整理妥当後便去找相沢,他也已经理完了东西,正站在窗边往下看。
「赤阪,东大好漂亮。」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又兴奋地转过头去。
我走到他身後,目光穿过他圆润的肩膀看向楼下的庭院,满园的樱花树如今都已经盛开,确实是美到让人几乎要遗忘呼吸的景色。
但是我总觉得那样的盛景太过於短暂,不是我所想要追求的,我所想要的,也许只是简单隽永的平凡美景。
「去吃饭吧,然後去庭院走走。」站了一会,我出声提议。
相沢点了点头,收回依依不舍的目光,转过身来和我一起往外走。
楼梯上开始传来脚步声,应该是其他同学陆续来了。
我们逆著人流下了楼,不过差了一个多小时,报导处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我们早来果然是很明智的选择呢。」
看著热闹的报导处,相沢笑著说了一句,完全的惟恐天下不乱,腹黑的程度实在和他清雅的外貌成反比。
走了十多分钟的路到了食堂,里面人不多,清清冷冷的气氛和报导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窗口点了吃的,相沢秀一只要了一碗拉面,少得过分的食量让我挑著眉看他,又不是女孩子,怎麽会只吃这麽点东西?
「你,一直都只吃这麽少?」在桌边坐下时,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印象里再瘦的男生都不会只吃这麽点,何况他既然一直锻炼,消耗应该不小。
相沢秀一抬头看我,眨巴著眼睛像是在思考,好一会儿後「噗嗤」笑了出来,「没有啦,其实今天不饿,早饭吃得比较多嘛。」
他说完便低头吃了起来,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我直觉地皱起眉,心里却清楚,这个人不想说的事,谁都逼不出半个字来。
他就像是一片清澈明净的海,你可以看透它蔚蓝如镜的表面,却永远无法看到深藏在水底深处它想守护的秘密。
其实很想问问他过去的事,为什麽总是不去学校,为什麽那麽会打架,为什麽在人前总是面无表情,为什麽在碰到自己的时候就变得很亲切很爱笑。
太多的问题,却是完全不符合我个性的多虑,长这麽大,第一次有一个人能让我去想这麽多。
我活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有时候人的思维真的可以不受大脑控制。
「赤阪,我听说今年新生也有选上交流生的机会哦,可以去英国交流留学,有没有兴趣?」
吃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抬头看著我问了一句,眉眼间溢满了期待的笑意,神情却是俏皮的。
这个消息我之前就已经知道,所以现在听到并不觉得惊讶。
东大和伦敦大学每年都有交流活动,伦敦大学的法律专业在全世界范围内都相当有名,所以,从得知起,我就没有想过要放弃。
我肯定地点了头,随即看到他嘴角的弧度又加深了不少,「果然呢,一起努力吧,我也很想去呢,据说开学後不久就是选拔考试。」
相沢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闪过异常明亮璀璨的光芒,那个瞬间整个食堂似乎都被照亮了。
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激情,就好像是即将喷发的翻滚的岩浆一般,吸引人想一探究竟,却因为太过炙热而无法靠近。
你我间的第一次 21
「你的升学考试,最後一科为什麽没有考?」
提到了考试,这个压在我心头最大的疑问便又冒了上来,即便知道这样问并不礼貌,我还是坚持问了出来。
相沢怔了怔,抬眼看向我,许久都没有答话。
「其实……我去了。」
等了很久,他终於开了口,转著眼珠的样子看上去还在思量,我看著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迟到太久,到的时候已经禁止进场了。」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迟到了多久?」
考虑了无数种可能性,却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一个理由。
相沢这样的人,真的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吗?我想没有一个考生会在升学考试的时候搞错时间,更不要说他这种有著冷静沉稳个性的人了。
「一个多小时。」
耸了耸肩,他低头又吃了两口面,再抬头时,发现我还怔愣著,便又「噗嗤」笑了起来,「好了啦,反正也顺利进来了,就不要去想那时候的事了,总算也是有惊无险,我当时算过分,觉得应该还能进的,所以也就随它去了。」
这样的回答,我想换了任何人都无法冷静地接受,但是相沢的表情那麽正常,实在看不出一丁点的蹊跷之处。
但是我没有去问他为什麽迟到,我知道他不愿多作解释。
他是风,可以感受到拂过耳旁的温柔,却无从得知下一秒的去向。
吃完了饭,我们肩并著肩在校园里晃了一圈,相沢神情很兴奋,原来东大一直以来也是他的梦想。
果然那时候把提前入学的名额让给我,是因为知道我是为了帮他打架才没有做完试题吧。
他终究是觉得自己连累了我,所以他不是想出国,而是为了给我补偿。
他不想欠我的。
意识到这点後,心头闪过淡淡失落,冥冥中,其实我不希望他把我和别人一样看待。
我知道自己正在一个名为相沢秀一的漩涡里越陷越深,在这个漩涡里我中了毒,失了神。
和在高中时不同,如今在我面前的相沢,恢复了他开朗狡黠的本性,他很健谈,和他走在一起,完全不用担心会因为无话可说而冷场。
他很风趣,总是可以在一个话题结束後马上又想到另一个话题,遇到他之後,我才知道,原来寡言的自己,也可以对著一个人说那麽多话。
是因为和他在一起,才不愿继续保持自己的沉默,我想了解他,也愿意让他了解我。
相沢显然也认同我的观点,他跟我说了很多话,我们在偌大的东大校园里留下一连串看不见的脚步和无数听得见的笑声。
这种通过和人的交往引发的愉快心情对我来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从小比同龄人早熟的个性使我在大多数时候都坚信沉默是金的真理。
但是和相沢在一起,我愿意打破这个秉持了多年的习惯。
「赤阪你这样看上去表情很好,平时的你太过僵硬了。」
一路走回宿舍,他笑著对我说了一句,神色俏皮,隐隐带著戏弄,果然,我还没接话,他又补了一句:「从小到大一定很多人以为你面瘫吧。」
就知道,这家伙一定不会正正经经提意见。
在心里思量了一番,我决定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和他计较这些嘴皮子上的功夫,便只看了他一眼,带著自己都不知道的淡淡温柔。
你我间的第一次 22
之後,我们便开始了大学生活。
法学系的基础课很多,整个大一我们的课基本排满,有时候晚上还会增加讲座和案例分析。
东大有太多的天之骄子,但是大好前程永远不会等著懒惰的人,所以这里的学生比任何一所大学的都要努力,尤其是法学院。
在这个严谨而死板的世界里,每一条法律都有它存在的必要,并不仅仅是熟读熟记就能够运用得当的,有太多值得钻研的东西等著我们,所以很多人在这条路上焦头烂额。
我和相沢虽然是一个系,却不同班,因为大一大多是小班教学,所以其实并不经常碰面。
偶尔在走廊上遇到,会停下来打招呼,也有时候,会在图书馆看到他。
他每次都坐在固定的位置,靠著窗,在面前摊一本很厚的法学书,咬著笔尖,看一会,在笔记本上写一会,无比认真,敛去了平日里的狡黠和调皮,全然地投入。
我知道他是真正地爱著这个严谨的世界,和我一样。
一般,我不会上去和他打招呼,不知为什麽,看著他那麽认真的样子,便不忍心打扰。
我会在他附近安静地坐下,然後看自己的书。
或者有时候,是我先到,他也不会招呼我,就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好,然後开始看书。
这种时候时间的流逝往往让人无法察觉,总是在老师说要关门的时候,我们才同时合上书,然後抬眼看向对方。
彼此眼中都没有惊讶,取而代之的是欣慰的笑意。
一起走回宿舍的路上,我会刻意放慢步伐,想多听他说说话,多感受他周身的气息。
我想我中的毒已经深入五脏六腑,这一辈子都不知道戒不戒得掉。
当然,我并没有告诉他我的感觉。
有些事并没有说的必要,在我自己都无法完全确定的感情面前,我不愿打草惊蛇。
即使知道也许这份感情会有完全脱离控制的一天,我仍然希冀著能够安然地度过和他在一起的所有时光。
开学一个月後,和伦敦大学的交流生选拔考试正式开始,因为准备充分,我志在必得。
交流生主要从大二、大三的前辈中挑选,大一新生则需要做自我推荐,经由老师筛选之後再参加选拔考试。
我和相沢在十五位自荐生中脱颖而出,对於这个结果,我从一开始就已经预见到,并且毫不怀疑。
选拔考试的前晚,我们一起在图书馆做著最後的准备。
这一次,我们没有隔开距离,而是紧挨著坐在一起。
第一次如此接近地讨论课业,我终於看清了相沢在专业上天才的一面。
无论是理论知识,还是案例分析,甚至辩论课题他都掌握得很好。
他并不只是一味地听老师讲解,很多问题他从根本上开始自己研究,坚持把所有的疑点都分析透彻。
这样追求完美的相沢,和截止那天为止我所看到的他,又都不一样了。
我一直以为,同龄人中只有我对於那些枯燥的学术抱有如此深的执念,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那麽一个人,有著和我同样犀利的眼睛,和坚定的心。
「赤阪,和你一起讨论真是太愉快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跟上我这种跳跃性的思维呢。」
那天图书馆要关门时,他笑著这样说了一句,收起了他面对我时总是喜欢带著的揶揄,完全的赞赏和认真。
看著他那样的神情,整晚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你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收拾著桌上摊开的书本,我微微勾起嘴角,和他在一起,似乎也越来越会吐槽了。
便听到他哈哈笑了起来,在安静的图书馆里略微有些放肆,「当然是两个一起夸。」
他笑得开心,对於自己说出口的话完全不会感到不好意思。
「那麽,就让我们永远站在同样的高度。」
嘴角挂著不易察觉的笑容,我转头极快地看了他一眼,随後带头往图书馆的大门走。
在那惊鸿一瞥中,我看到他深黑色的眼中闪过悠远深刻的笑意。
你我间的第一次 23
第二天的考试无比顺利,我知道那在很大的程度上应该归功於昨晚的讨论。
两个人在一起确实是可以做到互相补充,毕竟人无完人,我和相沢也终究只是凡人而已。
但是当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我便觉得我们掌握了一切。
我提早交了试卷,出来的时候朝相沢看了一眼。
他低著头,刘海碎碎地伸展著,看不到表情,只能从那些细碎的缝隙中隐约看到他的脸。
但是刘海的阴影很快随著角度的变换隔绝了我的探视,终究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光彩。
他一只手撑著桌子,另一只手却放在桌子下面,很古怪的姿势,我觉得奇怪,实在想不出那张试卷上能有什麽题目难倒他。
出了教室,惊讶地看到小林等在那里。
小林进的是商院,按理说是没有出现在这里的理由,除非,是为了相沢。
「赤阪,你出来了,秀一情况怎麽样?」
一见我,小林便急急迎了上来,两条细长的眉毛几乎已经绞成了麻花,一看就是很担心的样子。
那天在CD店外遇到相沢时那种不祥的预感便又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