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坚锐一面替他裹伤一面道:“说不定是你弄错了……”
“怎有可能!”苏同康忿忿地道,“我与北宫瀛交过手,他的武功路数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江湖上能与我过招的高手屈指可数,一下子冒出来四个,哪有那么凑巧!何况……”他突然冷笑了几声,道,“小钟,你可还记得那日继位仪式之上的突发状况?”
钟坚锐当然记得。
“之后我问白妙,他也说什么都不知道。但今日与我交战那四人中,分明有一人的武功路数与那日祭坛上捣乱之人一模一样!我倒真想立刻问问白妙,他是要护着天一教到何时?莫非他真是在天一教待久了,竟然已忘了自己的本来身份?”
钟坚锐心道他倒不是忘了自己的本来身份,只是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个身份罢了。但听苏同康说的激愤,便也不去搭他的话,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苏同康又冷笑了一声,道:“只可惜,他暂时却是不敢
来见我的了。”
钟坚锐倒不觉一怔,问:“怎么?”
苏同康道:“这趟崆峒之行,崆峒派似是早有防范,他们怎知我们要去?我遇伏涉险,孟希翰能够及时赶到,怎么反倒不见他的踪影?小钟,只怕这敌人不在外头,倒在心腹之间啊。”
钟坚锐心头一动,道:“你怀疑白妙?”
“不然?”
钟坚锐犹豫了一下,道:“你不是说过,白妙为本教重振立下了大功,他又是本教的重臣,应该不会反过来对本教不利吧?”
“谁说他要对本教不利?”
钟坚锐一愕,随即省悟:“你是说……”
苏同康道,“他要对付的,不过是我罢了!”
他冷笑了几声,又道:“他师父当年本就是因对哥教主的所为不满才躲到分舵逃过一劫,如今我教重振,声势更胜以往,他又拿那些个树大招风欲速则不达的老话来阻我号令天下的计划。拖拖拉拉婆婆妈妈,若非念着他这十几年来深入虎穴为本教复兴立下大功,我早和他翻脸了!小钟,我早就说过,他们跟咱们未必一条心!我甚至怀疑今日四护法之事只怕与他也脱不了干系!”
钟坚锐心道这你还真是冤枉他了。依着他原本的性格只怕忍不住便要为白妙辩解两句,但想到陆行说的让他们三人越是互相猜忌越好,便又忍住不说,再想到白妙当日的话,心想今日四护法之事虽与他无关,但小苏若真死在崆峒只怕他也不会难过。
苏同康忿忿地说了一阵神色总算缓和下来,其时钟坚锐也已替他裹好伤口拿剪刀剪了绷带,见他背上伤的不轻,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道:“小苏,这崆峒不灭也罢,你何必如此执着。何况教规不也说了不碰崆峒……”
苏同康嗤笑道:“不碰崆峒?小钟,你不知道,这自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苏同康只道:“待我拿下崆峒之后你便知了。”
钟坚锐心中狐疑却又不便追问,只得又道:“但你这般执意对付崆峒,若是那些正道人士联合起来……”
苏同康嘿了一声,道:“那些所谓的正道之士都是些墙头草,没了领头的便是一盘散沙成不了气候,何况便算他们当真联合起来我也不怕。小钟,你当我真指望孟希翰和白妙吗?”他微微一笑,自信满满地道,“小钟,你放心,别说一个小小的崆峒,便是这天下我也能为你拿下!你便安安心心地坐在这里,看我怎样一步步将你送上武林至尊的宝座吧!”
苏同康这话在当时钟坚锐的心里激起了不小的波澜,然而当他意识到那个男人究竟是在以何等方式兑现他的承诺之后,他终于不得不认真考虑白妙那日的问题。
你当真已下定决心了吗?
崆峒虽然逃过一劫,但苏同
康为泄愤转而灭了甘州境内另七个门派的消息是在第三日晚间传到钟坚锐耳中的。
他呆了半晌,当夜去祭坛密道会晤时的心情变的格外沉重。
这回在密道中等待他的除了东振林与陆行之外,还有另一个人。
怎么也没想到会在此处与他相见,以至当那个少年冲他微笑之时,他呆在当地连眨了好几下眼睛以为自己身在梦中,直到对方伸手抱住他,他才如梦初醒般地叫:“小息!”
明息抱住他笑,伸手去擦他脸上滚下来的泪,自己却也掉下泪来,两个人又哭又笑地对望了好一阵,还是一旁的东振林颇为不耐地咳嗽一声,提醒他俩抓紧时间。
两个人久别重逢虽有许多话要讲却也知此刻非是多话之时,二人携了手到一旁坐下,明息便将自己近来的情况先说了一下。
原来他自与陆行商议好共抗魔教的计划之后便将府内事务全权交予明玥,自己则孤身一人潜入南方,他先到了天一教总舵,盘旋数日后却得知钟坚锐一行已前往甘州,又才匆匆赶过来,却在途中遇到了夜神教对甘州各派的清剿。
“甘州境内帮派本就不多,也多是些小派,夜神教重出之后它们大多都已归顺,却不想仍逃不脱灭门的噩运。”明息叹道,“也是我们猜估了魔教,原以为它不会对归顺的门派下手,哪知它以崆峒顽抗为由指责甘州各派暗助崆峒,竟然不问青红皂白痛下杀手。我去的晚了,竟是一个人也没救到。”
钟坚锐默默无语,明息觉他掌中尽是冷汗,不由得握紧了他的手,轻唤了一声:“坚锐?”
钟坚锐回过神来,脸上掠过一丝苦笑,回握了他一下示意自己无事,这才慢慢地将前日苏同康与他说的话向众人转述了一遍。听得苏同康有疑白妙之心,众人脸上都不觉露出些喜色。
东振林道:“其实说来你家小苏是错怪白妙了。那日他本也去了的,只他运气不好,走的那条道上恰遇着崆峒罕遇的雾障,他在山下转了半日不得上山,倒还真不是故意不去救他。但以白妙的性子便算被人误会也是绝不会去分辨的,他俩这梁子只怕是结下来了。”
陆行也道:“钟兄弟,他二人若嫌隙加深,你倒可伺机探探白妙的口风。若能拉拢他为助力,方便咱们各个击破,也不失为一个良策。”
钟坚锐心中纠结,面上却不便露出,只道:“我听小苏的口气,这趟行动虽然失败,但他显然不会放弃,大家还是小心防范为是。”
东振林皱眉道:“前日也实是侥幸,你那小苏没料到我们会在山上设伏,他又自恃武功高强,所以才会一时大意被我们困住。若不是孟希翰来的太快,再多捱一刻,定能将他拿下。可惜……经此一役再想引他入局,只怕没那
么容易了。”
如此又说了一阵,钟坚锐不敢久留便要回去,平日都是东振林送他出去,今日见明息拉着他手不放,心虽不甘却也不愿在陆行面前与他争抢,只拿眼看了看钟坚锐,后者冲他微微颌首,他便也不再多话,目送明息与他并肩出去了。
密道中一片漆黑,钟坚锐走的熟了倒是顺畅,只行到一半的时候,明息突然道:“你和他上床了?”
钟坚锐不防他突然一句直指中心,整个人都震了一震,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听明息淡淡地又道:“一眼就看出来了。我不过拉了拉你的手,那眼睛就没一刻不往我手上瞄,就差拿把刀把我手剁了。”
钟坚锐在黑暗中只觉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听他不答,明息又道:“什么时候的事?是他送你回家那阵子,还是这回你出事之后才发生的?
钟坚锐被他逼的无法,只得吞吞吐吐道:“回……回家路上就……就有过一回……这回我失去记忆,他助我恢复,又……又……”
“这回是在你记忆恢复之前还是之后?”
“之……之前……”
“我操他妈祖宗十八代!”明息突然咬着牙痛骂出声,钟坚锐吓了一跳,急忙拽紧了他手道:“不…不是!不关他的事,是我……”
“是你什么?难道是你勾引他的?”明息怒不可遏地低声骂道,“我他妈早就知道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跟在你身边就不怀好意我操!乘人之危落井下石!早知道当初就该先阉了他!你真喜欢他?”
钟坚锐被他弄的一时反应不及,过得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在问什么,迟疑了一下先是点头,突又省起黑暗中看不见,又轻轻“嗯”了一声。
明息沉默了一下,旋即哼哼唧唧地抱怨:“你说那混蛋除了长的好看一点有什么好?爱冷笑,没心肝,薄情寡性,武功也一般般……坚锐你脾气这么好一定会被他欺负的!其实翡翠真的不错,又温柔又能干心肠又好,关键是绝对不会欺负你……唉你说你究竟喜欢他哪一点啊?”
钟坚锐笑而不答。
明息唠叨了一阵,突然停下脚步将他双手重重一握。
“坚锐,他以后若敢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帮你把他打到连他妈妈都认不出来!”
“……那…那倒不必……”
“坚锐,不要和我客气,千万不要客气!”
“不客气……真的不客气……”
“呜呜,坚锐,我真的舍不得你啊……不如你考虑一下嫁给我怎样?”
钟坚锐抬手给了他一拳。
“哇不要打脸啊~~”
临到出口的时候明息停下了脚步。
籍着洞口透进的些许微光他转过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了钟坚锐好一会儿,戏谑的神情
抹去之后,眼里剩下的只有满满的认真。
“坚锐。”他轻声道,“两情相悦是这世间最美好不过的东西,能找到相互喜欢重视的人,是很不容易的事。恭喜你。”
钟坚锐怔怔地看他,记忆中秀美柔和的轮廓已变的硬朗,皮肤也晒黑了不少,许是连日奔波忧虑的缘故眉宇间颇有些憔悴,他素知好友重视仪表,然而那个昔日的翩翩美少年如今不但一脸一身的风尘,便连下巴上的胡子也无心修理,整个人竟显出几分沧桑潦倒来。
他心中一酸,明息虽自相见以来绝口不提墨让,但他却知道,好友孤身涉险一路跋涉而来为的是什么!
这一刻他几乎按捺不住冲动想脱口告诉明息“墨大哥还活着”,然而忍了又忍,他终是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明息回去的时候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气氛不对。
东振林与陆行虽未说话,脸上的神色却都很凝重,明息看看他俩笑道:“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坚锐一走你俩就摆这副脸色?”
陆行沉声道:“你可听先前钟兄弟说到,他家小苏说不曾指望孟希翰与白妙,即是说他另有依仗!”
东振林哼了一声道:“什么他家小苏!跟他什么关系!”又道,“魔教如今吸纳天一教与宗明府之后势力已是大盛,若暗地里还有什么我们不知的力量……那可确是大大不妙!”
陆行道:“但咱们这些日子四处都看了,我实是不知魔教哪里还有其他势力未曾露面。”
明息笑笑,却突然问:“陆大侠,你崆峒与魔教地势如此接近,数百年来却相安无事,魔教更有严令不上崆峒,却是为何?”
陆行神色一变,道:“你这是怀疑我崆峒了?”不待明息说话,他又道,“不错,我崆峒与魔教同处一方,魔教创教之初听说与我派还有些来往,但后来魔教行事日渐乖张,正邪不两立,我派早与魔教划清了界限断了交往,至于魔教为何会有严令不上崆峒……”他摊了摊手,“那你只有去地下问哥休了。”
明息笑道:“陆大侠,陆大大侠,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我哪里会怀疑崆峒,只是……”他稍稍迟疑了一下,“我总觉得,魔教不上崆峒,似乎另有隐情……”
陆行叹了口气,道:“当年灭魔一战,天一教并未联络我派参加,后来天一教解释说是因为我派与魔教距离太过接近,怕我派出动惊扰魔教所以将我派排除在外。这话说来合情合理,但未必天一教便不是如你此刻这般怀疑……”
明息还未第二次叫屈,东振林已皱眉道:“咱们出去说吧。这地方待的久了,我总觉得不大舒服。”
明息奇道:“怎么不舒服?”
东振林道:“这本是魔教地下通往祭坛的暗道,虽然苏同康
并未派人把守,但那祭坛……”他又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不知如何措词,半晌才勉强道,“那祭坛总让我觉得不大舒服……”
陆行也道:“不错。当日钟兄弟在那祭坛拔剑,我隔的虽远看不大清,但那神像……确是瞧着……有些古怪……”
明息见他二人皆是一般欲言又止,倒不由得好奇起来,笑道:“什么神像这么厉害,我倒要去看看。”
陆行与东振林听他说的轻巧都不禁皱眉,二人虽都不愿再赴祭坛,但明息执意前往却也不便阻拦,一路上东振林又简单地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