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战斗已经结束,黄秤擦着刀上的血,得意洋洋地大踏步走了过来。
虽然无意嘲讽他捡落地桃子的行径,但看到他那张得意洋洋的脸明息就有种想拿鞋底子狂抽的冲动,但最后他只笑眯眯地问了一句:“黄护卫勇武过人,不知道今日又杀了多少蛮人?”
“不多不多,大概也就两三百个吧。”黄秤故意扯开衣襟露出结实的胸肌,昂首嘿嘿笑道,“这要不是怕吓着息少爷你,我还能追上去再杀两三百个不含糊!”
两三百个屁!看地上的尸体最多来了两三十个吧!当我不识数吗?明息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嘿嘿假笑,突然目光一滞,只见黄秤颈窝处露出半个紫红的淤痕,另一半却被衣衫挡住了,虽是天光黯淡,但微黑的肌肤上红痕格外清晰绝非错觉,心头不禁咯噔一声,脸色微微一变。
黄秤却是全然不察,只叉着腰和蓝一平吹嘘他是如何勇猛地斩杀了几百个敌人、砍下他们的头颅把他们剁成两截,蓝一平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过得一阵,一个黑衣人快步跑过来,在蓝一平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青年转身对明息道:“息少爷,已经全部处理好了,我们可以上路了。”
明息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问:“洪大厨呢?”
众人都是一呆,这才想起一直没看到那位胆小如鼠武艺稀松的口舌父母,忙慌慌找了一阵却仍是不见人影,尸体里也没与他形似的人物,明息与蓝一平黄枰面面相觑都想难道
那厨子竟真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但此地毕竟不可久留,一行人收拾好东西再度上路,却在向前不远处追上了苦着脸坐在路旁捏脚的洪海波。
一见他们厨子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了上来:“哎哟我的少爷!你们可来了!我真怕你们被那群蛮人给干掉了!我左想右想好可怕~~你们要再不来,我可怎么办啊呜呜呜……”
躲在黄秤身后避开他的抹鼻涕攻击,明息真心实意地说:“不会的不会的,洪大厨见机如此之快脚底如此之油,就算我们都给蛮人宰了你也不会掉一根毫毛的……”
洪海波抽抽哒哒地问:“真的?”
“真的。”明息正色道,“所以为了充分发挥洪大厨吉祥物的作用,黄护卫,麻烦你拿根绳子把你和洪大厨绑在一起吧,这样我们一定能够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洪海波“哇”的一声哭的更厉害了……
微州原是当年的古战场,上千年来,众多兵家在此争战,至今行来见得四下遗迹,仍能遥想当年战况之盛。
虽然不知道明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钟坚锐总觉得此行有异,不顾明玥与墨让的反对坚持同行。一行人匆匆赶到微州,宗明府的眼线报上了柳云川在云灵山出没的消息。明玥定要亲自参与对柳云川的围剿,墨让拗不过他只得答应,二人分派人手,墨让由前山攻上,引诱柳云川现身,而明玥则带领人手由后山潜入,来个前后夹击瓮中捉鳖。
计划既定依计而行,前一夜钟坚锐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柳云川出现的太巧,而明玥的坚持又让他有种不快的感觉。这种感觉混合着自真珠现身那夜便挥之不去的奇妙直觉令他这几日一直郁郁寡欢。
明玥却似乎心情很好,下午与他闲聊的时候还开玩笑似地问他:“钟大哥这两天都皱着眉头,是不是想着心上人犯了相思病?”
钟坚锐摇了摇头,不答却道:“你倒高兴的很。”
明玥一边啜着冰镇酸汤一边笑:“那柳云川欺负过钟大哥,如今能为你报仇,可不该高兴?何况我听那柳云川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仁义之辈,便当是为武林除得一害,何乐不为?”
他这话表面上无懈可击,但钟坚锐却总觉得哪里不对,不由自主多看了他几眼,却见他衫薄身轻,一张脸蛋因为暑热红扑扑的,几颗晶莹的汗珠缀在眉梢鬓角,更衬的肤白胜雪吹弹可破,分明是如花如玉般的容貌,但心里却浮起那夜他那声冰冷决然的“杀了”,不觉心中一寒。
明玥却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微蹙着两道形状娇好的眉毛,喃喃地道:“不知息哥哥此刻到哪里了……”
他想到明息的
时候,钟坚锐也正想到明息。
苦于对身边这两个人都疏于了解,钟坚锐觉得自己对即将发生的事根本无从下手。明玥到底想做什么固然让他猜不透,而墨让同样让他难以捉摸。
对于明日对付柳云川的行动,明玥和墨让倒是难得有志一同地都拒绝他参与,但相较于明玥的固执,钟坚锐倔起来也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那种,最后二人只得妥协,但对于他加入哪路人马却又产生了分歧。按钟坚锐的意思,他自然是要跟着明玥,但墨让却希望他能跟在自己身边,明玥毫不客气地表示反对。
“墨总管身边高手如林,多钟大哥一个不多少钟大哥一个不少,何况钟大哥既然想跟着我,你又何必非要和我抢这个战力?”明玥说着眼尾一挑,露出个微带讥讽的笑容,“还是墨总管看不惯钟大哥如此在意我?其实钟大哥只是受息哥哥所托怕我出事而已,真正在意我的可不是他。”
墨让似是浑没听出他话中之意,淡淡地只道:“他深受前府主大恩,在乎你是应该的。”
这话却将明息一片关爱之心都推到了恩情上头,明玥如何忍得,双眉一扬便待发作,幸好墨让并不想与他过多纠缠,接着道:“既然钟兄弟放心不下少府主,那明日你便跟着他吧。”
虽不知为何自己会成为二人争夺的对象,但钟坚锐确实感受到二人之间极浓的火药味,墨让这句话无疑是这场不见销烟战斗的结束,虽然在当时看来,墨让是对明玥做出了一个小小的让步。
但若是他二人对墨让再多一点点了解他们就会知道,那个男人是从来不对任何人让步的,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丁点。
明息一行到达北疆分舵是在与蛮人首遇的三天后。在这三天的时间里,不知是因为他们人数太多还是黄秤长的就像个有钱的主儿,即使蓝一平已经煞费苦心地调整了前进路线,他们仍然遭遇了好几次突然袭击。
蛮人似乎对他们随身携带的伪装成货物的麻袋很感兴趣,不止一回冲着它们流口水,但后来明息发现他们对着洪海波也流口水,甚至看到黄秤□在外头的胸肌也像看到了鸡脯肉般两眼放光,有个蛮人甚至在被黄秤一刀砍下一只手之后还不忘在他肩膀上狠咬一口,痛的黄秤哇哇直叫。接连两回被蛮人当作肉食扑之欲啖而后快之后,无耻胆大如黄枰者也不得不拉起那永远合不拢的衣领遮住他那身肌肉,至于洪海波……他只是被蛮人看到就已口吐白沫昏死过去了。
如此频繁地遭遇蛮人让明息觉得很有些不妙,蓝一平和黄枰似也有同感,一行人加快了前行的速度,连例行的对骂也消停了下来,如此紧赶慢赶,终于在三天后来
到了宗明府的北疆分舵。
北疆分舵的负责人叫查世海,是个圆圆脸的中年胖子,然而愁容满面,与他那富态的面貌实在有些不符,见到他们那张圆脸上终于露出点喜色,忙不迭地上前捉住明息的手,激动地说:“我的少府主,可把你们盼来了!”
明息急着了解北疆的情况,也不去纠正他的称呼问题,双方坐下来说了半天,这才把目前北疆的形势了解了个大概。
原来就在今年开年的时候,京城里的皇帝不知何事连下了数道圣旨急召镇守北疆的大将忻晚回京,忻晚只得带了随身卫队返京面圣,原以为至多一月便可回转,不想一月又一月,如今将近半载,忻晚却似被困在京城一般毫无音讯。北疆留守也曾数次派人前去询问,却只得到“很快”两个字的回答。这很快究竟有多快,现今看来竟是未知之数,而蛮人一月前不知从何处得到忻晚不在的消息,就在这短短一月之间,先是一两股,后来竟发展到数十支蛮人队伍冲破边界进入北疆烧杀抢掠,北疆留守不敢擅调军队,只得见一路堵一路,这边火起灭这边,那边火起灭那边,再加一些不法商人地痞流氓趁机生事,虽有宗明府协助维护治安,但群龙无首,一时间北疆乱成一团,竟隐有大乱之兆。
听完这话,黄秤第一个按捺不住,拍桌子叫道:“那狗皇帝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他知不知道蛮人若是入侵有多可怕!好好地把忻将军召回去做什么?”
明息先问查世海:“忻将军临走前可曾留下什么话?”
查世海摇头道:“没有。忻将军走的很是匆忙,只将军务交托他的副将王毅,说是迟则一月早则半月便可回来,哪知……”
“那这边可有将蛮人的动向送报京城?”
“早报上去了!”查世海忿忿地道,“自从上月蛮人突然出现之后,王将军便八百里急报京师,这几日更是三日一报,急催忻将军回来,但不知那皇帝到底在想些什么,听说王将军和另外几位将军就对付蛮人一事争议不下,再这样下去,只怕军队里头先要闹起来了。”
明息想了一想,问:“你知不知道近来入内骚扰的蛮人都有哪些部落?”
查世海怔了一怔,道:“这倒要查一查。少府主稍等。”说着站起身来,匆匆步入内堂,稍后拿了个簿子出来,翻开一页递给明息,道,“少府主请看。”
明息接过来看,却是一连串的名号,蛮人名字与汉人相异,尽是些“坎多拉”“沙布”“昆加”“达达错”一类的字眼,后面还用朱批标出每个部族出现的时间次数和地点,归纳的很是详细。
明息看了半晌,指着那簿子上出现次数最多一个名字问:
“这个傻逼……哦傻布族,是什么来头?”
查世海答道:“这个沙布族是蛮人的一个大部落,首领叫莫干烈,是蛮人里有名的武士。当年这个部落与忻将军和墨总管都交过手,最是凶悍,他们的部落本土远在蛮族腹地,是以当初忻将军和墨总管出击的时候都没有杀到沙布族的本家去。这个叫莫干烈的首领最是狡猾,最早越过边界抢掠的那支队伍便是他的。他似是看准了当前守军调度失衡,每次出动都没有规律,甚至一天之内接连洗劫了三个城镇,把北疆的守军气的半死。”
“是吗?”明息笑了一笑,突然回头问蓝一平,“我记得我们做掉的蛮人里头,好像也有这个部落的人。”
蓝一平点头。
“俘虏呢?”
“也有。”
“那好。”明息将那簿子扔到桌上,笑容满面地对蓝一平道,“等下找个俘虏放回去,叫他带话给那个什么烈,我约他两日后喝茶。”
微州,云灵山。
山势孤绝直立,却被漫天云海截为两断,白云之上隐约露出的一点山尖,有若凌云仙宫,云灵山之名由此而来。钟坚锐与明息到的时候,正见到旭日初现,朵朵白云镶着金边,整座山美的恍如梦境。
“钟大哥,你说若登上那山顶,可不就和登上仙境一般吗?世人只知汲汲营营于虚名俗物,却不知这自然万物之美,洗涤尘嚣。”
钟坚锐见他此时竟还有这等闲情逸志,倒不由得暗赞他胆大沉着,再伴他行的一阵却隐隐觉得不对,按计划他们应是从后方栈道上山,但看明玥的方向,却是向着下头山谷内行去。
“阿玥,我们是不是走错了?”眼见得越走越低,钟坚锐终于忍不住拦住明玥,问,“我们这是去哪?”
明玥无辜地睁大了一双乌溜溜的眸子,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如同两把小刷子:“云灵山下的离雾谷是微州十景之一,美的很呢!钟大哥你不想看看吗?”
钟坚锐觉得不是他失忆就是自己记忆错乱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正色道:“阿玥,你该不会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吧?”
“怎么会。”明玥前一句才让他松了口气,后一句便让他险些背过气去,“我们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吗?”
少年笑盈盈地从怀里摸出把白玉柄的折扇摇了两下,赞叹地看看四周,道:“据说离雾谷下有一处险滩,水流湍急声势壮观,等下可真得好好瞧瞧。”
钟坚锐怔怔地看着他,只觉得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觉不断扩大,终于逼得他不得不面对他一直不肯承认的真相:“难道你……你原本的目的便是……便是……”
明玥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去,他看着钟坚锐,
淡淡地道:“钟大哥,你可是觉得我做的不对?”他不待钟坚锐回答,继续道,“我宗明府是武林正道之首,堂堂的武林盟主名门正派,但你去江湖上问问,他们对我宗明府是敬还是畏,是爱还是憎?天一教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宗明府何时竟堕落到与天一教一般声名?想我爹爹在世的时候,江湖上提起宗明府莫不竖起大拇指赞声好,但现在呢?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