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笑?你还好意思笑?”杨昭商看到我的笑容,咬着牙说:“你知道我看到字条时有多崩溃,深怕你真就这样跑了,躲起来一辈子不见我……我想到心都快碎了。我真的会受不了,吴正桓,你要是这样做,我真的会讨厌你讨厌一辈子。”
街坊传来耶诞节的轻快歌曲,气温低到不行。我用脸颊靠着杨昭商暖烘烘的手臂,云淡风轻地笑起来。
“没关系,你尽管讨厌好了。反正我就是这种人,自私、消极、任性、个性阴暗、尖酸刻薄又喜欢无理取闹,而且还老是习惯负面思考。 ”
杨昭商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起来。
“这么久远的话,你竟然还在记仇。你是小孩子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掂足吻了他的眼皮一下。
“对啊,你最喜欢了不是吗?”我笑着说。
唉,各位看倌,就容我再用一次前情提要,总结我乱七八糟的人生吧。
我,吴正桓,男,三十三岁,唉现在应该是三十四岁了,好像是个同性恋。单身,但是有个愿意和我相伴一生的男人,现在正在厨房里煮耶诞宵夜。
我在十九岁那年认识了一个男人,以为他就是我一生的伴侣,我和他认识十四年、交往六年、而分手七年,才终于发现,这个男人不过是我生命中的过客。我爱过他、恨过他也怨过他,但现在这些都已经通通堆到资源回收筒里,而且不会再复原了。
但是这个男人也间接带了两个珍宝给我:一个是我现在的男人,一个是名为立树的男孩。
我曾经以为,我将成为那个男孩唯一的监护人。我用我这辈子的仅存的亲情,不遗馀力地灌溉在他头上,期许他会依我的方式成长。
但后来我发现我错了,孩子不是拿来拥有的,我们做为成人,所担负的责任,是按照孩子所希望的方式,扶助他、守护他,但决不是操控他、左右他。我们可以种下树苗,但我们无法拥有公园里任何一棵树。
后来我并没有拥有那个孩子。但我和那个孩子,却成了一生的父子。
某一个假日,立树又跑来我家玩。
我和杨昭商便带着他,三个人一起到久违的公园。那棵畸形的超级大树还在那里,我们远远就看见了他。
但走近展望台后面一看,才发现除了那棵大树,其他的小树苗竟然都不见了。
杨昭商是第一次来这地方,但我和立树都非常惊讶。树的下方光溜溜一片,瞧来非常清爽,秀朗和郁惠当初一起种下的小树,当然也不复存在了。
“恒恒,树通通不见了!”立树惊叫着。
我看了一眼杨昭商,杨昭商环顾了一下公园,便说:
“应该是有人拔掉了吧。毕竟太多人来这里随便种树了,树是需要细心维护、照顾的东西,小树尤其如此,这样种了又不负责,除了分掉大树的养份外,也会实质上的破坏环境,我想小树本身也活得很艰苦。”
我感慨地叹了口气,这下子那些来种树的情侣,不知现在命运如何了。
立树似乎有点失望的样子,垂头看着已然被整得看不出痕迹的大地。我走到立树身边,抚着他后脑杓上的头发。
“树没有不见啊。”
立树抬头看着我,我在他面前蹲下来,望着他的小脸,露出了笑容。
“树就种在这里啊,你妈妈亲手种下的小树,就在这里不是吗?”
我知道立树听懂了我的话。我和杨昭商三个人,就这样坐在那棵参天大树下,一个靠着另一个,仰望着树顶扶疏的枝枒。
我想有一天,立树一定也会体悟到这些的。就像这棵幸存的树一样,即使经历了无数的阻碍,他也会拚了命地绕开他、克服他,不断地往天空伸展。即使过程旁人看起来如何的畸形,但就这棵树而言,却是最适合他的生长方式。
然后有一天,他会真正长大,他会站在这棵树旁边,以男人的姿态、成人的眼光。无论心灵上抑或体格上,他会成长得比任何都壮、比任何人都高。
像这棵大树一样高。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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