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如屑(校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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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如屑(校对版)-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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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淡伸手在地上摸了摸,映着灯笼的光,手指上沾着的是粘土,而再往前走了两步,脚下的却又变成了红土,只隔了这么几步,土质是不会变得这么快的,她倏然转过身,只觉得周围突然变成了白茫茫一片,一个惨兮兮的声音在耳边哭着:“你的前世害死了我……我今生是来向你索命的……”
  颜淡脚步一顿,忽觉后颈被人轻轻吹了一口气,那人继续哭道:“前世的债今生来偿,还我命来……” 若是换了别人有可能吓得不会动了,可是对方却偏偏和她扯什么前世今生,她活到现在也不过一辈子。她听着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到了左近处,飞快地伸出手去,居然一下子就捏着那只捣蛋的山妖精怪的脖子。
  那大约是只花精,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化成人身的模样还是个小姑娘,嘴巴张大成可以塞进一只鸡蛋的光景瞪着颜淡,隔了好一阵才想起要挣扎:“你抓着我干什么?还不快放了我!”
  颜淡将她拎起来,很不客气地威胁道:“你先把障眼法解开。”
  那花精张了张嘴还要说话,颜淡顺势拎着她摇晃了一下,她立刻大叫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就解开你别晃我了。”
  颜淡松开手,蹲在一边看她咳嗽连连,支着颐问:“你是花精么?”
  小姑娘立刻站起身在她面前转了一圈,衣袂翩翩:“你看我的长相,再看我的衣裳……除了花精,这世上哪里还有这么美貌的妖?”
  “那就好,你们族长在哪里?带我去见他。”颜淡站起身,拍拍衣袖上沾到的灰。
  “你要找我爷爷?为什么?咦,我觉得你好像和我是一样的……可是你为什么没有妖气?”
  颜淡低下身看她,忽然觉得以暴制暴实在比怀柔更有用:“你到底带不带我去?不带的话,你最早是什么样子的,以后就是什么样子……”
  
花精一族

  树荫暗处,两个黑影凑在一起,看着戏班子一群人渐渐走远。
  “喂,你现在不和那些凡人过了,不用打声招呼吗?”
  “打了招呼就走不掉了……”
  “啊,万一他们不死心怎么办,要不要我变个尸体出来划花了脸丢给他们去捡?”
  “少废话,现在就带我去见你爷爷。”
  “你好凶,这么凶当心以后嫁不出去噢。”
  “……”颜淡握着拳头,硬生生挤出一句话来,“不劳您费心了。”
  人生无不散之筵席。虽然在戏班子里过得很高兴,可毕竟,她还是和凡人不一样的。凡人有生老病死,而她却不会变老。她永远不能把自己当成一个凡人。与其等到以后,他们看到自己不会变得苍老的容貌惊讶,把自己当成异类,或是自己看着相识的那些凡人离开人世,倒不如现在悄悄离开。
  她想起当初自己摔在戏班子门口,而如今在这里分别,其实也好。
  “我走不动了好累哦,你背我吧……”
  “……不背。”
  颜淡不由想,她是下了决心要变成妖的,可是看着眼前这只花精的模样,她是不是要再慎重考虑一下了?
  “那你抱我吧……”
  “自己走。”
  “你好凶噢,这么凶以后一定会嫁不出去的。”
  颜淡猛地转过身,抓着她摇晃几下:“你怎么这么啰嗦——咦,你你你、你是男的?”她愣了一会儿,用伸手又摸了摸对方的胸口,十分平坦,再扯开对方的外裳的衣领瞧了瞧咽喉处,忙松开手鄙夷地看对方:“亏你还是男人,原来你有易红妆的癖好!”
  那少年模样的花精义正言辞地说:“怎么,我穿着这一身好看,不能穿吗?”
  颜淡往前疾走两步,只见他立刻就贴了过来,连忙退开去:“你别靠过来。”她最怕的就是那种明明是男人,却弄得比女人还花俏柔弱,每见一回便起一身鸡皮疙瘩。
  “为什么?我身上这么香,你竟然还嫌?我偏要靠着你,怎么样?”
  “不要靠过来啊!”
  “你这么凶,以后一定会嫁不出去的……”
  啪——
  颜淡的理智崩断了:“第三次了!你到底有完没完,反反复复就是这一句话,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打回原形!”
  然而事实铁证如山,不管是从前的,还是后来发生的,都证明了这句话是对的。颜淡蹉跎了这许多年,一直没能嫁掉。
  
  颜淡入了妖籍,其中经过就和她当初脱离仙籍一样简单。他们花精一族的族长模样苍老,头发稀疏,头顶已经秃了大半。而花精们大多生得很美,只是特别聒噪,大约化成人形前的几百年一直扎根在同一个地方,实在是给憋坏了。
  他们花精一族,在妖中还算是生生不息繁衍旺盛,颜淡想着他们这一族便是凭着族人的数量多少也能占山为王了,却偏偏臣服于铘阑山主。
  铘阑山主,万妖臣服。
  颜淡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实在很是气势非凡。可是再是有气势,他们堂堂花精,却何必非要依附于别人?她虽然不像赵桓钦那样有掌控六界的野心,可向别人屈服,未免也太丢脸面了。
  “你说,从外面看过去,松树和竹子哪个牢固些?”族长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问道。
  “应该是松吧。”
  “确实是松树,可是你看,每逢大雪天树上压满积雪的时候,竹子每一回都会被压弯了,而松树却挺得笔直,然而到头来竹子没有断,可松树却折了枝桠,你说这是为什么?”
  颜淡怔了一怔:“因为松不肯像竹子一样变得弯曲。”
  族长抬手在桌子上一敲:“在凡间也有句俗话,木独秀于林,风必摧之,也是这个道理。铘阑山主现在有这个本事独秀于万妖之中,我们就要臣服。当妖也要会看情势,明明知道硬拧着没有好下场,何必还要硬着来?不就是弯一弯腰嘛。”
  颜淡顿时肃然起敬。
  颜淡以为,不管是妖抑或凡人都可分为三类,人物、人才、人渣。
  族长是个人才,赵桓钦是人渣,想来那素未谋面的铘阑山主该是个人物。
  
  待到了入秋时分,颜淡开始很有些发愁。
  她原本以为手臂上的尸斑过不了多久便会自己消退的,谁知到现在,非但没有一点消退,反而多长出了一块,再这样下去,她定会变成天地间第一只长满尸斑的花精。
  这几日,族长开始挑选出些美貌族人,打算送到铘阑山境给两位山主大人当姬妾。这件事,每隔五十年必有一回,从不间断。
  那日颜淡正到族长家作客,只见他在箱子里摸了半天找出一只小巧锦盒,打开了给颜淡看:“你来得正好,我想来想去不知该送什么过去,幸好突然想起还有这个压箱底的好东西,你看怎么样?”
  锦盒打开的那一瞬间,颜淡立刻闻到一股似兰似麝的香味,顿觉通体舒泰:“这看上去像是一颗丹药。”
  族长点点头,将锦盒盖上:“的确是颗丹药,叫衍碧丹。当年我祖上还是用千种药材炼制成的,驱除阴气,调养身子,都用得上。”
  驱除阴气?颜淡只觉得热血沸腾,硬生生按捺住激动问:“族长,你莫不是要把这颗丹药送给铘阑山主?”
  “是啊,金银珠宝、酒器美人,这些东西便是加起来只怕也不如这一颗丹药来得珍贵,我已经教人把衍碧丹写在礼单上送去了。”
  颜淡沉吟着:既然礼单已经送出了,而她也是花精一族的,若是乘着现在把丹药给私吞了,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不过等到族长把东西送出了手,她再去盗出衍碧丹,应该就不会连累到族人了罢?
  她蓦地站起身,身子微微前倾,紧张地问:“族长,那两位铘阑山主有没有易女装的怪癖?或者,是不是那种弱柳扶风、比女人还柔弱的那一种?”
  族长抹了抹汗:“这、这种话可不是随便乱说的……无稽之谈,无稽之谈。”
  颜淡再将身子前倾一些:“我想当山主的姬妾,你能不能顺便把我一块儿送掉?”
  族长摸着胡子,很有点不好开口:“颜淡,其实据之前几回两位山主挑人的情状来看,山主的喜好实在不是你这样的。”
  颜淡左思右想,还是不死心:“可是,可是这种事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说不定现在山主口味变了想换其他的呢,总吃一盘菜也会有吃厌的时候嘛……族长,你就让我去,就算真的不行我再回来也是一样的……”
  族长被她磨得没有办法,最后只能点了点头:“你也好好去打点一下,免得站出去丢了我们花精族的脸。”
  
  于是,颜淡便和自己的族人远赴铘阑山境。
  临行那一日,紫藤——也就是族长的那个喜欢易红妆的孙子,穿着一袭紫绣冰绡衣衫欢快地在颜淡面前转了一圈,笑着说:“你看我这身衣裳好不好看?”
  颜淡自觉已经把对他这种怪癖的厌恶表达得很明显了,结果那只迟钝的花精居然一点知觉都没有,只得勉强应了一句:“还好吧……”
  紫藤站在她面前,认认真真地说:“我想你很快就会回来的,所以就不和你正经地道别了,你到铘阑山境千万别这么凶,到时候得罪了山主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颜淡露出一脸牙疼似的笑容:“承蒙你吉言啊……”她飞快地出手,将紫藤身上那件紫绣冰绡衫子剥了下来,动作干净利落,微微笑着道:“女子的衣裳可不是这么好穿的,你要穿,至少也该知道什么时候要一下子就能脱下来,什么时候要怎么也脱下不来,懂么。”她这一手还是在戏班子里学成的,刚开始时候没有仙法,便是连自己的衣衫也穿不好,后来练得熟了,那些戏子刚下台,她一眨眼功夫就能把对方的戏服给换下来。
  紫藤扯着中衣,嘴巴张大成能塞进一只鸡蛋的光景,喃喃自语:“你原来有这种嗜好。”
  颜淡揉了揉太阳穴:“我的嗜好再多,也没有你的奇怪。好了,我真的要走了。”
  紫藤抱着外裳,冲她挥挥手:“颜淡姊姊,祝你马到功成,不,马失前蹄。”
  颜淡这回不太想和他计较了。
  这样说来,她当真要为了衍碧丹去当什么山主的侍妾么?到现在为止,她连那两位铘阑山主是什么样的妖都不知道,不知道对方性子如何,生得又是什么模样。想来修为应该算是很高了,不知道会不会像族长一样,看上去年纪很大阅历很丰富,有一个锃亮的秃头?
  她看着同行的族人们,一个个都是千挑万选的美人,她混在其中,根本不会引人注目。可是要得到衍碧丹,就得先接近山主,万一山主对她看不上眼,她岂不是白白走了这一趟?
  颜淡很苦恼。这一路上都一直盘算着怎么行事,最后一举盗得衍碧丹。得手之后,要怎么善后也是件大难事。但是她觉得,盗取了这珍贵丹药后,绝对不能立刻逃跑的,这样的举动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是不管她把整个经过盘算得多么细致,摆在眼前的最重要的一个难题始终还是不能解决:她该是怎么不动声色且含蓄地讨得山主的喜欢呢?
  
铘阑山主

  铘阑山境是大片山峦中的一个四季温暖合宜的山谷,身处山谷中,遥遥可见铘阑主峰,上面终年覆盖皑皑白雪,恍然让人产生一种四季倒错的错觉。
  颜淡和其他族人所怀目的大相径庭。初到了铘阑山境那几日,山主未曾见他们,族人们便忙着修饰容颜对镜梳妆,颜淡却到处走走,盘算下一步如何行事。
  铘阑山境外排布着阵法结界,就连山主住处也有很高明的结界,这无疑给她增添了不少麻烦。当年在天庭之上,她学的东西既多又杂,却独独漏掉了数术玄学,对于排列阵法结界这种又麻烦又难学的杂学一窍不通。看来唯今之计,只有让山主看上了选为姬妾,才能随意进出山主的住处。
  颜淡不由自主叹了口气,妖生得美貌的本来就多,他们花精一族美貌的更多,而她混在其中勉强算得中人之姿。其实容貌本身并不是最重要的,长得普通却风姿优美,那也会教人惊艳。但她有自知之明,自己那样根本毫无风姿可言。
  就算往好的方面想,那两位山主两人比较注重内在美而不看重外表,她也不知该怎么不失礼又淋漓尽致地表现出自己美好( ?)的内在。
  总而言之,现状堪忧。
  颜淡踱到湖边,只见湖边大石边趴着一个小小的孩童,屁股后面的尾巴正轻轻拍打着背部,头顶两只毛茸茸的耳朵一动一动的,是个没有完全化成人形的小狼妖。他一面拨着眼前的糖,一面辛苦地数着:“一颗,两颗,三颗,三颗……三后面是五,五颗,五颗后面是……”
  颜淡摸了摸衣囊,还好前些日子看着同族买蜜饯糖果,便也买了一小包,然而她心里想着事情根本就没有吃零嘴的心情,这一小包糖就带进了铘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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