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没想搏什么功名,学那些八股干什么。”
“当今天子的景况,和当年的汉献帝与曹操倒有几分相似。”
玄烨猛的把端在手中的茶盏摔在桌上,语音中夹着几分愠怒,“你是说当今天子似汉献帝一样,被鳌拜胁持于股掌之间?”
我看着他微拧的眉头,不禁为伍次友捏了一把汗。
“那鳌拜较那曹操稍逊一筹。当今天子,我对他还不甚了解,不好妄下论断。”
“哦?那,你觉得当今天子该当如何为之呢?”
“哈哈,”伍次友爽朗的笑着,浑然不觉玄烨已有些恼了,“龙公子既然这么感兴趣,在下就说道说道。”
“伍先生,您上次说的要送首诗给我,不如现在就即兴来一首吧。”我插嘴道,这穷书生,别把命给陪上了。
“吟姑娘,既然龙公子今儿有雅兴,在下可不能扫了这兴头,你的诗在下已然写好,托人裱去了。”
自那日初见后,我便扮着龙公子的丫头跟出跟进,和伍次友也聊聊天,觉得他满腹经纶,就是太迂,太直。
玄烨斜着眼看了我一眼,冷冷的目光让我心头一颤。至那日后,他便再也没有对我说过一句多余的话,仿佛那夜的浅笑,那夜在我鼻梁上轻轻刮过的余温,那夜的荷花灯,都只是我做的一个曼妙的梦。
“……。当今皇上要是聪明,就该装着大智若愚。”
“此话怎讲。”
“表面上,不问朝中事,把大权交给鳌拜,但暗地里却不叫他诸事如意。”
“怎么让他不称心呢?”
“两个字,搁着。”
“妙。伍先生果然有见地。那怎么除去鳌拜呢?先生有和高见?”
我见他终于舒展了眉头,才长吁一口气。
“九门提督吴六一,是皇上第一个要笼络的人,此人掌管着京城所有出入口,有此人相助,皇上可以安心的瓮中捉鳖。”
“继续。”
“这第二嘛,皇上就得装痴,装傻,面儿上玩布库,实则训练死士,抓这只老鳖。”
熙拍了桌子长身而起,“吟儿,出去给先生泡壶好茶,我还要与先生好好谈谈。”
“是”我欠身而出。
这花园子好大啊,好美,姹紫嫣红的一片一片,时有暗香浮动。
花丛中有人影闪动。
我好奇的走过去,是福全,他穿着一套浅色的武服,在日头下正练着武。
“谁?”他发觉身后有人,转过身走过来。
“我,龙公子吩咐我去泡壶茶,走迷了。”我低下头。
“哦,是吟姑娘啊,好说,我待会叫下人泡了送去。”他爽朗的笑着说。
“谢福大爷。”我行了个礼,匆忙转身,一刻也不想再待着,一刻也不想再看他,却偏偏被脚畔的石子绊了一下,一个踉跄,肩被一双厚实的大手扶着,旋即整个人便在他挚热的怀抱中。他的双臂紧紧圈着我,那么的用力,似用整个生命在拥抱,象要把我融入他的身体,我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听到他粗重的呼吸。于是,整个世界在这刻停止了转动。鼻里满是浅浅的花香。
他忽然松开我,“对不起,吟姑娘,福全刚才失态了。”
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灿烂的花丛中,福全,我可以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吗?
康熙在之后的日子里,果然开始装着不理朝政,终日里和魏东亭挑进宫的少年玩布库游戏,而那鳌拜更是肆无忌惮,朝上朝下完全不把康熙放在眼里。而在此时,魏东亭早已和吴六一结成了莫逆之交,一张网已悄悄的张开了。
这几日,天热的很,秋老虎可真厉害的紧。穿着单衫汗还是止不住。今儿轮到我当班,一大早,就端着浸了冰的酸梅汤守在屋外。小毛子给康熙拾掇停当后,他说了句:“今儿个,朕不早朝了,你去乾清殿那儿说一声,还有,让鳌中堂到养心殿来,就说朕有要事相商。”
手一抖,那手中的茶盏便摔在地上,整个厅堂,回荡着刺耳的碎裂声。
就是今天了?
他不会有事吧,虽然知道他会在位六十多年,但身在其中却仍然不能心安。
他看了一下我惊恐的眼,“你又猜到了?那就等着朕的好消息吧。”
………【二十一章】………
二十一章
随着鳌拜走进殿中,养心殿的大门被重重的关上了。
所有的太监宫女都被支开了,难得不用当差,都散去了。唯有我守在大门外,应该没有问题吧,望着手心沁出的汗,傻笑着,他在何时竟也成了我关心的一部分了。
宁静的宫墙内谁能猜到有一场生死的较量在进行。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滑过,空荡荡的院落有花香浮动。
忽的,一声闷响打破了脆弱的宁静。
出什么事了,我知道一扇侧门可以进入殿中,慌忙中,竟没想后果,就从那里冲了进去。
眼前的这一幕抽空了大殿最后一丝空气,殿内所有的人都已不能再呼吸,不能再动弹,不能再思考。
康熙和鳌拜两人相对而立,他们手中的利剑穿入对方的身体,血一滴一滴顺着剑尖落在地上,形成了这死一样寂静的大殿内唯一的声音。
不,不要,你不能就这么死了,历史是不会错的,你不会死的。
我发狂的冲着那些呆愣在一旁的死士吼着,“传太医,传太医,传太医……”
他们这才在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慌忙冲外奔去。
康熙似用尽了最后的力,虚脱的向后倒在地上,尖梢从他身体脱出,鲜血霎时把我眼前的一切染成红色。
我踉跄的扑到他身边,托起他的肩,用手按着他不断有血冒出的伤口。
“你不会有事,绝对不会有事的。”
他惺忪的睁开双眼,艰难的抬起他的手,在我比鼻梁轻轻刮过,嘴角露出那夜似的微笑,“叫我…玄;烨。”
“玄烨,玄烨,玄烨……”,泪一滴滴落在他脸上,心好痛。
太医们忙进忙出,宫女太监们慌慌张张的端着盆拿着药,整个寝宫乱成一团。孝庄端坐在厅中,虽然一脸的镇定,可已似老了好多岁。
我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因为,他嘴里不停低唤着我的名儿,“吟儿,吟儿”,因为,那个绣着芙蓉的荷包,原来,他竟是这样用心,那个染了血的荷包他竟一直揣在怀里。
这一刻,我终于知道他的心,也知道我的心在哪里了。
我用力攥着荷包,努力让心静下来,他应该是失血过多休克了,不能再拖了。可我到哪里去找和他一样的血型,又怎么输给他。是了,我的血型是O型,应该没问题。针,“魏东亭,魏东亭。”
守在院外的魏东亭听到我唤他,一溜烟跑进来,“吟姑娘,怎么了?”
“把你的暗器给我瞧瞧。”
他纳闷的从怀里掏出一把钢针,“里芯是空的吗?”
“是啊,吟姑娘,为了装毒汁特制的。”
“把院外的竹子砍了,做两个三寸长的筒子,一大一小,两个要能套着,内里用漆涂光了,快点。”
那些人懵在那里,“快啊。”
一会儿功夫,一个简陋的注射器握在我手里。“拿酒来,”没人动,我提了嗓子,“拿酒来。”
小毛子战微微的把酒坛子递到我手里,我把竹筒丢进去浸了一会,又用双手沾了些酒,掀起衣袖,将针戳进我的血管中。钻心的痛让我冷汗直冒。“帮忙抽一下”我无力的唤了一声。周围的人愣在那里,根本不敢动弹。
一双手轻轻握住我的手,“我来。”
是福全,他何时来的,我竟不知,目光只是落在榻上那个虚弱的人身上。
“抽了,就照我刚才的样儿扎到他胳膊上,再把血推进去,要快,要不就凝了。”
“能用我的血么?”
“不能,我不知道你的血是什么型。”
他愣愣的看了我一眼,接着,便不言语的忙起来。我看着康熙面色一点一点红润起来,微微一笑,便晕过去了。
在那一刻,我知道我的心在哪里了。
在那一刻,我终于知道,我的心已经被那个叫爱新觉罗玄烨的人占据了,占得满满儿的了。
在什么时候?不知道。
或许是在那个夜里,那个落寞的背影,那句相见似不见,那次轻轻的刮鼻子,那个浅浅的笑,和那星星点点的荷花灯把他塞进我心里了吧。
爱,原来可以就这么轻易的产生,只要一句话,一个笑。
而发现爱,竟要用生与死来换得。
对福全,有的却只是感动,感动他那份执着,那份真。还有那深深的心痛,是雪天那把微湿的伞留下的痛,是花丛间那个拥抱。
原来,爱,是这样的。
………【番外三 康熙篇】………
番外三康熙篇(一)
二哥和我说起一个女孩,说她长着一双和别人不一样的眼睛。
那天下学堂,他拉着我去看她,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
她趴在椅子上憨憨睡去,嘴角挂着笑。从来没有看到有谁睡得那么甜。
我的睡梦里都是灰暗的宫廷争斗,所以,我想问她,她的梦是什么颜色。
二哥说的不错,她的眼和别人不一样,从她的眼里看不到虚伪和贪婪,她的眸子好亮,好清,象阳光下的一泓清泉。
从此,我喜欢上了看她睡觉,喜欢上了看她的眼睛,只有在那个时候,我的心可以感受到一丝的宁静和甜谧。从此,心里,多了一份挂念。
那天晚上,星很亮,让我想起了她的眼。可我不能再想她了,因为,今天,她成了阿玛的妃子,鄂贵妃。
一个人在寂寞的甬道上慢慢的走着,两边是压抑的红色的墙,清冷的脚步声回荡在让人窒息的皇城。远处,有人影在闪动,我走过去,是她,竟是她,我看到她肩头的包袱,问道,“你去哪里?”
“我,呵呵,我,哦,我的荷包不见了,我在寻呢。就是一个芙蓉荷包,冬梅姐给我绣的。“她的脸通红通红,撒谎都不会撒,背着包袱,她是不愿做阿玛的妃子吗?那不是所有人都巴望着的吗?
是啊,她和别人不同。世上,只有她,和别人不一样。
不想让她傻傻的被守夜的侍卫给抓了,“你的荷包我帮你寻,你回去吧,紫禁城,不是随便就可以出去的。”她诧异的看着我,眸子里有星光点点。
明知道荷包只是她的一个借口,我还是细细的画了养儿,让丫头绣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望着那个芙蓉荷包,不禁苦笑了,玄烨,你竟然连她身上带的荷包都记得这般清楚,糊涂啊,何必呢?
手中攥着荷包,去她的屋,冬梅,正在她屋里打扫着,“主子,你不知道么,她一大早,就搬走了啊。”
呵,是吗,搬走了,从此,这院里,再也听不到她的笑声了,那香堂的椅子上再也没有她甜甜的睡了,我,再也没有资格想她了。
罢了,罢了,我挥手想把荷包丢掉,却发觉它安静的躺在我的怀里,再也拿不走了。
她不在的日子里,我用劲最大的气力不去看她,不去想她,因为,我害怕。她是毒药,我的毒药,我不敢再去碰触,因为我肩上的胆子太重了。压在我肩上的是整个大清的万里河山,是爱新觉罗这个伟大的姓氏。我知道二哥也压抑着内心的感情,他比我更痛苦。
可在母亲的灵堂里,却又让我遇着她了,她瘦了,面上也没有以前总是挂着的笑。
我不想见她,不敢见她,“不相干的人不要随便走动;现中宫虽空着;却也由不得你们这些奴才随意妄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么伤她的话,我只是看到她低着头,默默的离开了,夜一下把她单薄的身影拖进了无尽的黑暗中,我伤了她,我伤了她。对不起,你怎么是不相干的人呢,你是最重要的人,你是我爱新觉罗。玄烨心里头最重要的人。对不起,你知道吗,我用了多大的气力去让自己不去看你,不去抱你,这些你都知道吗?
可惜,你都不知道。你眼里的我,只是一个阴冷,一个满心权术的皇帝。
我大婚的那日,锣鼓震天,整个皇宫的人都高兴,全天下的人都高兴,只有我不高兴,不快乐。
我大婚的那日,天是红色的,地是红色的,处处都披了红色,只有我的心不是红色的。
因为,她,不在,她在那个小院里,她有一丝的想起我吗,我想知道,我想听她说,她不高兴,她嫉妒。
阿玛,就让孩儿放纵一次吧,就让孩儿做一回平常少年吧,就让孩儿去见见她吧。阿玛,对不起。
番外三康熙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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