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蓬歌凑了上来,看洛九儿紧闭着双目,“她昏过去了?”
楚送月笑了一下,这丫头,一身的青衫布裳,长得也普普通通,表情倒是有趣。刚才,真的吓着了他,那种表情……哎,不去想。不过,奇怪的是,他总觉得她有几分眼熟。
“没,她只是不敢看我。”
不敢?蓬歌眨眨目,表示不解,“为什么?”
“就同你有时一样啊!”他漫不经心地答,没在意被他一句话憋得脸通红的蓬歌。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她怎么会在他床下?
好晕啊!这男人下手好重,她有些气血不通了。唔,还看!她好不容易躲过了丁厨子的追杀,却误闯进了这里,命苦!
“你……”她小声地开口,“能不能帮我解开穴道?”
楚送月挑了挑眉,瞄了瞄有些心虚的蓬歌,“你怎么进来的?”
“呃……走进来的。”真是废话啊!
“没人拦着你?”楚送月的眼眯了起来,五行庄何时放松了戒备?
“没有啊。”她一路走过来的时候都没遇到人,何况人家拦着她做什么?
“你是?”难道还是庄里的人?
“啊……”倒是蓬歌灵光乍现,“爷,她好像是望休领进来的厨娘,那个……那个顾家的寡妇。”长得也太过平凡了,就一张圆圆的脸,五官也没什么特色,难怪记不住。
寡妇?好刺耳的字眼。楚送月拧紧了眉。
“是啊。”洛九儿露出小小的笑容,那笑容倒是很精致动人的,像极了艳阳下盛开在绿油油草地上的一朵娇嫩小花。
楚送月不语,伸手解了她的穴道。
她满意地坐起来,伸展了下双手,正要下床,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鸡猫子鬼叫:“洛九儿,你个死人,你躲到哪里去了?”
完了,丁厨子找来了!
她手忙脚乱地跳起来,却重心不稳地跌下去,情急之下扯住了楚送月的衣角,手一滑,顺势拉下了他原本就没穿戴整齐的白衫。
春光外泄……春光外泄……
“砰!”
一声巨响之后,房门被一脚踹开,已经怒火高炽的丁厨子压根没意识到这间是谁的房间,就这么手提两把菜刀杀气腾腾地出现在了房门口。
那个该死的寡妇!躲到哪里去了?找到她,非剁成八块喂鱼不可!
蓬歌吓呆了,楚送月怔了怔,反应最快的倒是那个看起来很迟钝的洛九儿,她撩起床上的薄毯就扑向了楚送月,遮住了他衣衫不整的样子。
“放肆!你怎么……”
蓬歌总算回过了神,正要大喝一声擅闯的丁厨子,谁知一阵高昂的鬼叫声盖住了他的全部音量。
“死寡妇,你果然在这里!啊……”头昏脑涨的丁厨子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暧昧状况……天呐!那白痴寡妇居然……居然……
“你居然爬上了庄主的床?”
受不了了!蓬歌忍不住想捂住耳朵,顺着丁厨子惊诧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令他下巴都要掉下来的喷血场面——庄主赤裸着上半身,而那小寡妇就这么抱紧了庄主的腰,脸甚至还紧贴着庄主的腹部肌肤!
“怎么回事?”听到响动的望伏连忙奔了过来,一眼望到了门内的情景,顿时傻眼。
“怎么了怎么了?”同样是听到丁厨子鸡猫子鬼叫赶过来的望休也凑上脑袋,然后张大了嘴,“……顾嫂子?”没眼花吧?
蓬歌终于受不了地捧住了头,真是混乱的一个早上啊!
第二章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楚送月已经下令那天在场的人不许多舌了,但管得了眼前,顾不了身后。
五行庄后堂的小花园内,几个家丁围坐在石桌前,偷闲在这里交换小道消息。
“四王爷来南京了,听说过几日要来庄里做客了。”家丁甲得意地卖弄新消息。
“四王爷来做什么?”疑惑的声音响起。
真是没常识!家丁甲朝天不雅地翻个白眼,干脆站了起来,一脚踩在石凳上,说书一样地手舞足蹈,“四王爷和咱们庄主关系匪浅,这些年呐,听说四王爷和咱们庄还有些生意上的来往呢。上次咱们‘静秀坊’的绣品,就是走的官船到了海外的,这里面全是四王爷帮忙在周旋。”
“你怎么知道的?”家丁乙问道。
家丁甲四下看看,然后才凑近小声说:“我呀,昨天打扫金镶阁的时候正好听到庄主和望总管在说呢!”
“唉唉唉,”另一个家丁换上暧昧的笑容,小声说道:“你们知道吗?前几天有人看到顾家的寡妇清早从庄主的房间出来呢!”
“早不是什么新鲜事了,那天还是丁厨子不懂事,一脚就踹开了庄主的门,才看到两个人都没穿衣服,还抱在一起呢!”
“寡妇的衣服好像穿戴整齐了的吧?”疑惑声音又响起来。
“没穿!有人亲眼见着的,两个人都没穿!”慎重地申明自己消息来源的可靠性后,家丁乙说道:“那个小寡妇啊,成亲三日不到丈夫就暴毙了,说不定是想男人,所以跑去勾引庄主呢!”
“是啊!那天晚上正好庄主还喝醉了酒!”有人附和,几个人吃吃笑了起来。
“就算是她勾引,庄主也看不上她吧?”疑惑的声音再响起来。
“这倒是事实。那小寡妇长得好像也不怎么样,不过庄主喝醉了嘛!”哪里管得了是貂禅还是母猪啊!嗯,可以解释得通,“那小寡妇……”
“她叫洛九儿。”疑惑的那道声音解释道。
“那洛九儿……哎,我管她叫什么!她呀,是顾家的童养媳,打小可就傻不溜丢的,是个傻姑娘!顾俊人暴毙后,这傻媳妇不知道是活不下去了还是误走到了落情崖,可不就这么掉了下去,三天后才被人发现晕在落情崖底下。这傻媳妇还真是命大,救上来听说都断了气,是顾家老奶奶请道士作法才把她从阎王爷手里拉回来的,之后好像是神志也清明了些,人也没以前那么傻了,半年前望休就把她领到庄子里来了。”
“顾俊人死得可离奇了,几年前听说是被柳家家丁抬出门的!冲喜都没冲过去呢!”
“是啊,他医治的柳小姐在他死后居然还卖身青楼了!听说啊,是顾俊人看上了柳小姐,结果柳老爷嫌弃人家,这才动了私刑的。”家丁们说着说着就感叹起来了,“我看,八成是那小寡妇命太硬,掉下落情崖都不死,所以把顾俊人克死了。”
“那是迷信吧?”疑惑的声音再度发出。
“我说你这个人……”家丁甲不耐烦地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却发现是张生面孔,一身家丁的打扮,但那模样,虽然很普通,却一眼也可看出是个女子,“你,你哪里的?怎么穿上男人的衣服跑到这里来偷听我们讲话?”
“我叫洛九儿。”她露出小小的笑容,抱拳施礼。穿男人衣服有什么奇怪的?庄子里又不是她一个女人家穿了男人的衣服。这身家丁衣服是她几天前缠着望休讨来的,裙子穿着做事很不方便,而且偷听也不方便。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洛九儿?众家丁对望了下,这……这不是那小寡妇的名字吗?“你就是那寡妇?”
“正是。”大家的谈话真是精彩啊!她笑意晏晏地回想。
“真是见鬼了!”
被人逮个正着,众家丁没趣地散了,留洛九儿一个人站在庭院中。
走得这么干净!真没意思。洛九儿摸了摸左耳垂,转身慢悠悠地朝厨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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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言真是可畏啊!那天她明明穿戴整齐,是庄主没有穿衣服嘛,居然传成两个人都光溜溜的,还抱在一起。
忍不住又想起来那身流光溢彩的肌肤,那天,她的脸还贴上了那光滑平坦的腹部,好温暖……唔,不能想,又要流鼻血了!
她揉揉有些充血的鼻子,跨进了厨房门。才踏入,就被人一把揪住了。
“死女人,你又跑到哪里去了?”打雷一样响起的,正是丁厨子媲美火鸡的嗓门。
“去偷听他们讲话去了。”洛九儿拂开了被丁厨子揪住的袖子,坐到了小凳上。
丁厨子一脸的奸诈笑意地走近她,“是不是听到他们传你怎么勾引庄主的?”
她瞪丁厨子一眼,“是啊,要不是那天你打雷一般惊天动地地鬼叫,恐怕也没人知道!”她抓过一边放着的黄瓜摆弄着,有点闷也有些疑惑地说:“不过也奇怪,想也知道庄主就算喝醉了酒也不会看上我的嘛,他们居然还信?”
丁厨子笑嘻嘻地凑近,“这倒是事实!唉,庄主看不上你,你觉得不好受吧?”
“胡说八道!”她瞪丁厨子一眼,虽然丁厨子有雷一样大的嗓门,但她知道这人其实软弱好欺负极了。她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怎么大章头、罗婶、小二、九成都不在?”
丁厨子闪到锅子旁,开始洗洗刷刷,状似不在意地说:“全部放假了。”
“全部?”洛九儿抬高了声音,“那这么多事情怎么办?”
“你一个人全部做完啊!谁叫你平常天天偷懒,动不动就请假!”丁厨子答得天经地义一般,心里则在狂笑,瞪我啊,瞪我啊,尽情地瞪我啊!
洛九儿蹙了蹙眉,看丁厨子一副心底得意的模样,懒洋洋地放下手中的东西,聊天一般地说:“我好像记得有个人虽然做大厨子的,却分不清青菜萝卜长什么样子啊?”
呃?丁厨子傻眼,那个分不清青菜萝卜的家伙可不就是自己?
“嘿嘿,”丁厨子连忙赔笑,要是洛九儿等下乱指一气,把黄瓜说成萝卜,做错了菜,那可就完了,“这个,我们好商量。”
“我觉得好热哦!”洛九儿百无聊赖地说。
热?你热个鬼!都快十月的天气了!“我给你扇。”丁厨子连忙上前,抓起平常大章头拿来扇火用的扇子,奋力扇了起来。
我扇,我扇,我扇扇,最好把你扇出五行庄去!
“嗯,”洛九儿满意地点头,站起来摆摆手,“算了,就放你一马,那边的菜就归你洗了,这边的我洗。去做事吧,别巴结我了。”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丁厨子用力瞪她的背影,谁说洛九儿是个傻姑娘的?分明就……机灵得过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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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南京城集市里来来往往的人潮络绎不绝,吆喝声此起彼伏。各色早点、珍稀药材、剃剪、纸画、旧衫买卖,说有多热闹就有多热闹。
蓬歌却拉长着脸跟在楚送月身后。
昨儿个晌午爷吃饭时突然说起好久没逛过市集了,他就提议说晚上出来看看,顺便再“不小心”地带爷到秦淮河畔转上一圈,爷要是上了哪位姑娘的花船,破了童子身,从此也交上三两个红粉知己,那他这个做小厮的也安全了。谁知,一向讲信用的爷昨晚居然捧了本书就这么伏案良久,看得那个仔细程度怕是连书上有多少字都数清楚了,然后三更时分灭灯就睡了,提也没提要出去的事,害他希望落空。
今早爷一醒居然就一脸大悟地想起昨天的事,然后拖了他出来,早上出来哪里还有什么花船可看?就是窑子也是关门歇息的时间。哼!爷分明就是故意的!
就这么漫无边际地走着瞧着,一个早上也瞧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楚送月回头打量了一下不甘愿的随从,浅浅一笑。这蓬歌,当初挑他在身边,就是看他什么心事都放在脸上,逗起来还真有意思。
走过卖胭脂花粉的铺子,来到了一处卖画的地方。楚送月目光扫过,脚步也停了下来。
他目光定在一张挂在墙角的画上,严格说来,那并不算得上一幅画,说是一张草图还贴切点。一张泛黄的白纸上用简单的几笔勾画了一个女子的样子,笔法粗糙且不流畅,就是女子的身材比例也严重地失调,完全是失败的作品。但那女子的眉眼却勾勒得极其细致,含羞敛目的神态,楚楚动人。
楚送月展了笑容,这画看来,倒不是一个人所画。
“公子,买画吗?”老板见他的目光定在那张纸上,怕他看低了自己铺子的水平,连忙解释道:“这幅画原是几年前一个大夫所画,不过只画了脸部那大夫就过世了,昨天我小儿子又翻出来,加上了身子,趁我不注意就挂了出来。您要不要看看别的?”
他说着就伸手取下那张纸,准备收起来。
“这画多少钱?”楚送月像没听进他的话,径直开口问道。
老板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