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插曲,便是东海的一场祸乱。
龙王派来报,说近日有大量水妖东海横行作乱,无节制猎杀生灵,其中包括龙宫出海巡逻的虾兵蟹将。这群水妖与寻常水妖不同,身上无鳞片,但同样的青发雪肤,会纵水之术。龙王活捉了一批,想此事可能与沧瀛门有关,因而首先告知胤泽神尊。
听见这个描述,和傅臣之都愣了一下,场的也不由自主都看了一眼。
于是,请命下凡,与同门弟子一起去见龙宫之。
这一日,大雨方歇,海风呼啸,高空看见被龙王送上来的几名水妖。其中一位少年与年纪相仿,相较他皮肤微黑,浓眉大眼,正极度不爽地想要挣脱水草缚妖索。
立即冲下去,惊愕道:“是……是翰墨?”
少年抬眼迷惑地看着,很快也只剩一脸讶异:“……洛薇?怎么可能,不是已经死了吗?”他又看了看傅臣之,僵硬了一下,忽而暴怒道,“还有!傅臣之,这家伙!洛薇,为何到现还和他一起!溯昭会变成现这样,都是因为他!”
“溯昭怎么了?现溯昭何处?二姐呢,开轩君那个渣还溯昭?等等,为何会此处?们怎么都出来了?”
很显然,俩的问题太多,把龙宫之和沧瀛门弟子们都弄晕了。后来,还是傅臣之解释说这些不是水妖,让他们先放,翰墨等才得以解脱。十多年来不曾得到溯昭的消息,此时再逢旧友,的喜悦之情,自然难以描摹。
然而,翰墨被放开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冲过来攻击傅臣之。傅臣之轻而易举地放倒他,他却毫不畏惧,又挑战了数次。最终,翰墨这冲动的家伙有些疲了,才总算答应停战,找了个海岸坐下来,与们促膝长谈了两个多时辰。
原来,溯昭的地理位置从极北调到了极西,处一片高山当中,周遭荒无烟,冬冷夏热,比以前的生存环境不知糟了多少倍。但更糟的是,离开溯昭后没多久,二姐以为不堪耻辱,跳崖自杀了。
极度脆弱的情况下,她嫁给了开轩君,且婚后一蹶不振,精神健康每况愈下。不出一年,溯昭的统治权便落了开轩君手中,二姐这溯昭帝名存实亡。
开轩君本来就是个诗般的仙,很懂风花雪月,却对治国一窍不通,日日寻欢作乐,夜夜笙歌达旦,整个溯昭被他弄成了一团乱。每当有大臣反馈财匮力尽,民不聊生,他都把责任推溯昭移位上。
十多年来,这个渣学到的唯一本事,便是话说得越来越动听,承诺之事,没一件完成。
到这两年,溯昭内旱灾频发,五谷不长,可一旦有提出要出去与异族建立邦交,开轩君又会豺狼般凶狠地下令禁止,违者株连九族。于是,溯昭氏们走投无路,只能出来寻找食物,但也都是杯水车薪。
听翰墨说着,真是火气越来越大,把手中的海螺掰成两段:“开轩君这个败类!”
“也根本没想到,原来罪魁祸首就是这厮,真是可恨!可恶!”说到此处,翰墨充满歉意地望向傅臣之,“臣之,这么多年来一直误会,是不好。”
傅臣之道:“无妨,当务之急,是们应回溯昭一趟。翰墨,们先回去跟师尊禀报一声,为们带路罢。”
然而,将此事告知胤泽后,他只道:“臣之不能去。”
与傅臣之异口同声道:“为何?”
“一来,虽然这叫翰墨的孩子相信们,但其他溯昭氏都会相信他么?们根本没有半点开轩君栽赃嫁祸的证据。如此敏感的时段,稍微一点煽风点火,便会引发民愤。说不定开轩君还会把当年的把戏再玩一遍,到时,还会拖累薇儿与二姐团聚。”说到此处,胤泽看了一眼傅臣之,“二来,臣之,自己清楚自己的状况。现的,能长期离开天市城么?”
傅臣之沉默了。对于胤泽说的第二个理由,心中有满腹疑问,但通常情况下,哥哥不会对隐瞒秘密,他若不说,必然是有难言之隐。于是,也没再多问,只道:“没事,这本来就是们溯昭氏的烂摊子。自己去就好。”
“薇薇,是真的想和一起,但……”傅臣之微垂着脑袋,轻叹一声,“若去了,说不定还会火上加油。”
“相信,会想办法的。”拍拍他的胳膊,“哥,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啦。”
此次事发突然,当天匆匆收拾好包裹,便黄昏时分,与大家道别。胤泽素来尊卑分明,竟也送出了沧瀛府,直达驿站。想来,是与有相同的想法:这一别,便不知要过多少年,才能复见。
胤泽道:“薇儿,到了东海,让其他先走,有会来载回去。”
“好。”
“去吧。”
傅臣之与一同上了大鹏背,转头,望着伫立赤红云海边的师尊,朝他挥了挥手:“师尊,徒儿走啦。”
“嗯。”他点点头。
“徒儿向您保证,处理完溯昭之事,一定会立刻回来的!”
“嗯。早些回来。”
看着大鹏展翅而起,他的身影也越来越小,大声道:“师尊您要好好照顾自己,徒儿真走了!”
后来他是否回答了,回答了什么,再也没听到。因为傅臣之身边,饱含眼眶中的泪水,也一直没有流下来。
只知大鹏无情,斜阳赤红,延至云雾外,很快,便再不见师尊的踪迹。
傅臣之则送直达东海。也不知为何,与他的分离并不像与师尊那样难过。
因为知道,哥哥会一直守身边。只要可能,他就一定会竭尽全力来找。也可以随时随地见到他。他却颇有几分伤感,让务必要写信给他,等了许久,因仙界还有事,才有些不舍地提前离开。
待翰墨等上了文鳐,看见一条长长的影子由海雾中翱翔而来。
诧异道:“青龙大?!”
青龙面前停下,只扬了扬头,示意上他的背。犹豫了一下,跳了上去,顿时觉得自己无比渺小:“真没想到,您竟是师尊的朋友……”
青龙没有理。道:“也是啊,是青龙,他住青龙之天,怎么都会认识的。世界可真小。”
他还是没理。于是,也识趣地没再开口。青龙乘风而行,一飞三千里,几次都觉得自己快被甩出去,于是紧紧抓住他的毛。
他越飞越快,渐渐地,周围只剩了沧海与明月。看着高远的夜空,的脑中一次次出现师尊的容颜。
一直以来,总是说师尊害怕孤单,害怕离别,所以总强调说要一直和他一起,想要给他安全感,让他不那么孤独。实际上,真正没有安全感的是。怕短短三百年寿命结束后,自己他生命中留下的痕迹,连那些短如烟花的女都不如。
那份思念之情,终于悄然满溢而出。
“青龙大……真的好不甘。”伏青龙的背上,轻轻抽泣道,“为何只能活三百年?真的好喜欢师尊,只想永生永世都陪着他,为何……为何会这样难……”
青龙自然没有回话。
道:“不过,觉得自己离开是对的。自己已经没资格再待师尊身边。对他的喜欢已经很不正常了,不喜欢青戊神女老跟着他,只想霸占他,一旦他不看,就会很生气。夜深静时,只要想到他和别一起,就会辗转难眠,心如刀割。现哪怕他不身边,的心里也好痛……”
青龙飞行的速度慢了一些,却还是沉默着。
把泪水擦他的毛发间,轻声道:“什么都不想,只是想一直和师尊一起而已,只是想一直当他的徒儿而已……真的什么都不想要……”
“当真什么都不想要?”
“嗯?”猛地抬头。
青龙竟开口说话了。只是……这声音为何会是师尊的?
“当真只是想当个什么都不要的徒儿?”
“是、是的啊,不然呢……”
“可以变成师尊,看清楚了他的样子,再想想,到底想要什么。”
然后,青龙一片山脉旁停下,放下来,转而化成了烟雾。渐渐地,有一个影从烟雾中出来。
看见胤泽的模样,惊愕地捂住了口:“怎么可能如此像?”
“现如何作想?”
看见眼前这双眼睛,的心又跟被小锯子抽拉一般,痛得不得不用手去按胸口。道:“还是很难过。”
“还是什么都不想要么?”
“……不知道说什么……”
他站得这么近,一时紧张得难以呼吸,下意识后退躲避。谁知,他一只手握住的手腕,把拉回去,另一只手搂住的后腰,然后垂下头,重重吻住的唇。
听见自己发出了一声受惊小兽般的叫声,立即挣扎着想要躲开,他却加倍用力将钳制住。
然后,他嘴唇松开些许,贴着的双唇,低低地说道:“这个,不想要么。”
他深情的凝视令知道,这不是师尊。师尊永远都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
尽管如此,因为两个实太像,的浑身乃至心脏,都微微发抖。见没有反应,他低头快速轻吻两下,便一边摩擦着的嘴唇,一边将舌头探了进来。
两舌尖相碰的那一刻,感觉心脏狂跳到快坏掉了,闷哼一声,别开头道:“不行,不行,这真的不行……”
“薇儿,转过来。”
虽然还是命令的口吻,却令莫名感到缠绵,从头皮到尾椎都如电流击过。不受控制地把头转回去。他抬起的下巴,再次吻了下来。这一回并未变得好一些。他只象征性地与温柔交缠片刻,便狂野地、粗鲁地吻下去。
真的知道,这是高高上的胤泽神尊绝对做不出的事。然而,却像是中了罂粟花的毒,产生了被他热情灼烧着的错觉。心疼得快要窒息了,却如同浑身灌了最甜的蜂蜜……
最后,颓然地坐地上,垂下脑袋,一直抹着眼泪。发现真相以后,并没比之前轻松多少,反而更绝望了。
“真的不行,他是的师尊啊……视他如父,真的不能做出这种违背伦理的事……”
“倘若他对有超出师徒情谊的感情,还是这样想么?”
使劲摇头:“他不会的,他不喜欢……”
“没问过他,又怎会知道?”
“不想问他。只想当他的徒儿。”
“的反应可不像是只想当徒儿。”他缄默良久,终于缓缓说道,“若他想娶为妻,会答应么。”
……
重返溯昭
尽管只是幻象,坦白了也没有关系。但是,这份感情若再不压抑下去,下次见面,会再无颜见他。
“不会。”看着泪水一次次模糊视线,又一滴滴落地上,“胤泽神尊,他是的师尊。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敬他,崇拜他,但绝不会想要嫁给他。”
这时,的包裹动了动,玄月从里面伸出颗小脑袋,不解地看看,又扭过脑袋看看青龙。青龙对面站了许久,始终无言。终于,他玄月头上摸了一下,转身化龙,一驰飞入高空。
他一下便没了踪影,的泪水却始终止不住。其实不过是一个无意义的试探,师尊本并不知道,为何会这样难过?想起方才自己方寸大乱,魂飞魄散的反应,更觉得绝望,大声哭出来。
玄月也急了,咬着的袖口,用爪子指了指不远处的空中国度。顺势望过去,突然没了眼泪——那是溯昭!的家乡溯昭!原来,青龙大早已把送了回来,刚才化身师尊,不过是逗开心。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浑身僵了一下。刚才,居然被青龙大亲了……这大色龙!!!
和翰墨溯昭城门外会过面,们决定分头行动。他先去搬救兵,则靠法术偷偷潜入紫潮宫,追寻开轩君的踪迹。然而,这一路从城门飞到紫潮宫,的心情却上下起伏了无数次。
溯昭,被神庇佑的水之国度,本应生机勃勃,花好月圆。但此处,只能看见满目萧条,半城倾颓。
洛水上,水光粼粼,倒映出来的,不再是拨弄箜篌的美丽女子,而是飞沙走石的荒漠;泛黄的空中,不再有那么多佩剑持琴的溯昭氏舞水登天,唯剩稀疏的灵鹤飞得漫无目的;偶有玄鸟从紫潮宫里匆匆离去,也不愿任何地方逗留;空中城镇的楚馆秦楼,早已只剩断壁残垣,放眼望去,一整条街只有个卖唱的女子,唱着一首凄婉的曲子,衣衫褴褛的老者路过,她的铜樽中丢下一颗翁珀,便倚墙驻足倾听,不再离开……
尽管之前翰墨已跟描述过溯昭的现状,但这眼前的每一幕画面,还是令瞠目结舌。遥想十年前,溯昭正逢盛世,国运昌隆,天下大治。大祭司思伯出海取经,父王推行“珀绒兼行”制,为鼓励更多来此,大量减免异族住民赋税,史官将此记载为“昭华之治”。
如今,十年,才过了仅仅十年,溯昭已变成了这个样子。这种悲凉,岂是仅仅心痛二字可以描述……
想到这一切都是开轩君干的好事,新仇加旧恨,那股发自内心的火气便不断涌出,让恨不得现就杀了他。
为了不被这些情景干扰,加快前进速度,抵达紫潮宫。没想到自己运气大好,刚一爬上开轩君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