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男人却不领情,牛脾气迅速上来,嘴里一直嚷嚷个不停,大意便是死都不卖要对方别痴心妄想之类的话。
喋喋不休的无礼话语窜入耳中,严子湛紧抿着唇,眉心摺痕有加深迹象,沉默片刻冷冷留下一句:“拭目以待。”转身就离去,黑色锦袍很快和夜幕融为一体。
“呸!”男人耙了耙头发,烦躁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大手抓过门板,就要重新安上。这时另一端忽而有葱白玉手映入视线,指尖微曲,礼貌性的在那门边上敲了几记。
男人循声回头,但见有身形纤细的女子静立屋檐下,笑容柔美,气度优雅。
他不知不觉就软下了语调:“姑娘,不好意思,我们今日已经打烊,明日请早。”
女子微微一笑:“我不是来买东西的,实不相瞒,小女子方才路过时听到这里传出的的争执声,一时好奇便过来问问那张秘方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若有唐突之处还请二位不要见怪。”
面前的小碟子里盛放着几块糕点,糯米卷皮包裹着里头的红豆馅料,腾腾散发着热气。特有的香味很快弥漫开,空气中充满着甜腻滋味。
“这是……红豆糕?”锦夜的声音不自觉拔高。
“这怎么会是红豆糕呢?”男人有些不悦,故作神秘的伸出手指指盘子:“这可是我家独传的八宝如意糕,滋味美妙,保准你吃了一块便忘不了。”
锦夜苦笑:“所以方才那张秘方就是用来做这味糕点的?”
一旁的妇人盖上蒸笼,笑呵呵的道:“是啊,姑娘,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呢?”
锦夜哽住,她曾料想过这秘方的几十种可能性,兴许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兴许是包解百病的药方,可是……无论怎样,都不该是点心的做法啊。
忆起那严大人砸千金求秘方的样子,她愈加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大半夜的跟踪他,拐过小巷穿过弄堂,来到几乎是京城最偏僻的地方,千辛万苦就换来这么个匪夷所思的情况?
没有所谓的秘密可以作为把柄,如今那罪魁祸首也走的不见人影,她一雪前耻的希望在这一刻轰然倒塌。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如此谨慎多疑一拖再拖,在这之前就可以偷偷寻找机会打晕他,继而好好折磨一番,若是时间仓促暴揍一顿也是好的嘛,至少能让他受些皮肉苦不是么……
可如今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了。
“姑娘,你没事吧?”瞅见她难掩失落的表情,本欲上楼就寝的男人又走回来,他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这眼前看起来娇娇柔柔的少女在接触到他们家的八宝如意糕后会是如此的沮丧,难道光瞧瞧就知道滋味不好了?!
妇人察觉到丈夫的神色,便细心取了竹筷塞入锦夜的手里,轻声道:“难得这么晚了还能遇到姑娘,想来也算是一种缘分,不妨尝尝看再走。”
“啊,好。”锦夜缓过神来,礼貌回以微笑。
绵软的点心口感极好,还带着红豆独有的浓郁香味。坦白说,她这些年也吃过不少名厨烹调的美食,倒是养刁了嘴,即便是糕点之类的,也能就师父的手艺粗略点评一二。
而这八宝如意糕,也确实是上品,若真有美中不足之处,便是实在……太过甜腻。一块入肚,锦夜忍不住就想讨些水来去去嘴里的甜味,“真是不好意思,能不能在您这里讨杯茶水?”
“姑娘无须客气,稍等片刻。”妇人走开去后间倒茶。
男人瞪着眼,心急道:“味道如何?”
锦夜用绢帕拭了拭嘴,认真道:“很好吃,比起京城有名的酒楼也毫不逊色。”
男人兴奋的拍掌:“我就说嘛,这儿住着的人都没眼光,不来光顾我这物美价廉的店铺,反倒跑去那些个贵的要死的坑人地方。”
“生意不好还不是因为你那臭脾气。”妇人端着茶水,没好气的瞪了丈夫一眼,“拜托你也收敛点,总是为了一点小事就同客人吵架,如此一来,我们全家很快就要喝西北风去了。”
“切。”男人不以为然的耸肩,鄙夷道:“妇人之见。”
锦夜笑着听这两夫妻斗嘴,只觉阵阵温馨,想起自她娘死后便再无机会享受这种气氛,不免又有些伤感。直到接连喝完两杯水后,她才倏然意识到耽误了太多时间,赶紧直起身告别:“抱歉,方才打扰二位就寝了。家中还有老父等候,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我送姑娘到巷子口吧。”男人犹豫片刻,又道:“不瞒你说,这破地方一入夜就乱得很,尤其是近些日子,有一伙贼格外猖獗,专劫落了单的路人。”
“真的?”锦夜欣喜,她有好久都没有动过武了。
男人盯着面前那双亮晶晶的眼,古怪道:“姑娘不怕么?”
锦夜摇摇头:“我雇的轿夫就在不远处,无需担心什么。”她撒了谎,执意不让对方送。
“好吧,务必小心些。”
出了门,锦夜就感到阵阵凉意,京城不必瑶州,夏季夜间气温骤降,风又大,她今日穿的衣衫轻薄,全然挡不了寒意。
双手抱着手臂,她慢吞吞的走在小巷上,期盼能遇到些什么。
走出几十步远后,还真看到了巷口处围拢了一伙人,个个手执短剑,不时有嚣叫声传出来。
锦夜心中一喜,待得再走近些,便能看清那些人的面貌,她随意扫一眼,却发现了某张意料之外的面容,瞬间就像被施了定身术,寸步不能动弹。
他居然还在这里?!
计中之计,身陷圈套
“哪来的公子哥儿,瞧瞧,这一身细皮嫩肉的,光看脸还真像个娘儿们。”蒙着黑布的男人轻佻的吹了个口哨,目光里满是惊艳之色。
闻言围在一旁的小喽喽们哄堂大笑,个子稍矮的青年凑到老大身边嬉笑道:“只可惜是个男儿身,不然我们今晚可是艳福不浅咯。”
男人哈哈大笑:“你小子,就知道动歪脑筋!”语毕又扭头对着被困在中间的貌美男子比了比刀子:“喂,你还愣着干吗,真不想要命了?刀剑无眼,一会儿可别怪你爷爷我没提醒过你。”
“要钱是吧?”严子湛面容冷淡,月色下清隽身影卓然而立,整个人自若的仿佛置身自家后院,寻不到半分慌乱之色。解下腰间钱袋,他随手就丢在地上,眼都不抬一下:“拿去。”
劫匪们愣住,在这个暗巷抢了不少人,哪一个不是涕泪纵横战战兢兢的双手奉上钱财,还真是头一次碰到这种状况——被劫的人气焰居然比他们还嚣张。
很快就有人恼羞成怒的上前拽住严子湛的领口:“你这臭小子活得不耐烦了,以为自己是皇帝老子?是不是还要我们谢主隆恩?!”他用刃口冲动的在对方颈上画出血痕,殷红色的液体很快滴滴答答的落下来,平息了不少火气。
周遭的人纷纷附和:“对,就该让这厮吃点苦头。”
始作俑者谄媚似的瞅一眼带头大哥,转回头又挑眉得意道:“怎么样,没吓得尿裤子吧?老子让你再猖獗,让你再……”他惊恐的看着对方的眼睛,语调愈来愈轻,后半句话最后哽在嘴里不了了之。
“放手。”严子湛眸中戾气横生,那般漂亮的眼睛,却带着天生的决绝和桀骜,狠意袭来时便是摄人心魂的压迫感,让人不寒而栗。
小喽喽忙不迭松了手,一溜小跑至大哥身边,结巴道:“老、老大,这臭小子不简单那……”
“没用的东西!”男人抬手就是一巴掌,怒道:“他又不会武,你怕个屁啊!”
小喽喽委屈的瘪了嘴,半晌又觉得羞愧,做他们这行的无非就是要有过人胆量,即便是三脚猫的功夫都该扮成盖世大盗,能骇住对方才是最好,可自己方才居然被人仅仅一个眼神就给吓回来了……沮丧的垮下肩膀,他捂着脸默默汗颜。
男人不耐,大步迈至严子湛跟前,低吼道:“你给我仔细听好了,去给老子把钱袋捡起来,再乖乖磕两个响头,否则老子让你今晚吃不了兜着走!”
“我倒是很想留下来瞧瞧自己的下场。”严子湛倏然凉笑,脸色因着失血变得有些苍白,腥热液体不断从头颈处落入领口中,他甚至都未曾抬手擦拭,只是那张美颜愈见阴沉,连带着嗓音都冷冽了几分:“最后一遍,莫要再惹我,拿了钱,就快滚。”
男人终是被激怒:“好大的口气!”继而咬着牙对众人道:“你们几个可要好生看着,大哥我今儿个就为这不知死活的家伙额外破一次例。”语罢抽出腰间长刀。
“不要啊,老大。”冲上来一人,死死抱着男人的腰,惊慌道:“我们只是贪财,却不曾害命,平日里官差们收了好处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真犯下命案,那是要杀头的大罪啊!”
余下的喽喽们惊恐万分,生怕大哥丧失理智灭了这一看便知来头不小的富家公子,不由得齐声劝阻:“老大三思,老大三思……”
男人一脚踹开手下:“滚开!”拎着大刀站在原处,胸口仍因为盛怒而不停起伏,怎么办,他也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但是——
视线溜回去,再睨一眼此刻唇畔挂上嘲讽笑意的严子湛。
气怒难消,气怒难消啊!
狠狠出拳将对方揍倒在地,他撇撇唇:“弱不禁风的,还不够老子练拳,兄弟们,一起上!”即便不能杀了这小子,至少也要让他受点皮肉之苦来解解恨。
严子湛冷淡的掸了掸被弄皱的衣摆,站直身道:“你们可要抓紧些,否则一会儿便该轮到我来瞅好戏了。”
“什么意思?”众人一愣。
严子湛不答,夜风灌满宽大外袍,如墨长发半掩去面容,他就那么不发一语的微低着头站在那,却是怎么看都高高在上的画面。
矮个子青年咽了口唾沫,紧张道:“老大,莫不是这小子还有什么后援?”
男人摸了摸下巴,脸色有些难看:“若有后援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儿赶到,你们这帮兔崽子都长点儿志气,莫要叫他三言两语就乱了阵脚,听到没有?咱们可是名声响当当的京城六霸,岂能瞻前顾后畏畏缩缩!”
“老大,不如我们还是走吧。”站在最外边的小喽喽哭丧着脸走近道:“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男人脸色一变:“后援来了?”
“后援有没有来我不清楚,只是……”他欲言又止。
“说啊!”众人焦急。
小喽喽手一指:“那里有、有鬼!”生怕别人不信,他又急急忙忙补充道:“我一直听到莫名其妙的声音从那棵树上传来,而且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我想起我阿娘曾说过的鬼故事,每逢月夜时候,便有红衣女鬼坐在枝头……”
男人恶狠狠的打断:“去你的!”
“是真的是真的,不信你们听。”小喽喽抱着脑袋蹲在地上,表情诚挚又惧怕。
气氛很快就安静下来,死一般的沉寂,惟有风声呜咽,吹得树叶悉悉索索,此地偏僻,并无多少人家居住,眼下再加上白惨惨的月光,倒真有些诡异。
已有胆小的人抱着双臂不断抚平窜起的鸡皮疙瘩,小声道:“老大,今儿个还真有点邪门,叫兄弟们撤了吧。”
男人不依,瞟过某张似笑非笑的脸孔,指挥道:“你,过去看看。”
严子湛冷眼瞅着众人,目色已然生出鄙夷来,鬼?世上若真有鬼又何妨,在他看来,人心比起鬼来可要高深莫测的多了,同人斗,其乐无穷,同鬼呢,全然生不出半分兴趣来,既是冤死之人的魂,那便是败者,败者又有什么资格再来混淆人世。
步履不紧不慢,他在指定的树下停住,正欲抬头之际,却有从天而降的布帏劈头盖脸落下来,不偏不倚罩住了大半个身子。紧接着颈后一阵酥软,他试着抬手,却察觉到身子已然不听使唤,这才意识到被人点住了穴道。
“鬼、鬼啊!”外头一片惨叫,七零八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不消半刻又归于平静。
视线一片黑暗,鼻翼间窜入淡淡的花香味,严子湛眉一皱,忽而意识到这布帏兴许是女子的外衫,但是……又是什么女子这般胆大,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宽衣解带
这叫做什么?
兴许就是书上说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锦夜心满意足的笑,将撩至面前的长发拨至额后,不怪乎那些笨贼吓得落荒而逃,大半夜穿着一身白色中衣又是如此面貌,任谁看了都会被吓个半死。
不慌不忙绕到严子湛身后,她一手拽住盖在他头上的外袍,用力一扬,随即另一手握着锐利簪子抵到他头颈上的伤处,手指恶意的往里按了按,轻笑道:“严大人,虎落平阳的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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