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夜的街道已经十分冷清,赵悦把车开得很快,不时透过后视镜看几眼钟灵,钟灵仍是沉着脸不说话,赵悦先打破沉默,用轻松语气问道:“你这宝贝今年多大了?”
“三岁了。”
“正值壮年嘛,给它好好吃点药,打个针,过不了几天又会活蹦乱跳的了。”
“车还能开快点么。”
“不能再快了,再快就得超速了。”赵悦瞥了一眼那狗,问,“它得了传染病?还是生寄生虫了?”
“它今晚吃坏了肚子。”钟灵顿了顿,又道,“是我大意了。”语气里颇有自责。
“哦,那就更不用担心了。”赵悦没养过宠物,只觉得吃坏肚子比起染病也不是多严重的问题,开玩笑道,“我要是它,一定明天就立刻痊愈,才舍不得让你担心。”
钟灵这时候终于想起来问:“你怎么会在我家门口?”
赵悦心里一咯噔,果然还是问了,赶紧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担心你路上会不安全。”
“你跟踪我?”钟灵一语道破。
赵悦大呼冤枉,“我只是跟着你。”
“你…”钟灵一阵气闷,简直无法相信这是一位法官的所为,“赵悦,我十分建议你改行。”
赵悦赶紧为自己辩护:“我可不是非法跟踪,既没有侵犯你的个人隐私,也没有威胁到你的人身安全,其实我就是个兼职保镖,偶尔也当当司机,还是免费的。”见钟灵并不回答,赵悦不禁把声音放缓和,柔声问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钟灵没有回答,车厢内安静了许久,直到车在宠物医院里停下,钟灵急匆匆打开车门,在推门下车前回过头来,不情不愿却又似乎充满诚意地朝赵悦说了一声:“今天晚上,谢谢你。”
钟灵每天早上出门前会给家里的狗装好中午的狗粮,然后在晚上回家后再给它准备晚饭,但今天晚上因为全科室聚餐便没能及时回家给狗喂食。钟灵刚打开家门时,看到那只金毛大狗倒在客厅里奄奄一息,嘴里发出微弱的呜叫,身体旁边是一大滩腥臭的呕吐物,而厨房里冰箱门大开,里面放着的生肉竟被吃得一点不剩。
这只狗不到半岁就和钟灵一起生活,钟灵的朋友不多,在这个确实常常人不如狗的年代,这么个朝夕相处的小东西已然是他生活中最亲密的伙伴。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出色的主人,悉心体贴、充满责任感地照顾好这只全然信任他的动物,结果却让他对自己十分失望。
半夜的医院几乎是空荡荡的,兽医给狗打了针,又开了些药,嘱咐钟灵在24小时之内别给它进食,钟灵点头记下,全部折腾完后,钟灵抱着已经在他怀里睡着的大狗终于走出了诊室。
钟灵回到走廊上,看到那个男人还坐在那里,他垂着头,似乎是在眯眼打盹。时间已经快到十二点半,夜里很冷,他把双臂抱在胸前,看起来是有些瑟缩的模样。
钟灵走到他面前,从上方俯视着他,钟灵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仔细打量他的相貌,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最惹眼的就是男人那挺直的鼻梁,他向来给人些许油滑和嬉皮笑脸的印象,但那鼻梁又令人从他的相貌中看到些稳重与正直。他的睫毛长却不翘,温顺地覆着那双桃花眼,平时总在那眼里留下明明暗暗的影子,当脸上带着笑意时,那副眉眼看起来愈发暧昧勾人。钟灵得承认,他确实是个好看的男人,他的相貌轻易能博得别人的好感,尤其在他安静的时候。
钟灵微微弯了腰,腾出一只手来轻推他,声音算得上是温和,“赵悦。”见他没有反应,又更弯腰靠近了些,“赵悦,起来了。”
赵悦皱了皱眉,睁开的双眼有些茫然,那眼睛里带着点无辜,却又是比平时更想让人亲近的样子,他看到眼前的人,立刻又绽出笑容来,带着一如既往的明亮,像能驱赶掉半夜的寒冷似的,“你出来了。”
钟灵下意识地立刻站直了身体,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赵悦笑得更是灿烂,理所当然道:“我在等你啊。”抬头看到钟灵怀里的大狗,又纠正道,“等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大概是赵悦的笑容和这句话实在讨人喜欢,又或者是午夜的走廊太安静,钟灵也不禁把声音放低软了一些,“这么晚了,回去吧。”
赵悦站起身来,突然靠近的笑脸让钟灵眼前一晃,赵悦伸手摸了摸那只狗的头顶,问:“它没事了吧?”
钟灵点点头,“打了一针,没什么大问题了。”
赵悦又问:“它是吃了什么才吃坏了肚子?”
钟灵答:“今天我没来得及给它准备晚饭,它把冰箱里的生肉吃了。”
赵悦没养过狗,也不知道有这么多讲究,只觉得狗应该比人类更善于茹毛饮血,“狗吃生肉会拉肚子?”
“它平时都是吃狗粮,肠胃适应不了。”
赵悦吃惊,“它平时就只能吃狗粮?”
“还有牛奶。”
赵悦替它感叹:“这狗真惨。”顿了顿又问,“它叫什么名字?”
“呼噜。”
“呼噜?”赵悦觉得好笑,“怎么起这么个名字。”
“不知道,是之前的主人起的名字。”
赵悦轻轻捏了捏呼噜的耳朵,“原来你是它后爸啊。”
钟灵抱着狗沿着走廊往外走,“那你当得了它亲爸吗。”
赵悦笑呵呵地跟上去,那股黏糊劲倒也真像只缠着主人的大狗,“其实我想当它后妈,你看行吗?”
钟灵不为所动,脚步不停,道:“今天晚上实在很麻烦你,时间这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赵悦还嫌献殷勤的机会不够,“这个地方有点偏,又都这个点了,打车不方便,我送你回家吧。”
两人刚走到医院门口,午夜深秋的冷风迎面刮来,钟灵护紧怀里的呼噜,担心它现在身体虚弱容易受凉。赵悦灵机一动,改从呼噜身上下手,“你要是非要打车,折腾到家不知该多晚了,天气又冷,你不心疼呼噜,我可心疼我儿子。”
钟灵道:“呼噜是母的。”
“那女儿更该心疼了,快走吧,跟我上车。”
钟灵软肋不多,不慎刚好被赵悦戳到了一个,可他现在对赵悦的热情实在不能不警惕,一时便有些犹豫,赵悦不容他二话,连哄带劝地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车前,打开车门把人推了进去。
钟灵和大型犬的组合想想总有些违和,尤其是当他对它展示出那样的关心和疼爱,赵悦不禁问:“你怎么会养了呼噜?”
“一个朋友托我暂时替他照顾呼噜,结果再也没有把它接回去。”
“真是不负责任的主人啊。”
“他那时候刚结婚,妻子不喜欢动物。”
赵悦焕然大悟,“原来是妻管严。”
“一开始他还会常来看看呼噜,给它带点玩具和狗粮,后来就再没关心过它了。”
赵悦听出那话里有些落寞的情绪,便安慰道:“一山不容二虎,一狗不认二主,这样呼噜才会对你更死心塌地啊。”
“他以前也很疼爱呼噜。”钟灵淡淡说道,“不过有了新的家庭就忘了以前的家人,人都是这样的吧。”
赵悦不知他怎么说起这个来,想想这也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话题,便把话锋一转,又提起了旧事,“钟灵,之前那事,你算是原谅我了吗?”
那件事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钟灵没料到他又提起这个来,实在不想就这么说原谅他,但要说还在生气,现在却也是真的没有了。见钟灵沉默,赵悦立刻再次道歉,痛心疾首得恨不能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谢罪,“那天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这么冲动,不该冒犯了你又吓到了你,事后我一直在后悔,真的,明天我就去改名叫赵过,字改之。”
钟灵原先听着他的道歉还有几分诚意,结果到了后来又在插科打诨,心里不禁有些气,却又觉得好笑,“别改了,赵过比赵悦难听。”
赵悦心里一喜,忙问:“那你是原谅我了?”
钟灵不想说是,免得眼前这人又要得意忘形,但他也并不想撒谎,于是含糊其辞道:“你怎么想就是怎么样吧。”
赵悦得了这有点别扭的回答,自然明白钟灵是不再跟他计较了,心里一阵美滋滋,立刻加紧追击争取再拿下一局,“对了,之前你好像拉黑了我的手机号码,这样以后我要联系你会有些不太方便,你看能不能…?”
赵悦故意没把话说完,好歹能显得委婉一些,钟灵却直言问道:“你有什么事非得用私人号码联系我?”
赵悦笑道:“有些话如果你愿意用办公室的电话听我说,其实我也不介意的。”
钟灵把头转向车窗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赵悦,有些事我要先跟你说清楚,我不喜欢男人,你就算对我再好也没有意义,你不可能从我这里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赵悦不为所动,仍是微笑着,“这个拒绝可比那天的拳头温柔多了。”
钟灵把头转回来,“我不希望你浪费时间。”
赵悦脸上笑得愈发灿烂,“你是在关心我?”见钟灵不答,赵悦终于换了副嘴脸,正经道,“我不觉得我是在浪费时间,我喜欢看球赛,所以会熬夜守在电视机前,即使比赛输了,第二天还得顶着黑眼圈上班,我也觉得心满意足。我喜欢你,所以想要尽自己所能对你好,即使你不答应和我在一起,我也觉得心里高兴。即使结果可能不尽如人意,但我一直在做自己喜欢的事,这怎么能算是浪费时间?再说,你现在不喜欢男人,不代表会一直不喜欢男人,我究竟能不能从你那里得到我想要的东西,这个可不能太早下结论。”
赵悦的话说得一套一套,钟灵也懒得去反驳他,他只管得了自己愿不愿打,管不了赵悦愿不愿挨,太祖曾经有言,天要下雨,嫁要嫁人,由他去吧。只是有一点钟灵必须要说明:“你以后要是再做出什么非礼的事,别怪我不客气。”
赵悦有了上次的惨痛教训,哪里还敢胡作非为,立即保证道:“上次那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在你不愿意的情况下,我不会做出任何不礼貌的行为,我可以用我的人格保证。”赵悦担上了那不知几斤几两的人格,承诺的并非是不再“非礼”,只不过是尊重钟灵的意愿罢了,换句话说,将来只要钟灵转变了心意,那堆“非礼”怕是要被变本加厉地讨回来。
既然赵悦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钟灵也无话可说,“你记得就好。”
“那是当然的。”赵悦心情舒畅,微笑道,“那我就算是开始正式追求你了,钟灵?”
这话由一个男人来对自己说,钟灵怎么都觉得有点奇怪。钟灵手里抱紧了呼噜,偏过了头,道:“随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月的事情比较多,更新频率会降低…虽然本来频率也不怎么高_(:3」∠)_
☆、第十八章
“他真是这么说的?”吴辉瞪大了眼睛。
赵悦得意地笑道:“那是当然。”
“但是跟踪别人回家,这也太流氓了吧。”
赵悦极不赞同,“都说了只是跟着,不是跟踪。再说,有流氓长成我这个路数的吗?”
吴辉撇了撇嘴,说道:“不过这回你真的只能算运气好,托了狗的福。”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世界上没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我们俩就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就连狗都在给我制造机会,命运的齿轮一转动起来,真是挡都挡不住啊。”
赵悦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另一边的小熊却是没精打采,仿佛鲜嫩水灵的白菜旁边竖着根蔫豆芽,吴辉一向对他十分关爱,这时候不由过去温柔地慰问,“小熊,今天怎么垂头丧气的?”
小熊抬头,眼睛里有点委屈,“吴辉姐,你们老叫我小熊,连我都觉得自己快变成一头熊了。”
“所以你是为了这个才不高兴?”
一旁的陆征捂嘴偷笑,一字一顿道:“他啊,是遇到感—情—问—题—啦。”
吴辉眉毛一挑,“感—情—问—题?”
小熊哭丧着脸道:“陆征,你就别开我的玩笑了。”
吴辉追问:“小熊,到底怎么回事?”
小熊诚实道:“我以前的女朋友要结婚了。”
陆征补充:“初恋女友。”
“哦——”吴辉拉长了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小熊解释道:“其实我们早就分手了,我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结婚,这毕业才几个月啊。”
吴辉试探地问:“心里很难受吗?”
“那倒也不算。”小熊挠了挠头,“就是还是有点舍不得,感觉就像养了两个星期的狗给走丢了。”
陆征大呼:“什么破比喻!”
小熊被她说得直发窘,“哎,反正差不多就是这个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