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家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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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家妇人-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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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里的挣扎写在脸上,眼中满是乞求,这样的李隐玉她极少见。三年前他就不是擅长撒谎的人,三年后又能长进多少?她的心便软和下来,脑子一下冷静了,开口也不再控制不住地说酸话,又变成寻常那个她了:“你……打算这样同我说话?是几句话能说完的事么?”
  她的目光平静柔和如月光一般,面色也很平和,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裳,在月光下朦朦胧胧的,看着有些不真切。他想松手,又怕一松手良月就跑了。
  这样的好脸色,以后在面对他时,再也不会有了吧?
  即使李隐玉面皮再白皙些,在月光下也是看不出脸红的,可良月知道他脸红了。
  快而立之年的人了,还动不动就面红,也不怕被人笑话。
  他还纠结着,良月径自回身往榻上坐着:“若是要说很久,我可站不住。”
  李隐玉见她坐下,当真是要听他说话的样子,心稍稍放了下来。
  “坐着说吧。”良月轻点下巴,指了指身旁的位置。
  李隐玉便乖乖坐了下来。因着紧张将要说的秘密,他忘记了还攥着良月的手腕;良月也未提醒他。
作者有话要说:  化身勤劳的小蜜蜂,么么哒

  ☆、第二十三章

  越想得到什么,就越怕失去,一如此时的李隐玉。望见她的似水眼眸,先前涌起的勇气消散了泰半——怕这辈子再也不能见到她,再也无缘她的温柔。
  他凝视着良月,贪心地想多看一会儿。
  良月见他只盯着自己看,并不说话,心下略觉奇怪。她不知李隐玉心底事,以为李隐玉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除了嫁娶之事,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直到他松开她的手腕,下一瞬,他俯向她,用那双有力的胳膊紧紧拥住了她。良月愕然地靠在他肩头,脑中有片刻空白。
  这个武夫,说话不客气的时候多了去,却从不动手动脚。她深吸了一口气,闻到香薰之下微微的酒气,那是他极力遮掩、始终未能遮掩完全的。
  他确曾宿醉不归家。他从宫里听到了什么,李令尹亦不知,李贵妃只说与一个叫做良月的女人相关,李母便气得再也听不进别的。
  已有许多年不曾慌乱的良月突地不安起来。以李隐玉的心性,若不是极其棘手之事,他绝不会如此唐突。
  可是……究竟是什么事?
  她想问,然而背后的双手炙热如烙铁,她贪恋那样的温度,终只是埋首于他颈间,双手紧紧揪着他背上的衣裳,一语不发。
  心中若有彼此,再怎样心口不一,身体相触的那一瞬,阻隔着两人的一切便冰消雪融。
  拥着她柔软的身体,他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我想告诉你的事,与你有关……”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良月依偎在他怀里,听到他的话音从胸腔传来,每一个字都比前一个更沉重。
  真巧呀,初次相遇,仅于黑暗里听到他的声音;重逢于她是呼兰哈敦之时,彼此亦瞧得不甚分明;今夜的月光温柔明亮,可此刻她与他目光落在不同的地方,同身在黑暗之中又有何分别?
  流云浮动,遮蔽了明月,她的心也向着黑暗逐渐跌落下去。
  她的眼泪落下来。有多久不曾落泪了?在驻马镇坎坷生存没有哭,被卖给蛮子没有哭,出逃失败险些重刑致死也没有哭,可她不晓得命运同她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
  她原该和和乐乐地相夫教子,即便夫婿并不是她倾心的那一个,也不甚长进,然而在她的努力下,日子终归一步步好起来。若无意外,一辈子即便不能富贵傍身,也该安稳终老。
  然而,一语流言令她颠沛流离,坎坷半生。
  最艰难时,她亦不曾抱怨任何人,她选了一条不被认可的路,自然要付出代价才能得到想要的。她吃了很多苦,可她的命运在自己手中,也终于有一个倾心之人了。他未必多么懂得风情,不善嘘寒问暖,还时常傻得可爱,但他坚实的臂膀能为她遮风挡雨,也不会为了面子而死撑错误。
  十六岁的良月看不到未来泥泞满路,后来的良月身陷泥泞之中,眼里只剩路。
  唯有今夜,在李隐玉的怀里,在他毫无平素果决的音声中,她眨眨眼,看到了过去。丧子、离乡、挣扎、屈辱……这些本不该发生,若非他对李贵妃说了那句话……
  不过十数年,她走完了普通女人的几辈子。十六岁时一身傲气的良月想要的绝不是这样的一生,便是现在的良月,无论多么不在意曾经的遭遇,若能重活,她也愿意再平稳些。
  她从不觉得苦,然而命运却待她如此轻忽,刹那间苦涩如墨滴入水中,一瞬遍染整颗心。
  对不起,对不起……他无措极了,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肩头被她的泪浸湿,她的身体轻微地颤抖着,时光在他怀里倒退了十数年,狠狠地打了当年悲悯年轻妇人的他一耳光。
  “对不起有什么用,道歉能改变什么?”她喃喃道,推开他。擦干泪痕,她仍是一肩挑起一片天的良月。
  只是眼底的温柔消散了,平素的和气也凉了。
  “你走吧,不要再来了。”她冷冷地说,背向他起身:“今后你我素不相识,再无瓜葛。”
  同他预料的一样。李隐玉颓然垂下手,从榻上站起。
  “等等。”她又唤住了他。
  他心知不可能,却仍满怀希冀地转过身。凉夜一声脆响,他面上一痛,李隐玉默然受住——他害她至此,该受她的耳光。
  良月收回手,一语不发地向小楼里走去,背影消融在昏黄的灯光里。
  她的团扇遗落在榻上,李隐玉弓下腰,拾起扇子,往那楼里看了看,终是没有出声。
  与李隐玉断交了一段时日的韩青一脸和气地重新出现在李氏府中,李母只以为他要与自家儿子和好了,一听韩青说要见李隐玉,立即着人去喊李隐玉出来。
  在等李隐玉的空隙里,李母满心喜悦地同韩青聊了几句。昨日儿子突然回家来了,洗去酒气才出门,李母怕他又出去胡闹,直到他眼底一片清明地保证再不入酒楼才放行。
  如今韩青又要同儿子和好了,她如何不欢喜?李隐玉自幼憨直,为人处世不如韩青玲珑,如今韩青又是陛下眼中的红人,儿子同他继续交好总不会吃亏。
  韩青一贯是极会哄人的,哄得李母笑容满面,她亲生的儿子从来不会这么哄她开心,闷头闷脑的一个人,要么不吱声,要么就是惹她心惊胆战,怎么也拦不住他上前线的决心。
  李隐玉很快就过来了。同韩青相比,他面色要冷淡些,李母一见他就冷下脸来,低声斥道:“你惹子予生气,人家都没介意,还亲自上门来和解,你怎么这副表情?”
  “明渊同我有些误会,恐怕尚未释怀,伯母快别责怪他了。”韩青替他打圆场。
  “唉,我们明渊若像你一样懂事就好了。我去叫人准备些茶和你爱吃的点心,你们两个先聊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天大的误会也不该坏了兄弟情分。”李母知道韩青有话要单独对李隐玉说,便找了由子离开,临走时将仆从也一道撤下了。
  “你来找我作什么?”李隐玉没母亲想得那么天真——韩青是不会轻易与人割袍断义的,既然做了,绝不会轻易和好。这才过了几日?
  “我来给阿月讨个——公道!”一身书生气的韩青捏紧拳头,狠狠给了李隐玉一拳。
  李隐玉没躲,那一拳重重地落在他脸上,有些疼。不过韩青气力同战场上的敌人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因而也并未落伤。
  “我从前怎会瞎了眼,同你这样的混账做朋友?”韩青脸上不见方才的好气色,只余愤怒,说话间又是一拳,落在李隐玉另一边脸上:“你求娶不得,你便到处说她不贞,坏她声名,害她失了儿子,又被夫家与良氏捐弃。当时她才多大!她一个女人家多么不容易,你知道么!”
  李隐玉站在原地,闷不吭声地任他揍。
  韩青怀了满腔的愤怒而来,已全然不管不顾,拳头如雨点般落下。
  “真是看不出来,平素一副数你最坦荡磊落的模样,暗地里却一直与我抢女人!你眼里可曾有过我这个兄弟!算我蠢,这么多年一直把兄弟情谊当真!你还手啊!怎么不还手?心虚了么?因为我说的全部是事实!你这个虚伪的小人!”
  到最后,韩青几乎声嘶力竭。他对李隐玉失望透了,李隐玉总是得罪人,都是他跟在后头收拾,可李隐玉是怎么回报他的?李隐玉远离京城时,他将李氏两老当成亲生父母一样孝敬,可李隐玉又做了什么?
  李隐玉的鼻子被打破了,流出血来,可他只是用手背抹掉,继续默然承受不曾间断的拳头。
  韩青助他良多,他何尝不是同样助韩青良多?只是便是此刻,他也不会说出来,他心甘情愿做的事,绝不会以之作筹码。
  韩青的动静不算小,很快便惊动了外面的仆从;仆从赶紧喊了李母过来。
  李母吓坏了:“你们……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明渊,你又做了什么傻事惹子予了?”她见韩青完好无损,自家儿子却挨了揍,便直觉认为李隐玉又做错了什么。
  她这个呆头呆脑的儿子,时常不知道自己错了。
  仆从递了帕子给李隐玉,李隐玉擦净脸,一声不吭地望着窗外,仿佛并未听到母亲的话。
  李母气坏了,可她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儿子没脸,只好转向韩青:“子予,你来说。”
  韩青已全然不当他是朋友,自然也不再顾忌那么多,看着李隐玉冷冷道:“前几日他在酒楼喝醉酒,同人坦白说当年私下求娶良月不成,便四处传言说她不贞,害得良月好好一个良家妇人,至今被人戳脊梁骨!”
  良月?怎么又是她?李母虽恨儿子不长进,却不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就他那一根筋的脑子,哪里想得出这样的坏点子?
  “子予,你是不是被人骗了?我们家明渊不可能这么做。”李母维护儿子道。
  “是与不是,伯母问明渊便是。若非做了亏心事而心虚,我能伤他分毫么?”韩青冷哼。
  李母看向儿子,李隐玉仍看着窗外,她的心便凉了一截。
  若他没做,是一定会反驳的。
  “便是他做了,你们也不应该为了一个女人生分呐。良氏那边,自会有我与你伯父出面,押着他去登门道歉,你们何必为此大打出手呢?”李母略微有些恼韩青,他一贯识大体,怎地为着一个女人就糊涂了?
  “可那本是侄儿要娶作妻子的女人,明渊却毁了她的一辈子!”韩青极力隐忍着怒气。从前种种也罢了,原本他还有机会纳她作妾,却因李隐玉之故而饱受阻挠。
  可连他自己都忘了,当年与良月退婚后,良月受尽世族冷眼之时,他不曾出来维护。
  “你会为你的卑鄙无耻而受到应有的惩罚!”韩青离去之时,撂下一句狠话。
  他的话很快便应验。
  到期返回驻马镇的李隐玉临走时接到圣旨,驻马镇不用回去了,将军印也须得交还,着降为校尉,派遣去忻州剿匪。
  李母一听便晕了过去。忻州乃是远离京城的一处穷乡僻壤,听闻那里的土匪极其厉害,这么多年来朝廷派遣了不知多少人去镇压,却始终无用,一些运气背的武官甚至在那里丢了性命。李隐玉若是以大将身份过去还好些,区区一校尉,不知要受怎样的掣肘。
  李隐玉却只待她醒来,收拾了个简单的包裹便上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磨人的小妖精们,某鱼这么勤快也不给朵花花咩@ @

  ☆、第二十四章

  李隐玉走到门口,马已备好。过去的年月里,他无数次重复这样的步子与动作,但从没有哪一次像今日这般迟疑不舍。
  远处有马疾驰而来,似是冲着他来的。马靠得近了,可瞧见上面坐着一个女人,但那女人并不是良月,却是元至的妻子招娣。
  招娣不及下马便喊住了他:“李将军,良月姊姊遇见麻烦事了,快去救她!”
  李隐玉只听良月二字,想也不想便翻身上马:“在哪儿,速带我去!”
  招娣一边赶路,一边三言两语同他说事情经过。
  原来今日她去良月的宅子,见良月闷闷不乐便提议外出散心。两人走得累了,便寻了一间茶馆暂歇,良月原是和她说着话,忽地来了一个人,指着良月惊慌大叫:“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良月不识得他,遂皱眉道:“你是何人?”
  那人却压根没听她说话,大声对身边的人喧嚷:“我见过她,她是蛮子阿骨的女人良月,以前蛮子都叫她呼兰哈敦!她是蛮子的余孽,来害咱们了!”
  一听到蛮子阿骨几个字,茶馆里的人顿时喧闹起来。蛮子最嚣张之时曾兵临京城,虽说已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且蛮子已被灭,但人们心中至今仍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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