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情。”她迟疑道。
鲁元也不追问,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阿嫣,你可知道,楚国翁主刘撷心系张偕,为何这么多年没有结果?”
“因为燕隐无意于她?”
鲁元出神了一会儿,摇头道,“你不知道阿撷,从小,阿撷就心高气傲,总不肯比平辈姐妹低了一个头去。却在结识张偕后,做尽了低头伏小的事。其实啊,楚国翁主艳名满天下,倾心她的人哪里少了?留侯世子张不疑便艾慕于她。张偕敬重兄长,不会为了阿撷让张不疑难过。所以阿撷委屈的很。一直不给张不疑好脸色看。而楚王叔其实也不愿意将她许给张偕……”
她地话说的含糊断续,个中的意思,张嫣却听懂了,“阿母,”她打断鲁元。抿唇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鲁元笑得一笑,“留侯与你父虽非同宗,却为同姓。周礼有云,同姓为婚,其生不蕃。故张偕虽是妙人,却非吾女良配。”
“唔,”张嫣闷闷答道。“我知道了。”
“那便好我与你阿婆为你看中了齐王世子襄,这次太后寿辰,他将代父来贺,便可一观人品,若是好的话”
“阿母,”张嫣吓了一跳,连忙截断她道,“我不需要。。。”
“好。”鲁元柔声道,“阿嫣若听的不开心,阿母就不说了。只是阿嫣。阿母要你知道,母亲总是想将最好地捧给你。凭着阿婆和舅舅的照拂,日后你可稳坐齐王妃之位。”
鲁元的话语柔和的像一汪泉水,听在张嫣心头却梗郁。母亲对她的心意,她都知道,只是她无法接受这种纯粹为了地位利益而结缡的婚姻,“阿母,”她蓦的抬眸,直视鲁元,“若当年赵王世子不是爹爹,你。会答应下嫁么?”
鲁元在女儿晶亮的眸前哑然失语,利益和真心能够相合,是一种幸运,但是又有多少人能够有这样地幸运呢?她和从前的母亲一样,坚定的认为,自己的女儿。该当一个诸侯王妃才能配的上。
可是。纵是地位再尊贵,若是枕边的人不是自己真心所系。又哪能真正幸福?
这一日是樊伉与曹蕊的长子景的百日宴。
樊景出世的时候,张嫣远在宣平,并未到贺,这一次便分外郑重,选了厚礼早早上门。
水阁之上,曹蕊哄着怀中的孩子,将樊景交给奶娘,回头看见张嫣好奇地目光,笑问道,“阿嫣,怎么了?”
“没什么,”张嫣垂眸笑道,“我觉得,蕊姐姐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少了一份灵动娇俏,多了一分柔和沉稳。
嫁入樊家的时候,曹蕊不过十四岁,生樊景之时亦连十七岁都没有满。若在两千年后,十七岁,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年纪,在汉代却已足够为人妻为人母。张嫣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个时代盈儿存活率低,母亲怀孕年龄太小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当初陈瑚“病”逝,除了吕家的因素,也有太早怀孕身体不好地缘故。曹蕊扑哧一声笑出声,亦叹道,“都嫁人两三年了,怎么还可能和从前一样。等阿嫣以后成婚就知道了。”
“少夫人,”家人在阁外禀道,“吕九娘子到了。”
“快请进来。”曹蕊连忙起身道。
这是张嫣第一次见到声名斐然的吕九娘子。
吕未的个子不高,但身材纤瘦,就显得很窈窕,一头黑泉水般的青丝在身后结了个椎髻,家仆将之迎到水阁之时,岸边的白花树落下花瓣来,少女捻起一片落在胸前的花瓣,映衬着湖水中清凌凌的倒影。一瞬间让人微微目眩,漂亮的像一个冰雕美人。
大汉贵族男女盛行早婚,十六岁地吕未按理早该婚配,却一直没有许人。长安的王侯贵介皆心知肚明,吕太后与建成侯早有默契,待陛下父孝满后,便为他迎娶吕未。因此,可以说,实际上,吕未便是大汉的未来皇后。
这也是曹蕊特别尊重吕未的缘故。
见了襁褓中虎头虎脑的男婴,吕未唇边闪过一丝柔和的笑意,想要弯下腰去摸一摸,却旋即放弃,抿去笑容,奉上了礼。
她送地是一卷手抄《诗经》。
昔年孔子删定《诗经》,其后辗转传于荀卿。楚王刘交少年时,曾与申培,鲁穆、白生受《诗》于荀子地学生浮丘陵伯。吕未生来好学,虽身在闺阁,却志气不小,知晓此事后,便在楚王来朝之时亲向刘交请教。而刘交看在她身世的份上,倒也教导过她一阵子。
这卷《诗经》,便是她按楚王地教诲结合自己地理解批注而得。秦皇焚书坑儒之后。《诗经》晦涩,其中微言大义,有些模糊,有些已有分歧。所以这卷《诗经》极其珍贵。
但是,张嫣一头黑线。这可是一个小娃娃的满百日宴啊,送《诗经》,是不是有点,不适合啊。
未来皇后送的礼,再不适合,也得笑着接着。说了几句话,曹蕊便笑着道,“九娘子还未见过宣平侯家的阿嫣吧。她刚从宣平回来。”
张嫣起身揖道,“阿嫣见过九姑姑。”
吕未微微颔首,眼神很是清冷漂亮。
到贺的人慢慢多了起来,身份贵重地年轻女眷,便被迎进了樊府的花园,张嫣站在一株扶疏花木之下,回身看了看水阁之上独坐的吕未。她的白色衣裙在湖风之上飞扬成一种涟漪的弧度,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人。
“吕九娘子果然名不虚传。〃身后,荼蘼翘舌难下。
“不食人间烟火怎么行呢?”张嫣嘟囔着,如何能襄助舅舅担起大汉的万里天下?她本对吕伊盛情提及并一直敬慕的吕九娘子心怀期盼。一见之下,竟是隐隐失望。这样独善其身地女子,不是不好,只是。配不起她的皇帝舅舅。
一瞬间张嫣哑然失笑,其实,论起来,刘盈自己也有千不好万不好的地方,只是自己心极偏颇,却是全都忽略了过去。
“阿嫣,”身边,太仆夏侯婴之女夏侯细声细气的笑道。“你今天穿的衣裳真好看,嗯,这四叶纹饰是怎么绣上去的?”
张嫣回过神来,笑道,“我于绣法之上没有什么本事,不过就是在宣平的时候见了田野边的野花草。画了样子。要家里绣娘照着绣罢了。”
她因从后世而来,审美上打了很多后世的烙印。虽然并未刻意张扬,但是在妆饰用物之上,有新意,又因为太后之孙的地位,不知不觉便成为长安风潮地带领者。
“果然漂亮的很。”另一位贵介女子傅岚欣羡道。
忽有人在园外禀道,“楚国撷翁主到,吴国留翁主到。”
张嫣回头去看,果然见当前走入花园的刘撷,一年不见,刘撷越发美丽了,右眼三分一下,一粒泪痣,妩媚添华。
而其身后的黄衣少女,和刘撷一般年纪,乍一看上去容貌不及刘撷娇艳,只是若多看几眼,便可觉得少女身上有一种安谧气质,爽朗大方。
她从前,并未见过这个吴国翁主。
“阿嫣可能不知道,”身边,夏侯解释道,“先帝十二年时归沛县,封沛侯刘濞为吴王。这位留翁主,就是吴王地妹妹。”
“哦。”张嫣笑着点了点头。
少女们咯咯笑道,“这两位翁主,怎么一起来了?”
“怎么了,”张嫣怔了一怔,奇道,“她们之间不和么?”
“撷翁主喜欢燕隐公子,阿嫣你是知道的。”夏侯轻声道,“往日里她身份尊贵,又是宗室第一美人,旁人皆不敢争锋。自从吴王携妹朝长安之后,不知怎么的,这刘留便和张偕结识,一副交情很好的样子,你说,楚国翁主那个爆炭脾气,如何能忍的下去,这半年来,每次再宴会郊游中遇见,都要明争暗执一番呢。”
真是,男颜祸水啊。
张嫣逗笑出声,往花园中心瞧去,果然见刘撷与刘留在争执些什么,刘撷激烈质问,神情激动,对面的黄衣少女却好整以暇,绵里藏针的挡了回去,不落下风。
不多时,管家前来吩咐开宴,于是女眷们纷纷走出园子。
“呀。”夏侯轻轻呼了一声。
走出小径之时张嫣衣袂勾在伸出来的树枝之上,所悬香囊从中滚出,一路滚到黄衣少女脚下。
刘留弯腰拾起。
“多谢留翁主。”张嫣笑道。
少女抬头眯眼看了看站在假山路径地女孩,她约莫十岁左右,带着青涩的美丽,像是将开未开的花骨朵,于是微微一笑,递还了香囊。
“阿嫣,走了。”不远处,夏侯唤了一句。
刘留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问道,“你是宣平侯家的张娘子?”
张嫣愣了一愣,答道,“是。”
“单名一个嫣字?嫣然的嫣?”
“……是。”
刘留狠狠的剜了她一眼,转身而去。
“那个,”夏侯讷讷道,“阿嫣,你得罪过这位留翁主么?”
“……我从前见都没见过她,谈何得罪?”
张嫣叹了口气,这场宴会还没有开始,她便已经觉得食不知味了。久别长安,那些人,那些事,一瞬间她都有些隔膜。
长安楚王邸
刘撷从樊府回来,看见马夫将停在府门前地马车驾入府中,小厮上前来揖道,“翁主,王爷在书房等你。”
“父王,”刘撷上前拜道,“您不是说明日再入长安么,怎么今天就到了?”
“路上走地快了些,便索性入长安了。”刘交将手中竹卷放置架上,回过头来,案上烛光照亮那张中正平和却略带风尘的脸。
“撷儿,待这次太后寿辰过后,你便随我回楚国,行及笄礼。”刘交道。
“我不。”刘撷吃了一惊,抬头果断拒绝道,眼睛明亮坚定。
“撷儿,”刘交抬高了声音,严厉道,“你还想这般胡闹,让长安百姓看笑话到什么时候?你已经不小了。”
刘撷落下泪来,“我只是喜欢一个人,便是胡闹么?”
看着爱女这般模样,刘交恍然失神,想起早逝爱妻,不由就软了口气,叹道,“撷儿,你该心知肚明,你跟在张偕身后这么多年,若是他有心,早就向我来提亲了。既然他没有,你也该死心了。”
刘撷摇摇头道,“也许父王说地是对的,可是对我而言,也许再坚持一会儿,他就会爱我了。除非他娶亲,否则,就这么放弃,我会不甘心的。”
刘交哼了一声,“纵然张偕回心,为父也不会答应。张偕人品气度虽好,却只是次子,无袭爵之分。倒不如他的长兄张不疑”
“父王,”刘撷打断他的话,神色不善道,“是不是张不疑到您面前说什么了?”
“让他不妨死心吧。我纵然嫁不成张偕。也是绝对不会嫁给他的。”
她负气转身,哐当一声摔门而去。刘交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方叹了一声,“痴子。”
与她的母亲如出一辙。
这一章算是过度,为了介绍几个新出场人物。
我觉得我应该整理一个《大汉嫣华》出场人物表了,才能方便让人弄清楚人物关系,泪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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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谢。
第二卷:山有木兮木有枝 八十七:情动
转眼就到了六月六。
这一日是吕后的寿辰。
鲁元起了个绝早,与赶到长安不久的夫婿带着一双子女入宫贺寿。宫车进入长乐宫的时候张嫣还在靠着车壁眯眼打盹,鲁元扑哧一笑,吩咐宫人带她到侧殿休息。
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张嫣踏上鞋。
这些年,长乐宫于她便如第二个家,醒来发现家人不在身边,也不惊愕,召来一个宫人问道,“长公主如今在哪里?”
宫人屈膝禀道,“大宴设在永寿殿。长公主与宣平侯此时都在那边。”
她点了点头,洗了把脸,走出来。
她沿着宫中陈道缓慢的行走,天光很好,清晨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惠帝搬到未央宫之后,整个长乐宫便显得有些空荡,昔年高帝朝见群臣的前殿,如今已不再启用,只是庄严依旧,沉沉的庑殿顶,重檐飞翘,犹如一只匍匐雄鹰展翅欲飞向云霄。
张嫣站在大殿阶梯之下,想起那一年,自己初初穿越到这个地方,莽撞的冲进殿,挡在吕后身前,指着刘邦的鼻子大骂他负心,不自觉的扑哧一笑。
一恍,都已经四年了啊。
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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