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盈面上也露出啼笑皆非的神色,分明不信。
“老朽不管尘世羁绊,”老者道,“只看面相。按面相上看,确是如此。”
“来人啊,”樊伉不耐烦喝道,“就这个泼皮拉出去,行骗骗到陛下这儿,好大的胆子。不知道,”他谑笑道,“你出门前可照过镜子,相出自己今日当有大难?”
“大难没有,只是会有波折,”老者不卑不亢道,“我还相的出,这位小将军他年将有一劫,虽无性命之忧,却也吃尽苦头。”
“我懒的听你胡扯。”樊伉放下帘子,回头看见张嫣变的惨白的脸。
“阿嫣,”他好言劝道,“不过是个骗子,你不要听他胡扯。”
“嗯。”张嫣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未期,算了。”刘盈听见外面侍卫杖责之声,面现不忍之色,道,“我们今日是微服外出,不适宜大动干戈。”
“可是陛下,”樊伉不服道,“此人胆敢欺君”
“舅舅说地对,”张嫣忽然跳起来道,“还是别打死人吧。”
“好。”樊伉耸耸肩无奈道,“陛下有令,臣敢不遵从?”起身去吩咐放人。
“我要回家,”张嫣垂首,安静道,“舅舅,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刘盈也觉微微尴尬,叹了一声,吩咐御人向宣平侯府驰去。
天已薄暮,马车尚未停稳车轮,张嫣迫不及待的掀帘跳了下来,忽然一愣,站在原地。
四五岁的粉团团的娃娃坐在侯府大门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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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山有木兮木有枝 八十五:心知
“姐姐。”
娃娃听到了声响,回过头来,看见了张嫣,愣了一会儿,欢快的喊出声来。
“偃儿。”张嫣轻轻喊了一声,忍住了欲坠的眼泪。
张偃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跑过来,投到张嫣怀里,笑道,“我听说姐姐今天要回来,就在这儿等着。等了好久好久,姐姐怎么才回来呀。”声音奶声奶气的,带了些抱怨。
张嫣柔声笑道,“是姐姐不好,姐姐要是早知道偃儿在这儿等着,就是飞也要飞回来的。”
这一刻,亲情让张嫣心中滋生勇气,她将弟弟抱在怀中,回过头笑盈盈道,“舅舅要不要进来坐坐?”
“不了。”刘盈摇首道,放下帘子。
“朕该回未央了。”
鲁元自矜身份,没有出府等候,可是在见到久违的女儿的时候,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一夜,张嫣与母亲同睡,“阿母真狠心,说是一个月就回来,却一直都没有回来。莫不是想要爹爹站成一座望妻石?”她打了个呵欠,在母亲怀中抱怨道。
“你当母亲不想回去啊。”鲁元叹道,“可是没办法,你外婆和你舅舅为了赵隐王之事僵的很,母亲左右奔走,居中调解,根本离不开身。”
“阿母,”张嫣忽然问道,“戚夫人如今如何?”
“还能如何?惨的很。………如意死了,她也差不多疯了。我远远的瞧了一眼,可怜地很。往日里那个宠冠长乐宫的宠姬,最后竟落得个这样地步。”
“阿母你恨戚夫人么?”
“要说不曾恨过,是假的。”鲁元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只是瞧如今这个状况。。。再多的恨也平了。”
“阿母,那你劝阿婆,放了戚夫人一马,可好?”
“为什么?”鲁元奇异的看了张嫣一眼,“阿嫣,我发现,你对戚夫人母子地事很上心啊?”
“没有的事情。”张嫣脸微微红了,“嫣儿只是想起。当年阿母生弟弟的时候,戚夫人曾经向先帝求过情,先帝才答应让阿爹往椒房殿陪你。”
“是么?”鲁元沉默了一会
“嗯。”张嫣点点头,道,“女儿总觉得欠了戚夫人一个情,若是不能还掉,心里难安。”
“这孩子,”鲁元摸着她的青丝,嗔道,“若说欠情。该欠的也是阿母,哪里轮的到你?”
此后数日,鲁元携张嫣姐弟入长乐宫见吕后,见到久违的外孙女。吕后很是开心,笑道,“可算是回来了。”
张嫣乖巧拜道,“嫣儿预祝太后寿辰吉祥,万事顺心。”
“好,好。”吕后开怀应道,吩咐宫人,“去未央宫请陛下。说是长公主母女都在这,请他午时到长乐宫来用膳。”
宫人领命而去,过了一刻钟回来,禀道,“陛下说他在宣室政事繁忙,中午没空过来。改日再宴请长公主和阿嫣娘子赔罪。”
“这孩子。”吕后挥袖拂落案前杯盏,气的发抖。良久方苦涩叹道,“他要和我赌气到什么时候?”若有所失。
“母后,”鲁元见机,上前拍着她地背道,“你和陛下总是这么僵着也不是回事,总当还要设法缓和一下才为是啊。”
“怎么设法?”吕雉冷笑道,“他恨我鸩杀了他的宝贝弟弟,可是刘如意尸骨已寒,我到哪去还他一个弟弟?”
鲁元顿了一顿,“赵隐王虽然已逝,永巷里不是还关着一个戚夫人么?”
吕后怔了一怔,面色不变,指甲却已深深的掐到了掌心中。
“陛下为人慈孝,戚夫人是赵隐王的母亲,如今因罪被关在永巷,做舂米苦吏。若母后能赦免她的罪过,允她去长陵为先帝守陵。也就是为赵隐王全了孝义之情,陛下若知,自然会替赵隐王感念母后的恩德。”
“满华,”吕雉厉声喝道,转头盯着她,“你是我的女儿,却也帮那个贱人说话?”
多年的风霜锻炼出吕后的威严,在她的视线下,纵然是一般男儿也未必抗地住这种压迫。鲁元却毫不畏惧,依旧柔声道,“正因为我是母后的女儿,才能这么直言不讳。”
她温柔而又坚定的看着母亲道,“女儿是你的女儿,难道还不为你打算?母亲,戚懿已经败了,赵隐王地死,对她而言,就是最大的惩罚。母后已经赢了,又何必一定要她的性命?你想想看,到底是儿子重要,还是一个戚懿重要?”
吕雉神色变幻不定,只觉得额上青筋突突的跳,不由得扶着自己的额,过往的记忆一幅幅划过脑海:
小时候的刘盈,呀呀学语,跌跌撞撞的学走路,眼看就要跌倒,自己一把扶住,他忽然抬起头来,张口喊了一声,“阿母。”
那一年,她从楚营回到汉宫,戚懿跟在刘邦身后走出来,盈盈一拜,道,“见过姐姐。”
那一年,楚军地铁骑踏破丰沛宁静乡村,她一把将盈儿交给满华,推他们出门,吩咐道,“找个地方躲起来,躲的越久越好。”
满华满心惶惑,拉着弟弟的手就跑。奔跑中刘盈不住的回过头来,稚嫩的童声一直在喊,“娘亲。”
酒池之上,戚懿妖媚的笑着,她一步步走过来,轻吐檀唇,“皇后娘娘,你已经老了,老地没有男人想再看你一眼了。你还霸着皇后这个位置做什么呢?”
“啪”
“母后”
这是刘盈初登帝位地那个夜晚,告辞椒房殿之时,站在殿门之处。骤然叫起的声音。
吕雉蓦然间眼前有些发晕,抚额道,“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
鲁元也有些恻薄,叹道。“母后慢慢想就是了。”
席上一时无言,张嫣左右张望,好奇问道,“怎么不见五娘子,她回家去了么?”
吕雉哼了一声,没好气道,“女大不由人,她如今。哪里还记得家人啊。”
她愕然,正想在追问,鲁元握了握她地手,怔了一怔,不再说话。
“也怪我之前忘了提醒你。”上了回侯府的宫车后,鲁元端坐道,“以后不要在你阿婆面前提起吕伊。”
张嫣沉默了一阵子,问道,“吕伊,她。怎么了?”
鲁元叹了口气,“小伊她比你大两岁,今年满十二了。论起来年纪还小,但若要嫁人。也可以了。吕家如今门第高崇,为子女择婚配对象,在门第人品上都是有一定标准的。阿伊本身也是眼光极高,却不知为何,偏偏看重了一个廷尉府的小吏,要死要活的要嫁他。你二舅公和阿婆现在还气着呢。”
车帷帘一抖一抖,许久之后,张嫣吁了口气。“这样啊。”声音淡淡。
“那个小吏,人怎么样呢?”
“韩幄地祖父是战国时楚国贵介。大汉兴建,其父因余荫得赐爵,为右更。”
汉承秦制,设二十等爵,最高为彻侯(武帝年后因避讳改为列侯)。张嫣的父亲张敖即为彻侯。领一县封邑,封地称国。受命于所在郡守。
而右更只为其中第十四级,受宅82,田82顷,岁俸七百石。在权贵如云的长安,实在是排不上号,也难怪身为长公主的鲁元嗤之以鼻了。
“不过好在,”鲁元若有所思道,“性子倒是老实。吕伊若真的嫁过去,不会吃亏。”
整个长安城,没有人懂,那个深受吕太后宠爱的吕家少女,为何看中了这样一个平庸的少年,为此不惜得罪家人和太后,甚至迫不及待,连等到成年都不肯。
可是我懂。
一刹那间张嫣的鼻子有点酸。
她想起故太子妇薨逝之夜,吕伊逼死羡荷之后,对自己喊道,“我讨厌死这座宫城了。”
这个心思灵透地女孩平日里一直在微笑,在人前完美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可是在聪敏的表面下,她藏起了自己的一颗敏感的心。
因为藏的太久了,所以一旦找到发泄的时机,才会失控如斯。
吕伊无疑是聪敏的,理智的,但是同时,她也是偏执地。她不是吕后,她生命里遭遇的挫折太少,才会将自己的小心事当成搬不开的山。吕后教了她审时度势,教了她权谋算计,但是,她忘记了教她,怎么放开自己地心。
甚至不能怪吕后藏私,因为在这一点上,吕后自己都没有学到足够。
可是吕后有自己必须要保护捍卫的东西,所以她可以忍受一切苦难,继续在自己的道路上前行。而吕伊没有,所以她可以任性的想要抛掉自己的道路,想要寻求一个心灵的解脱,而不惜否定掉自己的前半生。
在身为妾侍的母亲去世之后,她不惜抛掉吕后地欢心,家人的看重,同龄人的欣羡,一切的一切,只为实现心中最真切的愿望,远离那座束缚她的黑色宫城。
一瞬间张嫣有一些摇摆,如果在当日,自己肯告诉她吕后对她地看重,吕伊地心会不会柔和一些,成长的途中会不会少一些偏执?
可是不。
她挺了挺腰。
每个人犯错,都要付出代价。谁都不是谁地圣母,自己的路,便要自己来走,哪怕头破血流,那也才是自己的人生。
若能安于贫乐,对吕伊而言,未始不是一种幸福。
“阿嫣,”鲁元拨开她覆额的发,盈盈笑道,“我的阿嫣也要长大了,阿嫣放心,母亲一定给你挑个如意郎君,必不会像吕伊那样。”
咳,小偃儿好卡哇伊啊,好想抓过来蹭蹭。
鲁元童鞋,如意郎君是会有的,只不过,大概会很出乎你的意料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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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是天骄传奇,却因一念之差,落得众叛亲离,挚爱背弃。时光流散,日升月恒,却是谁能让她涅磐重生?
他是燮王庶子,天下间最危险凌厉的少年王侯,却为一介黥面女奴倾心,不顾世人讥讽,誓要迎娶她为正妃。本该冷清低调的婚礼,却引出一个个名动天下的人物,他们到底为何而来,新娘的真实身份到底为何?她将为整个天下带来怎样的狂飙?
第二卷:山有木兮木有枝 八十六:春宴
“阿母,”张嫣愣了愣,没有料到鲁元会说到自己身上,刹那间微微红了脸颊,嗔道,“你胡说些什么呀,嫣儿还小。”
“不小啦。”鲁元笑眯眯的摸了摸她的青丝,“阿母初遇你父亲那年,也不过是十一二岁年纪。”她的唇边噙起一抹温柔的微笑,眼神也幽远起来,显然是记起少年时的旖旎甜蜜。
“那么,”鲁元收回心神,瞧着女儿笑道,“阿嫣可有中意的人,譬如”
张嫣的心在母亲拖长的打趣声中怦怦的跳起来。
“张偕?”
张嫣呼了一口气,“母亲怎么会这么想呢?”她细声细气道,说不清心中涌上是放松是失望的情绪,“我和燕隐只是,”那一年上元,端雅少年男子伸出秀气的手指,为她理发鬓的场景蓦然闪过脑海,那一刹那,肌肤相接的热力仿佛又回到心头。
“兄妹情。”她迟疑道。
鲁元也不追问,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阿嫣,你可知道,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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