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城池,却抵不过郦食其舌尖轻飘飘的几句话。
但匈奴又与战国各国不同,夷狄与中原人民自古便不属同一族类,他们崇尚武力和英雄,并不讲究那些合纵连横,又与大汉没有太多的利益纠葛,所来不过是为了抢劫城池
中的财富人口,张皇后以一己柔弱女儿之向,乔装易扮,孤身独入匈奴营帐,竟能说得楼烦王且冬末放弃眼皮子底下唾手可得的云中城,转身离开。
“实在是不知道,张皇后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当此之时,每一个知情的人,都对那个柔弱美丽的少女皇后,在心中升起了一股敬意。
卧室的门咿呀一声,从里头开了。
管升走出来,道,“陛下有谕,让你们起来,吧。”
“——军情紧急,这么跪着算什么事?要是真的有悔过之心,便好好的与匈奴人打一仗。”
“诺。”众人大声答道。
丙子,曲周侯郦商率三万巴蜀材官赶到上郡;丁丑,大将军颍队侯灌婴率大军出发,与匈奴先头骑军在野地相逢,大战,匈奴败退;庚辰,匈奴左谷蠡王会合西路楼烦,白羊二部;辛巳,长乐宫吕后发出诏书,告天下,皇长子恒山王义与三日后策为太子,行庙见礼,制曰,可。
注:汉朝,家中奴隶称男主人为郎君。
第二零五章 千钧
甲申这一日,长安城天气晴好,太阳比往常更早的出现在地平线以上。恒山王刘义一早便换了祭服,随吕太后軿车之后,到达长乐宫南端的高庙
“恒山王爷。”宫女细声细气的吩咐道,“待会儿,可要好好的做完前儿个教你的礼节啊。”
“我省得。”刘义稚嫩的声音传来,“半个月之前就做过一次。”
吕后在东厢坐着,听到了男童的声音,冷冷的轻哼一声。
这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对于刘义这个陌生的孙子,尽管他身上有着她的血脉,在刘盈可能逝去之后,成为她在世上唯一的直系子孙,但她还是不能将自己投注在儿子身上的感情取出哪怕一半放在他身上。
虽然,他已经是她如今唯一握在手中的依靠。
不过,她睇了刘义一眼,眸中刚硬之色微微柔软了一些。
纵有这孩子有千般缺点,总有一点好,便是乖巧听话,足够做她手中的傀儡。
“太后娘娘,”庙郎入内禀道,“吉时将到,请太后娘娘出来。”
“知道了。”吕后起身,忽听得高庙之外远远的传来喧闹之声。
“太后,”苏摩匆匆从外面进来,“是齐王襄。”面色不佳。
“知道了。”吕后再度漫不经心的笑道,吩咐身边的大谒者张释,“命戴中尉率北军前来。”神情肃冷。
先帝刘邦即位之后,大肆分封宗亲为诸侯王,诸侯王在封地之中掌军政大权,哪怕是皇帝也没有太多节制之力,但相应的,宗王也有一定的限制,非传召不得擅入长安,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如今,齐王刘襄未得传召而敢公然出现在高庙,可见得,已经是到了图穷匕现的时候了。
太祝令高声斥问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何方逆贼,竟敢擅闯高庙?”
高庙之中,郎卫快慢是不敌来者,节节改退,玄衣青年男子在一众勇武侍卫的拥护下入得庙来,朗声自承身份,“吾乃齐王襄。”
“高庙乃是先帝灵主所在,”太祝令崔阖的眸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愤怒质问,“齐王居然敢硬闯,难道不怕祖宗发怒,怪罪下来?”
“正如崔太祝所言,”刘襄在庙堂之下百官投过来的目光中丝毫不惧,昂首阔步,扬声大笑道,“高庙乃是我刘氏先人之庙,我为刘氏子嗣,如何进不得?”
吕后站在东厢之下,听着刘襄放肆的声音,淡淡一笑,弯腰向刘义招了招手,“义儿,过来。”
刘义迟疑了一下,唤了一声,“大母。”轻轻的走过去,握住她枯瘦有力的手。
“义儿,”吕后在他耳边道,“你是高皇帝之孙,当今皇帝长子,如今,外头有一群坏人,仗着你阿翁如今卧病在床,就过来欺负我们老幼,你陪着大母将他们打出去,好
不好?”
刘义奶声奶气的回答了一声,“好。”
吕后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挺直了身体,属于汉宫太后的威严又回到她的身上。
仰首道,“开门。”
是否自己这些年来安静了太久,他们以为如今长安城中只剩下一对寡妇孤孙,却已经忘记了,自己人不是手慈心软的女子?
东厢的大门在她的命令之下缓缓敞开。
多年之前,她曾在长乐宫中诛杀淮阴侯韩信,守住了儿子的储位,以及丈夫刘邦后方的安平,当时之日的惊险,多年之后,自己回忆起来,尚有些心惊肉跳,而今日之局面,却远
甚于当时。
毕竟,淮阴饿虽然号称身经百战用兵如神,却只是列侯,手下无一兵一卒,只能够矫诏借狱犯行事,一旦被诛,则手下势力云散。齐王地是高帝长孙,显赫一方的诸侯王,
背后有着整个强盛的齐国。
天光从高庙庙门之处射进来,吕后眯了眯眼睛。
她是大汉的太后,运筹帷幄,但同是她也只是一个女子,在游刃有余的时候,她会想要大汉变的更强盛。但当时不我与的时候,她却心眼很小,只想守住自己的血脉平安康贵。
毕竟,她一生杀伐果断,这天下纵再好,如果不是自己的血脉传承下去,她要来又如何?
更何况,她轻轻哼了一声
她不是刘邦,刘邦可以不惧怕失败,他失败了之后可以遁逃,还可以重新聚拢手下从头再来,但是自己再强悍,也不过是一个女子,一旦失败,则除了血脉相关的吕张二氏,不会
再有人对自己忠心,而纵然真的是拼到两败俱伤,她也不会就这样将已经得到的东西拱手让人。
吕后握紧了刘义的手,缓缓的从门中走出来。
她从来都无路可退。只能够一往直前。
吕后一身玄色皇太后礼服,头戴凤冠,威严无比。她以皇后及太后之尊,临天下十余年,积威已重,出现在众人面前,一时之间,纵然是齐王刘襄,也被逼的忍不住想要低下头去。
“齐王襄,”吕后冷冷的睥睨着台下的刘襄责问,“昔日高皇帝定下祖制,诸侯王非宣召不得入京,你如今出现在长安?莫非是想造反么?高庙是何等重地,你竟敢带刀枪强行闯
入,可承的起这样的罪责?”
刘襄从吕后的所给的威慑中清醒过来,心中警钟微作,大声笑道,“本王带兵强闯高庙,虽然本王的不是,待此间事了,本王甘愿再向先帝灵前领罪,但有道是‘失火之家,岂暇
先言大人而后救火乎!’倒是有人意图以旁人混淆皇室血脉,这罪责,本王身为刘氏子孙,实不能容忍,不得不出面过问。”
这话出口,庙堂之下,文武百官都倒抽了一口气,将目光凝神在吕后身边小小的恒山王刘义身上。
六岁的刘义,虽然不解众人的目光,却敏感的察觉到了不适,动了动身子。
庙下,齐王刘襄恶毒道,“我为齐王,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着一位皇长子,此子忽然冒出来,所为何来?”
“你胡说,”刘义隐约听懂了他的意思,激动起来,跳脚道,“我是我父皇的儿子。”
“哈哈哈,”刘襄大笑,“本王从来没听说过,一个人的身世,可以由自己作证的,更何况,说这话的人还是一个黄口小儿。”
高台之上,吕后放开了刘义的手,轻轻的打量了刘襄一眼,慢慢吐出一句话来,“本宫也听说过一个说法,先齐王刘肥未必是先帝子嗣。”
“你……”刘襄一时哑口,背后冷汗涔涔而下。
吕后不愧是经历过无数风浪的奇女子,一回击,便是狠辣非常。他以刘义这些年来声名从未传出过长乐宫,未必是皇帝亲子的缘故,反对刘义在皇帝病重的时候被封为太子,甚至
之后成为大汉天子,吕后便答道,你齐王刘襄的底细也不是干净的,当初先齐王不过是外室之子,谁知道,沛县的曹寡妇当年除了刘邦之外,还有没有入幕之宾。
若先齐王刘肥不是先帝子嗣,那么,不要说这大汉万里江山,不干他刘襄分毫的事情,便是齐五的封位,都保不住了。
“太后娘娘此言辱先父过矣,”刘襄暴怒驳道,“先父是先帝亲口认下来的长子,得以七十余城封为齐王,如今太后娘娘却说出如此的话,是认为我齐地无人么?”
“笑话。”吕后高声斥道,将唇抿成一条直线,身上威严尽赤,“原来齐王眼睛里还看的见人啊,恒山王义母为未央宫美人,前元看,今上临幸于长乐宫临水观,小监广在附近有
闻,于观中墙避之上书下‘上幸使女袁氏于此’字样,十月之后,袁美人于长乐宫永巷之中产子,身世清白可证。宗正寺谱牒亦有记载,反倒是你的亲大母曹氏,为他门之妇,至
死未入刘氏宗庙。齐王如今打算如何证明你父王的身世?”
刘襄额头青筋直跳,冷笑道,“你是太后,自然怎么说都有理。可是,说千说万,说不过一个理字,刘义不过是半个月前才载入宗正寺谱牒,若他真是尊贵皇子,为何本王随父王
于前元四年来朝的时候,未央宫中家宴,却没有见过这位侄儿?”
“恒山王义抚育在大母膝下,你没有见着,有什么稀奇?齐王真是长进了啊?”吕后居高临下,睥睨着台下的刘襄,冷笑道,“仅凭着些风言风语,就敢质疑皇室血肪,刘肥怎么
就教出你这么个蠢儿子。”
辱及先人,刘襄怒极之下,刚要反驳,却反应过来,“慢着。”他本是质疑刘义的皇子身份,却被吕后倒打一耙,以自己父王的身份来反击,便陷入吕后的圈套,于父王身世上纠
结起来,反而忘了最初的本意,这时候忽然想通,若是此时还跟着吕后的话题往下来,只会越来越弱势,最终尘埃落定,此后再想打压刘义,便难上加难,于是不再在这个问题上
纠缠下去,只抓住最大的漏洞攻敌,冷笔道,“刘义此儿,生母不过一卑贱宫人,若能得封大汉太子,我大汉刘氏宗室,都不服气,臣想敢问太后,这道策太子的策书上,用的是
何玺?”
高台之上,吕后面色微微一变。
刘邦称帝之后,定都长安,令尚工铸三玺,分别为皇帝行玺,皇帝信玺,天子之玺,三方御玺各有司职,皇帝行玺用于赐诸侯王书,皇帝信玺可发兵,征大臣,天子之玺用于事鬼
神事,征召大臣,策封皇太子及诸侯王。
如今,刘义策封皇太子按大汉制度,策书之上当用天子之玺,庙见之时,以御史大夫赵尧为使策封。
但刘盈离去之时,将皇帝行玺,皇帝信玺放在符玺台,而那一方天子之玺,却是随身佩戴,月前,匈奴入侵北地,天子之玺便随着皇帝的不见踪影而销声匿迹。太祝令手中的这一
张策封皇太子的策书上,自然不会是天子这玺。
吕后心中如电般闪过,齐王襄继承其父的庸碌,其母的鲁莽,不是精密的人。必有精通汉家典制之人在他身后筹谋,才能够将破绽抓的这么准,口中却若无其事的答道,“自然是
天子之玺。”
“是么?”刘襄凉薄一笑,强势道,“如今百官都在此等着皇子恒山王庙见,臣请一观策书,以消臣的疑虑。”
“齐王襄,”吕后抚了抚袖口,漫不经心的笑道,“你说的简单,只是这策书,是你说看就看的么?太卜卜令今日乃是策立皇太子的吉日,皇太子的策仪却被你捣乱,你敢要求观
策书以消疑虑,但若是策书上果如本宫所言,你能应诺当场伏截以偿自己的罪过么?”
“这……”刘襄一时犹疑。
“不过是个懦夫。”吕后心中不屑暗忖,厉声喝道,“我看齐王是魔怔了。北军军士听令,拿下齐问罪。”
刘襄在齐王邸护卫簇拥下且战且退,额头冷汗微渗,勉强大声笑出质问,“大汉百官都在高庙之中,太后娘娘忽然发作,可是心虚么?莫非,这其中真的有什么隐情,陛下已经病
重将近一月,许久未面见群臣,臣请面见陛下,若陛下认为臣担心汉家宗庙社稷,也是有罪的。臣甘愿领罪。否则,纵然今日臣等血溅当场,齐国三十万披甲之士正陈列在函谷关
之外,若不给齐国一个满意的交代,即日之后,便会攻打长安。”
吕后淡淡一笑,“你是在威胁本宫么?”面上已有森然之气。
她微微扬起下颔,面上无一丝相惧之意,长安城中,北军最是精悍,中尉戴安之为亲吕族人,郎中令宁炅是天子一手提拔出来的悍将,也绝对不会背叛,纵然齐国军容再强盛,此
时也在函谷关外,而她掌握了这两支军力,在长安城中,便可以震住一切鬼祟力量。刘襄区区一个齐王,间敢直犯高庙,她以当朝太后之尊,治他一个不道之罪,血溅当场,待扶
植幼孙上位,便是再与亲东所有诸侯国一同开战,与她,又有什么可惧的?
文武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