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氏知道这件事情,点头道:“放心罢,过两天我叫闺女一起走动走动。姑爷今领了差使,也忙,不大着家,正好叫她跟我一道散散心。”
这女婿索额图也是千挑万选的,各方面条件是不错的,只可惜有一条——不大肯挽着袖子帮老泰山掐架。不过有这么个女婿在,也是索党一大背景,看着也能唬人。
索额图道:“如此就好。”
佟佳氏原以为此事不急的,现在索额图说了,她也就顺着问了:“老爷心里,可有什么人选?”
索额图失笑道:“此事太子尚且做不了主,何况于我?”
“我说的是,大概的模子呢?”
索额图沉吟了一下:“不能生得太好、看着太机灵,看着没有主母气度。家里也不能……跟齐世那货似的。”
佟佳氏会意了,不能是让人一见倾心的美人,那样就坏大了。枕头风一吹,太子有了岳父扔了叔外祖父,索额图哭都来不及了。索额图最后补充,太子岳父可以油盐不进,反正闺女嫁了太子,他不是太子党也是太子党了。但是绝不能有自己的小算盘,尤其是权力欲不能强,不能对索相有威胁。
交代完这些,索额图满意地谈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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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的各有各的心思,淑嘉这里已经开始回答皇太后的问题了。皇太后先是问:“都在家里做什么呢?”淑嘉道:“帮嫂子看家,打个下手儿。”皇太后且惊且笑,扭头对佟妃说:“我才说她长大了,倒真长大了。”
佟妃笑道:“看着年纪也不小了,多大了?”淑嘉顿了一下:“今年十三了。”皇太后点头:“是大姑娘了。你额娘南去了,有信来没有?”淑嘉道:“这会儿怕将到不久呢,还没有书信,家里倒是打发人送了书信往南边儿去,还没回信呢。”
皇太后道:“这样远?总有两个月了吧?福州比杭州还远?”
皇太后是个地理盲,其地理知识仅限于知道直隶、蒙古、奉天的位置。这会儿没有皇太子在,淑嘉倒是敢说话了:“福州还在杭州南呢。”大致的方位她还知道的。看皇太后还是有点迷茫,便在自己的掌中划拉着给皇太后看。
皇太后上了年纪,远视眼,不用靠近就看得清楚:“这下明白了。”又问福州是什么样儿的。淑嘉心说,我哪知道啊?只好说:“我也没去过,不过听说那儿倒热。冬天也不怎么下雪来的。”
皇太后诧异了:“还有这样的地方?”淑嘉心说,应该是吧……福建是挺热的来的,脸上也有一刻的迷惑状。真担心这位跟她家那个活地图孙子咨询。
刚才说话的另一妃子又开口了:“那倒是与京城不一样,我们当初在奉天的时候,冬天总能听说有人冻掉了耳朵。”奉天……淑嘉心里有数了。姑姑们介绍的时候说过,宜妃娘家可不就是奉天的么?老康去奉天的时候还住到她们家来的。
佟妃道:“一北一南,奉天比京里冷,京里又比福州冷,看来福州倒是暖和。”皇太后惊讶地点了点头:“对对,还是你说得明白。”
老祖宗,就您不明白。淑嘉看她们对上了话,努力往一边缩。
不意皇太后收起惊讶,想起小姑娘本该跟父母一起,是她把人家留下来的,开始不好意思了,又关心人家生活起居。淑嘉只能继续回答问题:“玛法兄嫂都在京里呢,与往常还是一样的。倒是阿玛额娘才是在外头了。一切照旧,就是有点儿想。”
皇太后有些惭愧:“唉呀呀,是我多了嘴。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跟我说啊。”
就算真想也不敢跟您要啊。淑嘉只能说:“嫂子怪会照顾人的,一切跟额娘在的时候一样。近来还学着自己煲汤做点心呢。”话题又转到了吃东西上面了。一老一小聊得尽兴,老人家喜欢吃甜烂的,还介绍了好几种糕点,建议淑嘉回去试试。最后还说:“唉呀,跟你说不大明白,你回家问你外祖母,她一定知道。”
一来一去,聊得热闹,宫妃们都挺诧异的,真没想到还有这个年龄的小丫头能跟皇太后说到一起去,非蒙籍的会蒙语本身就是个BUG,尤其是在天子尚汉学、重满洲的现在。不过,她外祖母是谁啊?
还有,这俩还真是……吃货啊!
两只吃货又说起汤水来了。淑嘉说乌鸡汤对身体好,建议可以喝,药补不如食补。皇太后想起来了,对宫妃中的一个道:“老大媳妇如今正病着,吩咐威望给做这个吧。”那宫妃年纪不算小了,既对她说大福晋的事,就是惠妃了。只听惠妃欠身道:“晚间回去就吩咐她们做。”又替大福晋谢过了皇太后。
大福晋挺可怜的,连着生了俩闺女,生完次女就病了,一直病到现在,还没好。娇生惯养的女孩子,很小的年纪出嫁,还是真正意义上的连生两个,现在都还没满二十岁,期间亲爹还被罢官,各种不如意的事情都来了,不病才怪呢。
淑嘉直想哭,在这地方,大家看着,皇太后个不用看人眼色的完全不管别人,只拉着她说话,她都快要被眼刀划成肉馅儿了。她多想去参观一下客家文化,吃吃荔枝、看看海,捞点海鲜尝一尝啊。
好容易皇太后与人聊完了吃食,在这一点上,她找回了自信,宫中有许多点心与食物,不会做,她会吃,对着小姑娘谆谆教导:“晚上的汤水不要油腻的,当果菜要当季的……”
小姑娘眼巴巴地听着,一面听一面点头,皇太后特别地有成就感。这种……养成的感觉,挺棒的。皇太后养个五阿哥,上学考试还不如弟弟,特别没面子。如今教书育人呐!
好容易她说完了,停下来喝茶了。佟佳氏看淑嘉急得脑门冒汗,笑道:“老祖宗,您让孩子就这么在您跟前站着呀?她婶子该心吃醋了。”皇太后这才放淑嘉归位。关氏眼带询问看了淑嘉一眼,淑嘉微微点头。
回过神儿来,皇太后记起屋里还另有其他的小姑娘呢。坏了,又没兼顾到,皇太后检讨了一下,又跟朋春家的小姑娘说话。小姑娘极有内涵的,诗词曲赋都懂得。
皇太后也问:“近来都做什么啦?”董鄂氏道:“胡乱读几本书,做点针线,陪母亲说话。”这年头小姑娘能做的事情有限,皇太后有一个固有印象,这姑娘说话太深奥,她听不太懂。
确实有点儿。要说董鄂氏是个好姑娘,什么都来得,能难倒她的文化常识很少。问题是,能难倒皇太后的汉语知识多得是!她顺口一个成语,用蒙语表达或者不确切,直接用了汉语,皇太后就可能听不懂。
皇太后痛苦了。只好把目标转到另一个小姑娘那里,淑嘉这才知道,这是费扬古家的女儿,乌拉那拉氏。这个她知道了,未来的四福晋。泪流满面,老子终于早知道了一回!
那个,清普员们关于这一点应该不会记错的,对吧?
小姑娘极稳重,看着比董鄂氏并不差,没穿花盆底,走路稳稳当当。虽有些紧张,但是答话的时候口齿清楚,思路清晰,这一点很不容易。跟皇太后说话,通常是没有条理的,因为皇太后是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完全没有逻辑可言的。
有前途!淑嘉心里暗叹一声。即使清普员记错了,这姑娘也绝对有前途。
赞着别人有前途的二姑娘,完全不知道此时在并不遥远的乾清宫里,正有人决定着她的前途。
康熙扬声叫梁九功:“宁寿宫里,皇太后近日如何?”梁九功躬身回答:“皇太后主子那里今儿热闹,几位贵主儿都到了,还有索相夫人、伊大学士夫人、内大臣费扬古夫人……”麻利地把与会人士都报了上来。
康熙唔了一声:“皇太后又叫人家丫头进来说话了?”
梁九功应了声‘是’,垂手躬身立着。
康熙想了一会儿:“下回皇太后宣董额夫人、齐世夫人来说话或是再叫石家丫头、朋春家丫头来,即刻来报朕知道。”
二姑娘的危机感
清官难断家务事。难就难在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有时候吧,前一刻打得头破血流,下一刻又抱成一团。
亲戚关系有时候重要,有时候就是个P!看看朋春,还不是被齐世给坑过?这俩还是家谱上完全能够找得清楚的近亲呢。但是齐世的夫人在被康熙问及朋春女儿的时候,还是非常厚道地回答:“奴才侄女儿?是个好姑娘。样样都来得,会读书画画儿,针线也很能看。近来也跟着她额娘学着管家,有模有样的。”
博尔济吉特氏说淑嘉又是另一种说法:“奴才与她们家又远着了一层,往年她年纪小,倒不常见,近来她额娘不在京里、嫂子又病着,她家里才是她出来走动,很有规矩。是个好姑娘,针线也做得好,也很懂事。看着透着稳重,也不多话。”
康熙问话的时候,皇太后也在一旁,两边儿都听完了,被问话的人也跪安了,母子俩才继续商议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连不大开窍的人都有些看出皇帝的意思了。皇太后本人则是皇帝给递的小抄,知道康熙要选儿媳妇,所以切入话题也切入得很快。
皇太后此时跟康熙说话随意了许多,直接问:“皇帝,你是要在这两个丫头里面取中一个了?”康熙沉吟了一下:“儿子还想再看一看,都还小着呢。”总是觉得要尽善尽美,给太子选妻总是不敢轻易下了决定,怕最后不妥。
皇太后道:“两个姑娘也都不坏,皇帝看着办罢。”当事人的意见被明显忽略了。康熙犹豫了一下,问皇太后:“要是……再看看旁家的呢?”所谓近乡情怯,越到要下决定的时候越是犹豫。
皇太后还是那句话:“皇帝看着办罢,”想了想,又缀上一句,“我看这两个丫头也不错。”石家的自不必说,就是董鄂氏说话时会蹦出几个她听不懂的句子,但是态度、模样也是很不错的。
康熙离开宁寿宫后,眉头就皱了起来,还是大阿哥的事闹的,虽然小两口感情很好(?)大婚至今一直添丁进口。总是有些小插曲,比如公公把岳父给刮成了白板。
当然这也是为了大阿哥好,康熙作为一个极度缺乏父爱的人,居然没有成长得扭曲,而是要让自己的儿子感受到父爱,这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尤其他是一个皇帝。所以他很疼爱皇太子,也是疼爱大阿哥,在发现明、索党争对两个儿子之间的关系产生的影响越来越不好的时候,他果断出手,打得明珠一党满头包。
由此看来,不管其中有多少其他因素影响,他还是更偏向皇太子一点的。这不代表他就不为大阿哥考虑了,削弱明珠打而不死,既可继续用明珠牵制索额图,也可让大阿哥势弱,对太子的威胁减少,弱化两者矛盾,让他们可以兄弟和睦。
康熙作为一个皇帝,还是一个不笨的皇帝,对于朝中党中当然清楚。他也在这党争中玩制衡,享受权利带来的乐趣。索明党争,就是他在中间推波助澜,帝王心术。
同时他又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皇太子的岳父不能随便刮。皇太子不但是他心爱的儿子,其象征意义也是极其重要的。康熙决心,为儿子面子着想,儿媳妇的娘家,绝对不能卷入党争。
要达到这一要求,就需要彻底考察一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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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问话的人坐在书案前,拎着笔写写画画。腰杆挺得笔直,衣服上每一个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十二月了,本该如此。可这是在‘缺了谁的都不能缺了他的’的圣旨所照顾到的皇太子的屋里,地龙烧得让人穿不住夹衣,这主儿还能这样穿,也是一种境界了。
有此境界的,大清国里目前还只有两人,一个正在乾清宫里,剩下的这一个也就是毓庆宫的主人了。在这样的坐姿面前,别人想放松都放松不下来。
回话的人答得极辛苦,两额冒汗:“主子爷命从户部调了卷,石文炳、朋春、费扬古等都调了来……”
胤礽勾起了唇角:“知道了。”
他就知道,他的婚事他没法作主,这是真的,反对意见却是可以提的,只不过要提得有技巧一点。他不知道人家姑娘是什么样的,但可以知道姑娘的爹是什么样的。
受索额图的影响,胤礽对朋春做他岳父是存着抵触的心理的。简单地说,目前朋春的行为呢,如果是普通朝臣,他能接受,如果——评价标准不同。
是以胤礽在见他爹的时候‘不小心’地提了一句,康熙上心了。
扔掉笔,胤礽微微皱眉,打量了一下刚刚添的字。他的字写得一向很好,这是写着新年时向康熙交差用的。差不多了,接过小太监奉上的湿手巾,擦擦手,走去宝座上坐了,端着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