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眨眼,看看老婆再看看儿子。一瞬间,他政治家的素质又回来了,一天里他被气倒了两次,正在情绪低落期,他突然觉得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了。
弘旦处理庶政的能力是有的,却吃了年龄的亏。二十几岁在这个时代不算小了,也监过国,哪怕马上即位登基都不用什么垂帘、摄政、辅政。然而他的父亲留下了一个危机重重的摊子,不算烂,却是必须小心应对,否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他还有几个正当壮年、有政治资本、没有受到打击、还有强大人脉的“叔王”。这些人能够坚持下来么?老四或许能,其他人呢?或许就和和稀泥,说不定会因为政局动荡,为求稳定而帮他下一道“罪己”的遗诏,收买士子之心,让国家继续腐朽下去,直至完蛋。胤礽确信,顺治死后的遗诏不是他自己写的,应该是孝庄和辅臣的手笔才对!无怪康熙一旦掌权,就要给亲爹翻案。
胤礽登基的时候没有“叔王”的压力,是因为康熙的兄弟全死光了,宗室里头辈份高的也没几个,很多宗室的势力都被削弱了,典型的代表就是安王系。胤礽当时又年近四旬,从政二十载,能镇得住场子。
但是康熙出了名的护短,大力培养儿子们,康熙诸子在他们的兄弟当皇帝的时候还能被压制住。一旦他们的侄子当了皇帝,而他们没有受到大力打击,情况就不好说了。不一定是想夺宫篡位,继续发展势力却是不可避免的。
这几乎是不可遏制的。
光靠弘旦去硬扛,未必会输,也能最终取得胜利。然而,却会非常辛苦,也可能使家族元气大伤。如果因此使新政前功尽弃……这个国家等不得了,如果国家完了,别人或许还能有一条生路又或者是保证荣华富贵,至尊一家却一定凄凉。
但凡天下父母对子女,无不希望他一生顺遂。即使是挫折教育,也是在自己能掌握的范围内,一有危险能把他拉回来的那种。胤礽也不例外。眼下面对危局,他得给儿子找一个靠山,或者说招牌。一面大旗。
必须要有一股势力,能够从某个方面,比叔王们从礼法上更强大,作为后盾,让弘旦可以倚靠。可以上能力上的,也可以是别的方面的。
最终,胤礽选择了身份,选择了淑嘉。淑嘉,一定是心向儿子的。而且,他相信她一定会坚持他的理念,老婆不是老娘,能出手打儿子的耳光!他得给淑嘉一定的权威,以制止这种事情的发生。当一个未来的皇太后,是不够用的。
他不要“被罪己”!说不定,还会“自称”不祥之人!他没错!他不要!
“我若大行,你帮着儿子!”“凡事,听你额娘的!”
弘旦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后宫不得干政,是清廷的惯例了,就这样打破了?
无数穿越者梦寐以求的指点江山的机会,就这样落到了淑嘉的头上。虽然胤礽没有想让她参政,只是要让她坐得稳一点,当儿子的靠山,但是,口子一旦打开,就休想随便合上了。
淑嘉却被这个天上掉下的大铁饼砸得头晕眼花,她茫然了。
她一点也不开心!
刚穿过来的时候,想着这个破烂朝代,什么割地赔款的,一丝好感也欠奉。嫁了胤礽,担心着一家子的前程,直到胤礽登基,她还不能舒出一口气来。说起来,胤礽死了,她才是真正的安全了。
说起来,她曾有过梦想,富国强兵,对政治加以影响。
无论是安全还是发展,前提然都是丈夫去死。然而当这种可能真的摆在面前的时候,她却只有满腹哀伤。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你这是怎么了?这会儿然说这个!果然是一病就会胡思乱想!你会好好的。”
心中一团乱麻,她对于胤礽能活多久心里已经没谱了,只是下意识地拒绝去想这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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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毕竟没有死去,却病得很沉。诸王甚至以为他病糊涂了!皇太子已经娶妻生子了,还要弄个皇后听政做什么?就算要辅政的人,还有宗室诸王、大学士呢?
可命令又是胤礽亲口宣布的,同时还下了命令,如查嗣庭、汪景祺等著逆,吕留良这样遗毒甚广的,没商量,办掉。说皇帝坏话的,与查、汪、吕等人当成一路给办了。
只是这一回没有一个热血上脑的曾静罢了,此君也是说了朝廷的坏话,却没有闹出史上那么大的名气,估计是修行时日尚浅就事发的缘故。他只是成了一堆受牵连的名字里的一个,负了连带责任而已。
这道命令的出现,证明了皇帝的脑筋又还是清醒的。
而另一道命令则是新政必须坚持下去。
诸王恍然,这个皇后原来是个监工的!
胤礽的担心并没有错,眼下诸王里就已经有了动摇的人了,如果他真的挂了,即使弘旦看到国家情况不妙,想要继续改革,也会迫于形势作出妥协!有时候政息人亡,不仅仅是继任者不想坚持,也有可能是因为政权交替之下不得已的举动。
夫妻一体,妻者,齐也。丈夫名声不好,妻子也脱不了干系,皇后必须维护皇帝。有几分力气使几分。
想通此节,心中觉得皇帝这是在以皇后之地位而压制外朝的诸王,也只得认了——他们还真得吃这一套。
鉴于皇帝还在那里吊着一口气,诸王、大臣勉强听从了命令。却有意无意地,事一先向弘旦请示。同时又丢出难题给皇后:新政要怎么继续推行呢?这就跟做饭似的,你不能以为吩咐一句“开饭”就有饭了,你得有柴有米,对吧?
成心出难题了这是。
淑嘉看着底下写上来的折子,脸上一阵青白交错。诸王的主意没有打错,她确实……不懂操作!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说明一下,二皇后没有被授权摄政,只是有参政议政的资格而已。主要还是用来制衡诸王的,试想一下,没有经过九龙夺嫡,只被干掉了二货直王的康熙诸子们,制衡还是很重要的。
☆、乱拳打死老师傅
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是道震撼性的命令,震级强烈到所有人都被震得头晕眼花,眼里只有这一件事情而忘了其他;皇帝病重,这是一件大事,大到很多人都忘了今年其实是一个大挑的年份。
淑嘉还要过问这一件事情呢,却突然接到了一份折子,不由大吃一惊。她还不习惯看折子,以前也偶有瞄过几次,都是胤礽无意间带过来,觉得这折子有趣,拿来跟淑嘉一起笑看的。
那会儿看折子半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再棘手的事情都已经有别人处理完了,她只是跟着看两眼罢了,真正的“看”。这一回却是让她跟着拿主意的,自与当时不可同日而语。
折子到的时候,淑嘉正在看内务府关于本次选秀的安排,虽然每次大挑都是大同小异,却也不能太不放在心上了。今年淑嘉还打算给弘早指婚,又赶上胤礽病重,虽然心里不想,还是作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胤礽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总要在他闭上眼睛之前知道弘早的老婆是谁。与此同时,她还开始了关于乌云珠丈夫人选的考虑。在此之前,她是没有想过这么早给女儿选丈夫的。
怔愣片刻,淑嘉才反应过来,现在她也要关心一下国家大事了。
即使是皇太子登基,大臣们还要掂量掂量新君的斤两呢,何况是一个之前一直安后的皇后?这是淑嘉的第二反应。
必须把这件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否则不但自己站不住脚,还会连累了儿子一道被鄙视。这种事情是常见的,即使在普通大宅里,新管家当家,底下也多的是看人下菜碟的,报上一件事情,且看你怎么处理,如果处理得好,大家就老实一点,不然的话,嘿嘿,对吧?有时候这样的考验还可能不止一件,非得你拿得出本事来压住了众人,从此他们才能不耍奸。
可是要怎么办呢?淑嘉把大挑的本子放到一边,对着折子咬起了手指头。胤礽现在这个样子,再拿事情去烦他,估计真要把他给累死了。弘旦恐怕不足以她根本就是朝堂门外汉、政事路人甲,她的处事经验都是关于内宅后宫的,可以借鉴的也就是这些了。恶补朝堂知识,对于她来说,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已经来不及了。这会儿,外头诸王、朝臣都在等着她的决断吧?
“好像有点儿麻烦了。”允祥摸着新剃的簇青头皮。他正坐在雍王府的房里,雍王端坐在桌后,双眉之间印出了一个川字。
雍王此时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的,却不得不与弟弟碰个头,交换一下意见。与允祥不同,他的长项是在民政方面,如果新政被废止,他就等于被废了武功,只能做个庸王了。反之,他也将名垂青史,而不是仅仅在列传里写一个生卒年月、生母为谁。
雍王的脸更加严肃了,沉声道:“我们只要尽自己的本份就好。”
允祥轻轻一笑:“四哥说的是。外头为了给皇上祈福,正在做法事呢,我也打发人悄悄送了二百银子到庙里,算是尽一份心意吧。四哥你?”
雍王咳嗽一声,他最是信佛的一个人:“我只每日念一卷经罢。”
允祥看他四哥这里且讨不来主意了,也就告辞了,得他也以不变应万变好。
允祥地走后,雍王起身磨起了地砖,心中不安,还是叫来了他的心腹参谋,戴铎。
“还是要看皇帝能不能撑过来,能大安,那是最好。否则,就要看皇后与太子是不是能扛得住了。太子虽已成人,却还年轻,只恐主少国疑。皇后……”戴铎摇了摇头,压低了声,“毕竟是妇人。王爷当坚太子之心。太子打定了主意,哪怕一时蛰伏,终有再起之时。况且,”戴铎笑得阴险,“眼下这般情势,太子只要想做个差不多的皇帝,他就得用您,就得……接着干下去!”
“老十五要受大用了吧?”允禟又跑到了允禩家里闲坐,他与其他兄弟的关系都是一般,大家走了不同的路子,交流自然也会少。只有允禩,从小关系就不错,后来虽各有事忙,终比与旁人好了不少。
允禩是属于看笑话型的,他是个有大志的人却被打击得颇惨,时至今日,他翻不了盘,却也不想乖乖听使唤。同时,也想趁此一乱,扩大一点自己的势力。“管他谁受重用,我只乐得清闲。”
允禟心里鄙视了一把这位哥哥,乐得清闲你一天见了八个人!却听允禩道:“不管你以后是想升官还是想发财,这都是个好机会。你呀……自己琢磨。”终究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他也有点儿吃不准,事情究竟会往哪个方向发展。皇后、太子,在继承上是绝对优势没错,但是,在朝堂力量对比上,还真不好说,尤其现在要对抗读人。但是皇后背后有石家,她的儿子们连着数个大族,他们的态度也不好说。
允禑与允禄商议了半天,想支招,却没有具体的方案,他们对这新政都不算很了解。结论是,让淑惠多去看看她姐姐。
石家这几天热闹非凡,多少人登门拜访,就想探探有没有什么内幕。漫说皇后根本没有召娘家人进宫议事,就算有,石家人的性子,也不会泄漏出来。
举朝惊疑。
很快,他们心里的犹豫就更深了。折子犹如石沉大海,皇后根本没理这茬儿,倒是弘旦,态度坚决地表示,他爹是为了新政累倒的,这事儿,没完!
原本在胤礽肩上扛上的压力瞬间转移到了弘旦的身上,他的母亲确是个明理的女人。然而与他的叔父们、男权社会的大臣们一样,他还是对母亲从政不报希望的。这是一个烂摊子,指望一个女人,是蠢蛋的做法。召集了他四叔和四弟,让他们稳住,又亲自见了雅尔江阿,请他稳定宗室。
而改革,必须继续!
弘旦面临的情形比史上乾隆面临的要糟糕得多,雍正这个劳模把自己累了个死,好歹留下了一个不错的局面。胤礽也只是把准部暂时打老实了,把盐法给改了而已。摊丁入亩刚刚施行不几年,一体当差一体纳粮根本就没有推行下去,国库、藩库之欠银也没有追缴完。他还有一堆必须尊敬的“叔王”、世家,他爹培养出来的人才,还都在基层里转悠呢。
从年份、形势上来说,他这跟雍正刚继位的时候,也差不多了。不想死,就必须改。
形势比人强,太平太子弘旦同学,在重压之下,瞬间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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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旦深知,他硬压这些正在观望的叔王实非明智之举,更兼涉及诸多读人,更是难办。他的办法也很简单,读人不可靠了,是吧?那我用旗人。他的想法是,拉着旗人集团,强力施行下去。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