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又到了大挑的时候,怎么能不弄一个有“多子”传统的儿媳妇进门呢?
一锤定音,胤礽心情好了许多,开始调侃淑嘉:“你不要这样小心。本朝不比前朝,什么外戚,越是亲戚才越亲近呢!有什么可忌讳的?你就这样压着娘家,他们心里也不受呢。你就大着点儿胆子又怎么着了?照样是我的贤后。”
淑嘉哭笑不得:“我还真是谢谢你给我开解了。”
“就是!”胤礽一点头,又想起一件趣事来,“你很该跟四川巡抚年羹尧学一学的,他也是斯文人出身,胆气一点也不弱呢。”
“啥?年羹尧怎么了?”从哪里算,年羹尧都算是亲戚了。
“上一回他督粮有功,这一回依旧让他总管粮道,你猜他上了道什么折子?”
“他不想干?”
“你这就猜不着了吧?”胤礽略带得色地道,“他求我给他节制之权,又要双眼花翎,以镇诸路。”
“这也太大胆了。你准了?可是有什么缘故?”
“是有缘故。你想,大军出去,多少宗室随军,前头为了粮草扯皮,少不得派一二黄带子过来与他‘商量’。他不忍气吞声地周旋,倒真向我请势压人,实是出乎我的意料。这样倒好,勇于任事!”
胤礽颇为欣赏年某人的这种强势呢。淑嘉已经不想说什么了,只能说,有本事的人,到什么环境下都能闯出一番事业来了,不会因为他妹子是不是当了某人的小老婆而改变。
淑嘉讪讪地道:“那还真是好。”
“瞧你这个样儿,那是谁来着?跟我说‘唯立功德可以不朽’的时候倒是很有气势的。你那股子狠劲儿哪里去了?”
“上回用掉了。”
胤礽大笑。“唯立功德可以不朽、唯立功德可以不朽!”
只要不太混的皇帝都有抱负,胤礽初立,想的就是继承父业,把国家治理好,把弊端都消掉。这“不朽”二字却是没有明确提及的,然而一经入耳,便日夜不能忘怀。他已经想了,今年祭天、祭祖、谒陵,他都要亲自去祷告,他要当一圣主,他要当一个完美的帝王典范,他要不朽。
胤礽其实是一个内心颇具浪漫主义色彩的家伙,兴趣爱好的广泛只是表面色,内里实有一股子执着的精神。简单地说,一条道走到黑,他认准了的事情,就会做下去,不管后果如何。自己改了主意倒还罢了,反正不会因为别人的强力而转弯,除非你把他打折了,折了也不肯弯的。
眼下他急于有了纲领性文件:唯立功德可以不朽。应该说,正是这样的想法,让他跳出了前辈们的局限。个人层面上小心眼儿依旧,大局观却改变了很多。
淑嘉懒得理他一副老小孩儿的样子,兀自发愁:侄女儿要嫁儿子了,这可怎么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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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打仗,却只是“边疆”的“癣介之疾”,对京城的影响并不大。这不是东南半璧江山震动、财赋之地行将不保、大家就要吃不上饭的三藩之乱,也不是屡败屡战、快要打到古北口的葛尔丹,不过是在遥远的藏地的一场战争罢了。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对手还是之前的手下败将,曾经“望风而逃”的准部。
京城的贵妇们一面抱怨笑着抱怨:“今年又没在家过年,真是讨厌。”一面商议着:“新年入宫朝贺,回来之后到哪家看戏。”心里还暗想,这一回丈夫、儿子,能立什么样的功,得什么样的赏。丈夫再立功,级别是不是能升一点,还是把小儿子也能给荫封一下,从此有了出身?
竟是一点害怕的情绪都没有。
贵妇们的丈夫不是小兵,危险有限,还是去捞功劳来的。当然,亲人远征,担心还是有的。担心的无过于:吃得肯定不好、上次回来都瘦了,那里日头毒,人都晒黑了,不小心还病了一场,上次伤到了胳膊,回来还将养了一个月呢……
没人认为家里人会回不来。
家中有人没得机会上前线的,还满眼的羡慕嫉妒恨。颇令人啼笑皆非。
众人带着这种情绪到了坤宁宫,也把坤宁宫的氛围炒得火热。傅尔丹夫人属于开心的那一组的,她的丈夫这次又被委以重任,心情一好,就可了劲儿地夸别人。
庆德之妻觉罗氏也在,就被傅尔丹夫人连同妯们一起夸了:“有气度,教养出来的孩子有出息。老夫人(西鲁特氏)真是会挑儿媳妇,是有儿孙福的人。”
西鲁特氏的孙子们确实颇有出息,本身水平就不差,人品还真是不坏,又有外戚这一重出身,升迁起来格外省力。这一回,富达礼依旧没能上前线,长子明禧却与叔父同赴青海,同行的还有庆德第三子崇安。
在大家看来,真是一次十足十的组团镀金。
西鲁特氏谦虚道:“夫人气了,不过是各人恪守本份罢了。”
众夫人都说,这可不一定,老实头常有,而能干的人却是不可多得。赫奕夫人与西鲁特氏坐了个对脸儿,笑言:“这事上要是人人都能守得住本份,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儿了,可见守本份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
众人一笑。心里都在想着傅尔丹夫人说的“教养出来的孩子”。这孩子可不止包括男孩子,还有女孩子呢!最突出的,就是已有风声传出来的,庆德次女要配皇子。
亲上作亲,实是一桩美事。大家却又都克制着自己,不能多嘴,因为官方并没有承认。实是痛苦不堪。
小道消息最终得到了证实,大挑的时候,就已经非常明显地表现了出来。欣乐几日一次进出坤宁宫,甚至得到了皇帝的召见。与她有同等待遇的,便是马齐的侄女儿,李荣保之女富察氏1。
其父米思翰乃是康熙朝名臣,米思翰诸子皆有才干,咳咳,李荣保算是比较不出挑的那一个。然而马齐、马武、马思喀等这回是没有合适的女儿了,唯有李荣保,本是马齐之弟,又恰好有适龄之女,家教也很不错。
在淑嘉看来,这家人家与皇室没啥血缘,至少她不知道,同时这小姑娘也生得一副标准像,简单地说,看起来挺顺眼,也像是能生的样子——她再不想为孙子的事儿发愁了。
在胤礽看来,满洲亲贵是需要笼络的,但是随着承平日久,原来的军功贵族集团的势力有些大了,他很不喜欢这样,他需要抬高一点文治贵族集团的势力。比如太子妃赫舍里氏,她的娘家祖上就是文化人。再比如米思翰大家族,也是以庶务见长的。
再说得直白一点,治国需要。当然,人不能免俗,比如偏袒一下母亲的娘家,即使出挑的人不多,也酬以高爵养着。比如老婆的娘家,有能干的人,都拿来用。
最终的结果就是,察哈尔总管李荣保之女为皇五子弘晷嫡妻。庆德的次女也成为了淑嘉的六儿媳妇儿。
其余诸适龄皇侄也是各得娇妻。
历次大挑,情形差不多,这里便不一一描述了。
当然,众人还惊奇地发现,本次大挑,上次大挑,皇后本人都不给人指侧室。皇帝这个被老婆操纵了的家伙然也想不起来,秀女们要么当大老婆被指婚,要么就是撂牌子。
由此形成的社会风气,就是不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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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嫁女儿的人家都是欢欣鼓舞的,被指来都是正室啊!石家自然也不例外,一家子盘点着嫁妆的时候,却突然接到一个坏消息——
皇后娘娘的宝贝大侄子明禧小朋友,被准部人马偷袭。力战负伤,险些挂掉,准备将养一下,能移动的时候就送回来,家里准备好了病房,等他回来吧。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明禧小朋友,石家的嫡长孙。鉴于石家从他的曾祖辈开始就是由华善一系承爵的,于是可以称他为“宗孙”了。他伤了,还伤到不能挪动,这个问题就严重了。
整个石家都处在一片不安之中。
富达礼还嘱咐观音保:“都约束好家里人,不许漏一个字给老太太知道。她老人家上了年纪了,经不得事儿。且看明禧情形如何,如果养得好了,就不要告诉老太太,省得担心!”
又对两眼含泪的温都氏道:“上战场不是郊游也不是随驾避暑,有亲叔叔照拂着,不会有事的。”
温都氏固自伤心,却已是当家主母,再多的难过也只能自己忍了。一面约束家人不许告诉西鲁特氏,一面让明禧媳妇儿把屋子收拾好了,等人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1这个不是史上的孝贤皇后,李荣保不止一个女儿。富察家的女儿不一定非要是皇后,但是以他们家的情况来看,出个福晋太正常了。
☆、好消息与坏消息
明知一定会胜的战争,多少人为这个“美差”争得头破血流,就算是当成出京散心,那也是好的啊!由于这次是增加了人数的,除了上一次出征的人,这一回还有不少新丁,一个个眼睛里透出了新奇与释放。
老兵们直摇头:这群二愣子!
老兵们初上战场,抱的想法与这群眼下的二愣子也没多大的差别。天朝上国做得久了,在有了自尊心自豪感的同情,难免自负到家,对自己的缺点缺乏必须的认识。直到在青海在西藏呆了一两年,又紧绷着神经与准部僵持了好几个月,打过几次遭遇战,并没有占到大便宜,才有了现在比较清醒的认识——对手根本没那么弱。只是回来吹嘘的时候,即使说到条件艰苦,也被最终的胜利所掩盖了。
在军官中,也是基本上分成了上述两种情形。参加过上一番战争的人都知道眼下这一场仗不是那么好打的。尤其是高级军官们,上一回多有艰难,这一回对方还增兵了,实不是一个好兆头。
新来的军官多数是上一回没有得到机会大捞一笔的,看到出征的人不是加官晋爵、封妻荫子就是个人履历上添了光彩的一笔、升迁有望,已是眼,本次得了机会,比旁人更加激奋。
这回主事的还是雅尔江阿,胤礽这一回对于培养一个新一代的三军统帅没有任何兴趣,他要的只是宗室能不忘尚武之风就行了。除了像冠军侯那样的生来天授,少年统帅实是难得的很!胤礽目前的精力是在国内而非国外,他需要尽早平定外患可以一意解决内忧。让雅尔江阿已经有了一次经验的人去坐镇,稳妥地解决问题是胤礽的迫切愿望。
让一个毛头小子去当统帅坐镇,再给他布置许许多多的老将来扶持?只为了熏陶这小子?耗费太大了!胤礽本次虽然仍把弘晰派去给雅尔江阿当副手,却是严令:二阿哥不得擅作主张,凡事听叔王约束!
这就是拿辈份来压着弘晰了。
雅尔江阿也不负君恩,分派调度,很有章法。这一回人数多了,他也不敢再多分兵,对方的人马也增加了啊!还是分了三路,各有一身份贵重的人物压阵。这让不少宗室小有意见,他们觉得既然人马增加了,就可以多分两路出来,这样就多出了两路统帅不是?这两路的领头人日后也能多报些功劳。
他们还不是最郁闷的,论起郁闷来,当数被派到后队的人了。除了是纯混日子的,其他人心里再轻松也抱了一点建功立业的想法不是?把你派到后队,冲锋在后逃跑在前,能有甚功劳?
明禧同学就是这后队里的人。
雅尔江阿也是用心良苦,庆德是必在前线的,他的子侄就不能一股脑地放到危险的地方。所以庆德被放到了前线,他的儿子就扔到了中军,跟弘晰作伴儿。从宗法上来说,崇安才是弘晰的正经表兄弟,弘晰一向对石家也是颇为客气的,两人遇到一起,正好聊聊天,互相排解一下。
至于明禧,雅尔江阿是真的不敢大意。铁帽子倒不怕得罪承恩公家,然而明禧是石家未来继续人,其政治意义却是不小的,雅尔江阿不能冒这个险。大笔一挥,把这小子扔到护粮队,算是安全的后方了。
明禧自然是有令既依,当面是一个字都没说,只是在私下辞行的时候,向雅尔江阿提议:“要是我这回干得好,总能往前线去吧?”
雅尔江阿可不敢打这个包票,严肃地道:“上一回边将擅出,你道是怎么叫人包了饺子的?一是他人少,二也粮道叫准部给断了!你道你的差使很简单么?如今大军出动,粮草才最是要紧呢!万不可生出‘督粮不及杀敌重要’的想法来!你还年轻,是日后的国之栋梁,怎么可以生出这样急功近利的想法?!”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明禧家法甚严,本就是个懂规矩的人,眼热也罢、不平也罢,都只是在心里,并不因些而误事。听了雅尔江阿据说确实有理,认认真真地一礼:“是末将想左了,谢王爷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