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胤礽已经过来抱起儿子了,姿势那是相当标准:“乖儿子,不哭啊。”掂了一掂,小八一伸手,抓着他的前襟拉来拉去,他也不恼,对着儿子扮鬼脸,四格格痛苦地扭过了脸,乌云珠睁大了眼。
淑嘉拍拍四格格的肩膀:“你们去看看三丫头吧。”四格格看乌云珠穿了鞋子,与她一道告辞去看三公主。三公主的婚期定在来年春天,待嫁的姑娘脸皮薄,出来走动总免不了被打趣儿,故而除了请安,便少往各处去了。
看女儿们走了,淑嘉这才说胤礽:“你今儿尤其高兴?”得意忘形了都。
胤礽然还点头了:“那是,”把儿子给乳母抱着,回头对淑嘉说,“今儿他们把驻藏大臣的事儿草拟了出来。”这些项目如果真的达成,西藏就不止是羁縻了,虽然也不算是直接统治,与中央的关系也紧密了很多!
淑嘉对这个很感兴趣,也一脸欣然:“是么?”
胤礽搓搓手,絮絮地说起他在西藏的措施,不外是对藏地从政治(选派驻藏大臣)、经济(收取一个固定数目的税款)、军事(驻扎一队两千人的军队于拉萨,名曰保护达…赖喇嘛不再受诸如本次准部这样的侵扰,理由说得正气凛然)、文化(允许藏区头人子弟二十人赴京学习)等。
淑嘉问道:“你不是说过,藏地之重要,在于两位活佛么?怎么……这些没涉及他们?”
胤礽的笑容变成叹息:“两位活佛在藏地被奉为神明,岂是能够轻易动的?”压低了声音,“便是那个假喇嘛,没坐实他是假喇嘛之前,汗阿玛也只能优容了他。即使已经查明那是假喇嘛了,拉汗藏将他解递进京,不特藏地,走到青海,还有信徒鼓噪,不令东行。”差点引起另一次起义,可见影响有多大了!怎么能够随便去挑战他们的权威?
本来政府也不是特别怕这个的,却有一个准部还在虎视眈眈,一个处理不好,就给了准部以借口。这个后果可就严重了。
淑嘉还记得后来形成定制是怎么弄的,中央给金印金册,活佛才算是合法,金瓶掣签也是要中央到员“监票”才有效。
迂回地道:“上回听弘晰说,藏地择活佛,常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思。曾有一回藏地择活佛,有一王公欲以自重者,使寻访灵童之喇嘛说王妃正怀着的就是活佛,也是不幸,王妃生下来的然是个女孩儿。万一生的是男孩儿,其父心术不正,这可怎么使得?就是日后查出来是假的,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儿。”
这话是戳中了胤礽的心事,仓央嘉措在政事上就是第巴的傀儡,多少对抗中央的命令就是第巴发出的?自言自语道:“如何杜绝呢?朕使人去寻访灵童怕是不行的……”
淑嘉不再插话了,言多有失,而且胤礽一旦注意到了这件事情,就不用担心他想不出办法来。
果然,没几天,据来请安的弘晰说:“汗阿玛又令我们添了几条,要颁册印给活佛呢。”
史上清廷就是这样干的,没向他们打申请的活佛,他们就不承认那是真的。政治智慧方面,后来人真不必为古人担忧。至少,不用为现在的古人担忧。胤礽也没有蛮干,关于这些条件的商定,他特意令与两位活佛通过了声气,讨价还价之后方定下了这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条件。
长泰七年,正月,驻藏条例正式颁布。胤礽也令内务府赶制了现任班…禅与达…赖的金册、金印,与宫缎、闪缎、蟒缎、茶叶、银两、经等物,一道由颁旨钦差与驻藏大臣带去。
由于没有让藏地“改土归流”,实际上中央的税收只是在当年拉藏汗所定税制的基础上朝廷完善,同时又有所减少,藏地的经济负担是减少的。驻藏大臣名义上与两位活佛地位相等,实际上对于藏地事务并不插手很多,就是定期跟大家聚个餐,收个税,偶尔还帮大家向中央请个封赏什么的。
相互之间相处倒也和谐。
四月末,允祥终于与两位活佛的特使、缴旨钦差等回到了京城。令京中大松一口气的是,两位活佛的特使还带来了活佛们的礼物与感谢信,他们两个接受了册封!
大局定矣!
允祉又上下串连,与贝子苏努、大学士马齐、李光地等上表,请加皇帝尊号。
加尊号这种事情,只要皇帝活着,并且活得足够长,总是少不了的。尤其是有了重大“功业”的时候,更是要给自己写个表扬信让大家都知道。
这一回胤礽却拒绝了,他的内心是不无得意的,西藏虽未设流官,却也称得上是拓土有功,只是:“我登基未足十年,这就上尊号,未免显得轻狂,”搓搓手,“再过三、五年,我再做两件大事,这尊号加得才是实至名归呢。”
淑嘉:“……”这货自己给自己写表扬信都计划好了,真是不要脸啊!从胤礽的话里透出的意思来看,她绝对相信,即使允祉等不上表,胤礽自己觉得适合的时候,也会想办法进行自我表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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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事一件接着一件,过了一个不太喜欢的生日,嫁掉了便宜女儿三公主,一儿一孙相继摆了周岁宴。谢天谢地,他们度过了最容易夭折的一年,后来就看照顾得如何了。
儿子过了周岁,弘曈自己又当了差,整天与数字打交道,还管着财政。正在春风得意时,淑嘉看向他的目光却有了一点复杂,原因无他,前天紫裳汇报:“也是奴才疏忽了,这两天才知道,四爷……呃,收了个屋里人。”
淑嘉垂下了眼,不支持、不反对,只要不闹出事儿来就不表态,她眼下只有奉行这三不原则了。人有的时候总要向现实妥协,并且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来越会奉行妥协之道。尤其对方是自己的儿子的时候,妥协的,多半是做父母的这一方。
从大方向上来说,弘曈又没有宠妾灭妻,人都没带到坤宁宫来走过场,显然都算不得小老婆序列,又让老婆生了长子。里里外外都挑不出毛病,淑嘉也是无法强求弘曈一夫一妻到底。
弘曈说到了兴头上,不小心漏了一句:“我跟四叔还在筹划着一件大事呢,到时候额娘就知道了。”说的也就仅止于此了,因为他还没有得到胤礽的明确答复,内容是不能泄漏的。
但是淑嘉很快就从胤礽那里知道了真相:“老四,”顿了一顿,特别说明是两个行四的家伙,“一齐上折,请天下火耗归公。真是有他们的,火耗之弊由来已久,是不是害民,全仗督抚廉洁与否。倒不如全数归公,官吏在这上头没什么可捞的,自然就会收手。也省得督抚累得要死,我见天儿地接到抱怨的折子。”
在胤礽的规定里,火耗是收到一成的,当然实际执行的时候,下面肯定会有多收的。但是,仅凭规定,每年全国税收就能稳增百分之十。以往这些钱都便宜了硕鼠。
淑嘉一脸震惊:“没了这项收入,光靠俸禄,底下人怎么活?”
胤礽得意地道:“还有养廉银子嘛!”
“冰敬炭敬从哪里出?”
你们在开玩笑么?火耗归公?养廉银子?你发的养廉银子绝对比不上他们贪的!火耗交给你们了,他们得了养廉银子,生活有着落了,就不会再贪了?是,是能克制住部分生活困难的人。但是你们不要忘了,他们……有应酬,这个数目绝对不会小。让他自己掏腰包来孝敬上锋?
京里冰敬、炭敬都是要从这些苛捐杂税里面出的,他们肯定还会再立名目,另收税费。可以试目以待。
胤礽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马上反应过来了,冷道:“给了养廉银子,就是给他们添了俸禄,够他们过得好好的啦。要是为了钻营而贪腐,难道我就没有雷霆手段?”
淑嘉:……下面就不是她能够参与讨论的了。
☆、立场不同喜忧异
马肃肃,车辘辘,千乘万骑西北行。
西藏拿下来了,孝期过了,准部被打跑,天下万民歌功颂德,不趁这个时候到塞外去避个暑、会个盟、打个猎,简直对不起这一片大好形势!胤礽当然也从善如流地打包了一大堆亲戚大臣去了塞外。
同样的,弘旦依旧被留下来看家。弘晰被留下来帮忙,皇子里,弘曈以下皆得随驾。而皇弟里面,允祉、允祺、允祐、允禩、允祥、允祯、允礼以下都随驾而行。宗室里,随大军出征的都得以伴驾出塞。
自从头上有了皇后,各家的小老婆们就郁闷极了,皇后出行,你弄个小老婆去陪她,着实有些不恭敬。本次随驾的福晋、命妇们,倒是正室多,即使带了侧室,正室也是要跟着的。
大队人马行得既稳且慢,一路行行亭停,一天才走不几十里,而出行的队伍本身就能排出几里地。前头已经扎营歇息了,后队还在往前赶路呢。
路上行得慢,淑嘉闲来无聊,就把四格格、乌云珠叫到了车上,娘儿仨闲聊天儿。乌云珠趴着车窗,把帘子撩起一角,又放了下来:“看不到什么呢。”皇后车舆周围的警卫措施十分严密,路边的风景被护卫给挡去不少。
“你这爬上爬下的,真是个猴儿。想看景儿?到了草甸子上规矩就少了不少,有你看的呢。”
乌云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还要很久啊~”秀妞跟车,听着这故作老成的声调,掩口一笑。
“你还敢说,看你四姐姐多么稳重。你们出门在外,功课是断了,却也不要玩野了。”
“嗻。”
“你们师傅上了年纪,没能跟了来,你们出门,可要记得给她捎些东西。这才是为人弟子的礼数。”
这回是姐妹俩一齐答应。乌云珠道:“一准儿忘不了。”
淑嘉一点头:“险些忘了,这一路上,不少蒙古台吉要来,公主们得空也要请安的。秀儿,把单子拿来,让她们看看。”
日程表拿了来,最后还是让四格格来念,淑嘉也跟着听加深印象。
“……五月二十六日和硕荣宪公主来请安……五月二十七日和硕端肃公主来请安……五月十二八日,和硕和恭公主来请安……五月二十九日和硕端敏公主来请安……六月初一日,行围……六月初九日,启驾往避暑山庄……”
淑嘉一面听,一面想,见了谁要说什么话、赏什么东西。不是她不想跟儿子们联络感情,皇子们却是必须坚持传统,每天骑马赶路的。镇日在宫里呆着,他们得了机会透气,是让他们坐车都不愿意的。
允祥看着一会儿跑到前头一会儿又跑到后头的侄子们,不由莞尔。他小的时候也就这么一段儿时间,那会儿先帝还在,敏妃也还在,真是无忧无虑啊!被高原太阳晒得还没恢复过来的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
经过几年禁闭蹉磨之后,允祥着实成熟了不少,他本就是个机伶人,如今又添上了沉稳,办起事情来处处周到、样样细致,胤礽颇为满意之下,待他回来,就把这出行的事务交给了他管。
凝目远望,发现侄子们跑得远了些,允祥亲自纵马上前。弘早听到了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全不似队伍里那不紧不慢的节奏,一提缰,马上扭过身子一看,见是他十三叔,连忙控了马,等允祥近了,方才确信这是来找他的。心下狐疑,还是开口打招呼:“十三叔。”
“跑慢点儿,这才头一天,你这样来来回回地跑,倒比旁人要多跑几倍的路,仔细明天浑身酸疼爬不起来。”
“哎。”答应一声,弘早还是抑不住的兴奋。看得允祥连连摇头,左右一看,招呼了两个侍卫:“你们伴着七阿哥。”别让他摔着了。
接着照顾其他的侄子,除了皇子,胤礽还把雍王之嫡子弘昭给带了来,交给允祯这个亲亲十四叔照看。饶是如此,允祥作为出行总负责人,还是要去看看他四哥家的这个宝贝疙瘩。
弘昭今年十一了,骑一匹枣红马,帽子都跑歪了,小脸上满上汗,犹自挥鞭上前。他阿玛实在是一个比他玛法和他二大爷还龟毛的家伙,尤其是在日常行止上。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已经过时了,什么室内独处不可解扣子都是小意思,他阿玛就差规定每步的步幅有多大,进门选迈左脚还是右脚了。要求严格得不得了。
出得门来,却可以撒欢儿,小小少年感受到了放风的乐趣,他十四叔错眼不见,他就溜了。允祯一转眼,发现他亲亲侄子不见了,冷汗就刷下来了。大声喝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赶紧去找阿哥!”
把随从都轰去找人了,他自己也呆不住了,抓住一个侍卫:“十三爷呢?”
问明了他十三哥刚才在队伍前端,又去找允祥帮忙找人。允祥已经逮到了弘昭给他送回来了,允祯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吓唬道:“你再淘气我写信给你阿玛,叫他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