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道:“难为你们还来看我。”
九福晋道:“应该的。”十福晋跟着点头。
德妃道:“你们有心了,我……有些撑不住了……你们,也歇了去罢。五公主一向和气,知道你们这样难过,她、她……”
十福晋正要松一口气,心道终于可以回去洗把脸了。住在宫外的四福晋赶了过来!
她是接的四阿哥的家书,不用经过这么多道手续就知道了噩耗,看了信,急忙赶过来陪婆婆。之所以晚了这么一小会儿,乃是因为家在宫外。
十福晋腿上运力,都要站起来告辞了,这会儿只好站起来见过四嫂,再陪哭一场。心道,别等会儿再来个三嫂、五嫂、七嫂、八嫂啊!
三嫂五嫂没来,八嫂也没来。畅春园那里,二嫂差人过来了,到了一看,三嫂、五嫂、七嫂、八嫂都叫二嫂截走了。
妯娌见面,直入主题,来,哭吧。
十福晋:我才新婚啊!蜜月刚过呢。
哭过一回,又商议了一下,淑嘉道:“五公主灵柩未至,公主府那里还未支应起来,我们很该去永和宫那里看看德妃母。旁的事儿,先看礼部那里怎么安排,何日到京、何日出殡等。”
还没去看过德妃的自是赞成,看过了的也不好反对,十福晋又郁闷了一回:还要去哭!
德妃又出来陪着哭了一回,直到哭昏过来,福晋们这才完成任务地回来。
淑嘉回到无逸斋,胤礽正在看丧事的流程。公主丧,自有定制,不过因五公主是皇太后抚养,又颇得康熙喜欢,大家不得不慎重一点,还特意请皇太子来拿个主意。
“回来了?你前脚去宫里,老三他们几个后脚就过来了。”胤礽微哂。
淑嘉接过湿热的帕子敷眼睛:“皇太后祖母与汗阿玛都颇喜欢五公主,他们慎重些也是应该的。”
胤礽道:“汗阿玛对哪个儿女都是喜欢的。”
淑嘉接过茶来,她在畅春园跟妯娌们哭了一场,又到永和宫哭了一场,需要补充水份。胤礽伸手拦了:“不要喝凉茶,对嗓子不好,你刚哭用,用点儿温的。”
“呃?嗳。”
淑嘉缓缓地嗓着温热的茶水,心道胤礽越发像在打机锋了。胤礽已经在说了:“近来烦心的事儿多,五公主灵柩将至,八月里圣驾返京之后,就是那几个纳侧的事儿,咱们也就只能歇到那会儿了。”
淑嘉一算日子:“今年闰六月,还有将近三个月的时光呢。你……”
“我歇着就是了”,胤礽满不在乎地说,“三个月还能养废了我?”
淑嘉听到这个‘废’字,耳根一跳:“你在说什么呀?休养休养,休息完了,你还得起来干活儿呢。”
胤礽笑道:“不错,歇好了才有力气接着玩儿。”
淑嘉觉得他越来越像个神棍了。
“这些人,早上还漏了条消息,汗阿玛在五公主死后,难过得少吃了一顿饭,我得接着写请安折子了……”
皇太子在为日后接着“玩”而蓄力,康熙正在焦头烂额。
五公主刚去世,他正难过着呢。皇太后又是一个需要别人安慰的老太太,本来带着五公主倒可为老太太解颐,五公主又死了,引来了皇太后的哀愁。
本来么,死了女儿,当爹的伤心得吃不下饭很正常。换到了皇帝家,皇帝一不吃饭,下面就慌了神了。先是胤禔为首的皇子们,上一刻还在跟康熙一块儿哭呢,一听康熙没吃饭,又排着队来安慰康熙:您不能糟蹋自己的身体啊,您要可了劲儿地吃饭啊!
胤禔这劝康熙绝对是真心实意的,康熙年纪不小了,放到这今年代出个意外也很正常。本来心情不好就容易生病,再不吃饭,出个万一……太子可就要高兴了,大阿哥可就要坏事儿了。
胤禔劝得最是殷勤。四阿哥死了亲妹子、十四阿哥死了亲姐姐,自己都还带着郁闷,如何劝得住康熙?旁的阿哥又偏小些,胤禔表现得很积极:“汗阿玛,您纵是伤心难过,也要保重自己啊!逝者已矣,生者还在呢,您不用膳,皇太后祖母也不用膳,儿子们心下惶恐……”说着还哭了出来。
在康熙看来,胤禔是二且鲁莽的,但是却有一样优点:家庭观念非常好。所谓公道自在人心,胤禔的小家庭是个非常规范标准的封建样板,在维护家庭秩序方面他是诸皇子里做得最好的,这一点胤礽也不能否认。康熙见是胤禔来劝,平素在他身上灌注的心血也是不少,长叹了一口气,又看儿孙们都守在身边,很是抚慰了他丧女之后悲凉的心。
康熙哀恸的心情开始打折,接着,大臣们在短暂的碰头会之后,也过来请皇帝节哀,以天下为重。康熙的哀恸之意渐去,理智回笼:“朕去看看皇太后,你们也来罢,陪皇太后说说话,许能令她心情好些。”
又看弘旦也在,想把他也带过去,皇太后见了曾孙,哀恸也能少一点:“取碟子点心来给弘旦阿哥用”,摸摸弘旦的脑袋,“你先吃一点,吃完了咱们去看皇太后。”
弘旦抓着康熙的袖子:“玛法不吃,孙儿也不饿,孙儿现在就随玛法一块儿去。”
胤禔心里破口大骂:你老子就坏,你更阴险!
康熙握着弘旦的小手,弯下腰:“咱们这就看皇太后去。”
皇太后是个单纯的人,为五公主正伤心,看到康熙一副沉痛的样子,她开始担心康熙了:“皇帝!你这是怎么了?孩子去了,你也不要这样啊。”
弘旦非常识趣地告状:“玛法听说您没用膳,玛法自己也不用膳了。”
皇太后急了:“皇帝!”
康熙故意嗔了弘旦一眼,又劝皇太后:“臣与皇太后所思相同、所痛相同、所惜相同。您难过,我也难过,可是日子也还得过,您看看,您还有这些儿孙不是?”
皇太后被一堆相同绕晕,轻易地就被劝动了,康熙亲眼看着她吃了一碗米饭,还用了些小菜,这才回来吃饭。
胤禔等人还要跟着过来劝康熙吃饭,康熙大手一挥:“朕无妨,你们也去吃饭罢,五公主返京时,你们去送送她。”
胤禔眼巴巴地看着康熙指着一道炖牛肉:“盛这个给弘旦阿哥”,关心地对乖孙子道,“口内禁宰牛,哪怕是朕,要吃牛肉也要等到每年到了草原上才能解馋呢。”
弘旦点点头:“口内耕牛珍贵,要用于农事。这里牛羊就是拿来吃的。功用不同。”
“正是。”
胤禔跺脚走了,康熙眯眯眼睛,懒得跟他计较了,垂下眼来看弘旦。弘旦正起身接了魏珠盛出来的一碟子牛肉,根本没理会他大伯的不礼貌举动。
祖孙俩吃完了饭,康熙对弘旦道:“你十四叔心绪不宁,这几天就叫你十三叔教导你。”弘旦懂事地点头:“孙儿明白的,孙儿等会儿先看看四叔和十四叔再上课成不成?”
康熙起身,跟弘旦一起散步消食:“也好。去看看就回,不要闹他太久。”
“嗻。”
“你还记得昨儿告诉你,蒙古有几部?哪部离京最近?”
“孙儿昨天背过的……”
一问一答,蹓完一圈儿,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弘旦去安慰他叔叔,康熙不得不集中精神处理另一件事:贵州葛彝寨苗人为乱。事发在康熙去热河之前,康熙到了热河,前线还没搞定。他还是得以国事为重,不停地调兵遣将。
苗人之乱范围不算很大,比之前的猺乱要小些,只是先前猺未平,如今苗又起,看起来有点烽火连天,康熙很希望早些平苗定猺而已。
猺乱大,康熙亲自调派几省人手,一一安排仔细。苗乱小,康熙想拿来给儿子们练一练手,让他们写一写方案,然后自己从中指出不足,也好从中发现儿子们的长处。
几个皇子拿出来的方案在康熙看来都不中意,头疼地给他们修改。这些孩子还是太嫩了些,需要历练历练才行。调兵?那就要加饷,你们没有算这方面的银子。战后抚恤也没想好,只想了阵亡将士,却忘了安置降人,不好好安置,官兵去后他们还会再反的。
这南边儿都出了什么毛病?两广还没平,贵州又闹腾起来了。
到了这个时候,不由又想起太子主政时的好处来了。新近下放锻炼的几个阿哥也很努力,仍算得上是新手,还是多头政治有内耗;比不得皇太子代理国事十几年,还一人作主干净利落。当年葛尔丹之乱,太子居中调度的时候,摊子比这个大,形势比这个严峻都做了下来,现在只是这些事情,居然还没有个全面的方案。
修改完了方案,打回来命令执行,然后加了一条:好好看看朕是怎么处置的,你们要吸引经验教训,找找不足!
批完了折子,写信给胤礽:你要早点好起来啊!你爹我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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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扑灭被当时主流社会称为“作乱”的活动,必须有各处协调配合。军需后勤、合围援军、军事系统与行政系统的关系等等等等,场面有些大。而在去年,还有个猺人为乱,地点跟贵州还很近,四下里调了很多部队去支援平猺。
现在又有一地出了乱子,如何协调各部关系,使抽调了部队的地方保持安定团结,又如何从别处另择一军来协助平苗寨。这些都是阿哥们还没开始接触的事情,既使有大臣帮忙,还是手忙脚乱。
胤禩算是上手很快的,胤祉算是接触较早的,这两人还是很没主意——他们的长处主要是在涉及民政的方面,至于军事方面,也就是跟康熙出征了一回,那一回后勤还是太子给坐镇京中提供的。
现在轮到他们提供军需了,才发现这其中的千头百绪。比如调马,北方的马到南方容易出疫病,则马从何处出?比如调兵,同样的,贵州这地方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又是夏天,调哪里的兵合适?周围的兵很多支援平猺之战去了。
几个皇子写报告前也试探着问胤礽的意思,胤礽当时正‘养病’,不置可否。等到看到了康熙要求他快点好起来的信之后,才写信给康熙:“诸兄弟之节略,儿臣已看过,略显生涩,儿臣并未多言。儿臣想,汗阿玛用诸兄弟,亦是考其本事、促其才干。玉不琢不成器,汗阿玛派给兄弟们的差使,便是要历练他们,此时历练出来了,下回便可为汗阿玛分忧,此唯汗阿玛察之。”
康熙发急只是一时,见了胤礽来信,心里早平静了下来,回信道:“你说的是,军国大事,无朕谕旨,他们作不了主,万事有朕。你安心休养,朕也盼你早日康复好帮朕。”
胤祉等照办了康熙的指示,开始吸取教训,拟定新方案。胤禩于这些事务颇有才干,最早拿出了后续的方案,胤祉又不服气。胤祉心里,自己是哥哥,胤禩这个弟弟先想出了办法,他面上也不好看,必想挑出一点问题来才好,看来看去,又看不出毛病来。
最后,胤祉道:“太子还在京中呢,不如请示太子如何?”反正汗阿玛的旨意里提到‘昔征葛尔丹时皇太子留守,所办诸事咸合朕意,汝等当用心学习’。你胤禩才办差多久?哪怕这个方案有亮点,也比不上太子这个老手。太子一出手,准能把你这些亮点都概括了。
胤禩道:“汗阿玛把差使给了我们,这又是军国大事,领差使的人不请示汗阿玛,倒先泄漏出去于理不合。”
胤祉自认文采风流,儒雅可亲,结果人家更乐于亲近胤禩,此时听胤禩反对他,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他也杠上了:“汗阿玛临行,不是也说过‘凡朝中有事,必使皇太子知之’的么?”
“告知可不是拿主意。”
“你怎么就不想问问太子的意思呢?”是不是眼里没有皇太子啊?
争执不下,想要投票表决。
留京的成长皇子都来了,老五、老七当布景板,干脆说:“我们听大家的。”
辩论开始,老三、老八各执一词。胤祉只说一条:“上回咱们的折子汗阿玛并不满意,汗阿玛又说“凡朝中有事,必使皇太子知之’,现在军情紧急,我们的主意汗阿玛又说不好,为何不可请太子拿个主意?”
是这个理啊,老五老七有所松动。
胤禩道:“汗阿玛只说告皇太子知道,可不是把事情都交给太子的。太子正在休养,我们这样拿事情去烦他,他是帮我们呢,还是不帮?帮了,是帮着我们办差,可差使是汗阿玛交给我们的;不帮,又恐落了我们的面子。这是使太子为难呢,太子岂会高兴?”
得罪人了你知不知道啊?帮了咱们,是他越俎代疱,也是咱们无能。不帮咱们,你都求了,兄弟面子上又过不去。你觉得是拍了太子的马屁了,也要看太子是不是在扬蹄子。太子看起来不二啊!你把他架到火上烤了,他回来能推你进火炕你信不信?
老九力挺老八:“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