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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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山传-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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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已经开始发作了,就算医圣亲临,六个时辰之内只怕也配不出解药。侯大总管见多识广,一定知道我没有说谎。”

侯大总管看看发呆的方心愚,只能叹气:“的确如此。不过我还是想问一问你,小方曾在梅山先生门下学过三年,等闲毒物,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你能否告诉我,你是怎么样令他中毒的?”

小青嫣然一笑:“人家正等着你问这句话呢。这毒可不是我下的。那晚方公子留下来时,我下厨去给他弄夜宵,本打算在夜宵中下毒,可是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黑瘦黑瘦的小道士,点了我的穴道,还嘲笑我说方公子颇得梅山先生真传,我下的这种毒根本就骗不过他。我假装不懂他的话,他就威胁我说要去告诉方公子。我只好听他的安排,陪着方公子服了一个月那小道士调配出来的药膳。末了那小道士说,药膳中配出来的毒,名为子午追魂,会在天机老人七十大寿那天发作,算是他送的一件寿礼。至于解药,他给了我,我又给了我们家小姐收藏。”

侯大总管与唐廷玉对视一眼。赵鹏注意到他们交换的目光,他们是不是已经知道下毒的人是谁?

小青道:“打开水门,请我家小姐进来吧,她不耐烦久等的。”

天机老人一挥手道:“打开水门!”他倒要看看,对方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

方心愚被抬了下去,唐廷玉略一踌躇,也跟着退了下去。解开方心愚所中的毒,是头等大事,虽然他猜想小青口中的小姐可能会是云梦,也只能暂时抛开。何况在座的还有侯大总管,他尽可以放心离开。

风过处白梅残雪纷落如雨,一叶轻舟自梅林水道中冉冉而来,泊在石坪边缘,蒙着面纱的云梦立在舟中,朗朗寒星似的眼睛令人不敢正视;船尾的两名婢女,生得一模一样,亭亭玉立。划船的是一个漆黑粗壮的昆仑奴,赤足,脚前放一个三尺来长、铁锈斑斑的铁盒。云梦身后随着一名容色冰冷的黄衫侍儿,持一管翡翠绿的玉箫,长袖低垂,半掩着箫尾坠的明珠和碧色流苏。身前则是个人艳如花的红衣少妇。

小青疾步至小舟前跪下:“回小姐,小青幸不辱命。”云梦轻轻“唔”了一声,小青退立到红衣少妇身旁。

天机老人望着云梦:“你就是东海王的女儿吧?你今天是为东海王而来?”经由赵鹏的宣扬,江东武林早已经得知云梦的身份与即将踏上江东的消息。

云梦淡然答道:“今天不是。方老太爷,你是否还记得原本住在这儿的朱家?”

天机老人微微动容:“记得。”

云梦:“当年方老太爷召集群雄,设下火焰阵,一夜之间朱家上下七十余口葬于火海。这是方老太爷平生最得意的一件杰作吧?”

老人默然,过一会儿,才道:“朱家号为灭绝门,凡得罪他们的人,都合家甚至合族灭绝。那时老夫年轻气盛,激于义愤,设下这绝户计,过后想起,的确有伤天和,所以从那以后我再未用火。”

云梦冷冷地道:“朱家并没有灭绝。当时长房的一个外室已有了身孕,火焰阵发动时,她正好在东山娘家居丧,一看见火光冲天,便驾舟逃入了太湖。你们后来查出有这么一个妇人,派人去暗杀,错杀了她的妹妹。她后来生下一个儿子,四十年来,母子俩相继含恨而逝,只遗下了孙女儿阿红,拜在我的座下,请我帮助她与方老太爷公平一战,以了却祖母与父亲的遗愿。”

梅园中一片静寂,听着天机老人慢慢说道:“好,我答应你。”

云梦的眼中浮起一抹微笑:“我知道你会答应的。世人眼中,方公子是不成器的纨绔子弟,但我知道他的真正价值。如果阿红胜了,天机府这块宝地物归原主,方家不得携走一丝半纸;如果阿红输了,我立即为方公子解毒,连带当年东海一役的恩怨也一笔勾销,永不相犯。方老太爷认为这公平吗?”

天机老人叹息道:“我似乎别无选择。但我还是希望,无论胜负,都放过心愚,他与此事无关。”

云梦哂然微笑:“恐怕不行。我们都别无选择,你只有放手一搏。”

僮儿收拾走红线毯与几案,客人都退到一边。红衣少妇自昆仑奴手中的铁盒内取出一根三尺来长的短棒,待要下船,却又跪在云梦面前低声说道:“小姐,多谢你成全阿红一生的心愿。”云梦没有说话,只伸手扶起了她。阿红决然的神情,让凝神注视她们一举一动的赵鹏颇为不安。

阿红走到石坪地中站定。棒身黝黯,但铁锈在春阳里闪烁着微微的蓝光。“风雷棒?你是东海风家的什么人?”天机老人有些吃惊地问。东海风家世代为盗,后被异军突起的东海王收服,成为他的得力干将,又随着东海王的被剿灭而销声匿迹。

阿红的面容宁静而肃穆,一字一字地道:“我是风家的媳妇,但今天只为朱家而来。请——”

僮儿替天机老人除下外袍,递上一把同样黝黯、毫不起眼的小铁斧。他们在石坪地中对峙着,阿红绕着天机老人缓缓游走。日光微斜,绚丽的红衣映着日光,令天机老人微微眯起了眼睛。阿红即刻跃起,人棒合一,如一箭裂日,直取他咽喉,竟将辽东摩天岭的一字剑式化入了棒招。天机老人斜身挥斧格挡,棒上细小的蓝色火星飞溅在两人脸上手上。风雷棒在斧头上一压,借力跃起,自空中飞扑而下,直取天机老人天灵;天机老人回首,使弯弓射天狼式,格开铁棒,左手自蓝火中扣向阿红的琵琶骨。

阿红虽然蛮勇,毕竟功力与天机老人相去太远,战不多时,已经受伤数处,却只咬牙坚持,决不言退。铁斧再次横削过来时,阿红回棒格挡,同时飞足踢向天机老人下盘;天机老人纵身让过,斧柄一横,敲在阿红右小臂上,骨折之声清脆可闻,风雷棒脱手,被铁斧横击,飞向梅池。阿红眉一竖,蓦地大吼一声,震得树头梅花残雪簌簌而落,左掌去势如箭,劈面击向天机老人。天机老人只觉脚下迟迈,闪避不及,只得扬手飞斧,阿红竟不避不让,飞斧直嵌入她胸口,却阻不住她的去势,左掌仍然击中了天机老人的右胸,天机老人竟然被掌力击得向后飞掠,跌入了梅池。阿红僵立片刻,倒在了地上,红润的脸颊迅速变得苍白,而嘴角兀自噙着笑意。

僮儿忙入池救出天机老人,让侯大总管救治。那黄衫侍儿将阿红抱到小舟中,云梦将左手搭在阿红腕上。过了一会儿,轻轻收回。阿红在中斧之际已然无救,天机老人也合上了眼。

侯大总管洗净了双手,用丝巾仔细拭净,一边吩咐让那两名小僮下去用凉水洗身换衣,并嘱其切切不可用热水。之后才向云梦说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们,没想到风雷棒上不是锈蚀的铁粉,而是绝迹已近百年的蛇鳞粉;更没想到以阿红的年纪,居然也能够练成开山掌,毕竟百年来能够练成此掌的人,最年轻也在四十开外了。看来渤海蛇岛以毒物催发潜力的练功方法的确霸道。”

云梦不由震惊于侯大总管的博闻多识。传说宣王府有一个巨大的资料库,百年来武林中的种种人事,只要稍有价值,都能在其中找到有关记载。而侯大总管的头脑,却能装下整个宝库里的资料,随时加以利用。现在梅园中的人们总算明白他为什么能掌管宣王府了。

见云梦只淡然以对,侯大总管又说道:“今日之事,我既然在座,便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云梦微微一笑:“敬请赐教。”一语未完,身形翩然飞起,落在石坪地上。午后慵懒的春风吹起她的大氅,露出里面雪白的贡绸衣袍,广袖楚腰,玉带珠履,裙幅上以银线绣五福梅花,极是精美雅致。

宝儿在赵鹏耳边小声道:“公子爷,那梅花是临安永和坊的绣工。”永和坊的制品,只供宫中用。赵鹏知道宝儿的眼光不会错——云梦与宫廷有关系?难道宫廷在暗中支持她对付财倾天下的姑苏赵府与名高震主的宣王府?否则以她的身份,怎么可能如此肆无忌惮地在江东公开露面?他的心忽地沉了下去,想起一直对宣王府的威望和姑苏赵府的财富虎视眈眈的太师贾似道,自己一手推动姑苏赵府与宣王府接近,究竟是福是祸?如果他坐在贾太师和当今官家的位置上,又会做些什么?赵鹏更注意到,短短几个月间,云梦的神情气度之间,已经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当日海上所见的那种英风锐气已有所淡化,代之而起的是隐隐显现的神女峰弟子的秀逸缥缈。是不是因为这几个月间发生了一些事情,令她所修习的巫山云雨一脉的武功更精进了一层,从而改变了她的气质?

云梦寒星似的眼静静地扫视过众人,侯大总管肥大的身躯仿佛正在膨胀,煞气重重。云梦慢慢张开双臂,如巨蝶缓缓展翅。但是她蓄势待发的神情忽然微微有了一丝波动,与此同时赵鹏也看见了自梅园门口快步进来的唐廷玉,唐廷玉一边走近一边说道:“侯大总管,请稍候,我有话要说。”侯大总管微诧,但没有转过身去,仍然面对着云梦。

唐廷玉走近,在侯大总管耳边低声说道:“药奴正在分辨方心愚所中的毒是由哪些药物配成,不过还没有把握。我猜测解药也许就在她身上,我想趁与她动手的时候偷过来。”

侯大总管哑然失笑。当初将唐廷玉改名换姓送到丐帮中历练了半年,本意是想让他增广见闻,却不料他除了增广见闻之外还学了一招妙手空空。此举虽然不太光明正大,但也别无良策。只是若让他人见到唐廷玉的这种手段,难免心中嘀咕。

唐廷玉已明了侯大总管犹豫之中的忧虑,又低声说道:“我会说这是侯大总管传给我的如意手。”

侯大总管笑了起来:“好吧。”他向后退出数步,唐廷玉站到了他的位置上,向众人微笑道:“侯大总管的如意七式,我也学过,我与侯大总管也算有师徒之谊,今日就让我来代侯大总管一战吧。”

侯大总管含笑听着他这番话。梅园中人虽然吃惊,但素知侯大总管决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心中尽管疑虑,却没有人表示异议。云梦本是海雨天风独往独来的如虹气势,被唐廷玉这么一打岔,已削弱了不少,却偏偏对此有口难言,神情间不由隐隐露出一丝愠怒。她略停一停,才踏着翩然御风的步子,飘向唐廷玉。离他丈余时,忽地纵起,袖影漫卷,如行云出岫,冷香袭人。赵鹏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云梦将流云袖使得如此挥洒自如,只不知她其他几门武功是否也能有这样的造诣。

唐廷玉沉身,如意七式之“江上采风”应念而发,将袖影冷香撕成片缕,挥洒向梅林。云梦足尖在老梅树上一踏,又横飞过来,旋转着,足底卷起一股寒彻骨髓的气流,踏向唐廷玉的后颈。唐廷玉双手在头顶一交,第二式“周而复始”发出,浑厚的劲气托住云梦双足,身躯陀螺一般随着双手旋转不休,下逼的气流被旋转引入地下,一瞬间石坪地已被踏陷数寸。两人愈转愈疾,唐廷玉蓦地大喝一声,云梦被震得飞投入林中。唐廷玉随即跃出脚下的浅坑,梅林中忽然射出漫天花雨,花雨间弥漫着浓郁的酒香,令人醺然欲倒。

“满堂花醉三千客!好身手!”连见多识广的侯大总管也不由得为之喝彩。即使是泉州花家的花老大,也未必能在这样仓促的时间里将这一式发挥得这样尽善尽美。

唐廷玉头一缩埋入了自己怀中,身躯如圆球般在地上滚动,隐在衣内的手以“袖里乾坤”将飘落的花瓣隔衣托住,送入浅坑。花雨过后,唐廷玉才刚站起,大氅翻飞,云梦又已逼近,左手轻灵如采撷行云,右手刚猛如重锤锻铁,互为攻守,缠绕着寻找接近唐廷玉周身要害的机会。唐廷玉灵巧的手一伸一缩,第四式“划分阴阳”、第五式“李代桃僵”接连发出,至寒至暖两股气流被分开引入地下,石板片片裂开。

云梦眼中寒气森森,冷秋香色的左手轻轻带开唐廷玉的右手,若不着力地一拂,封住了他第六式“雪拥蓝关”后半式的变化,赤红的右手疾按向他的左胸。李应玄一众人大惊,但唐廷玉的胸肌往内一收,吸住了她的右手;左手如灵蛇吐信,舌尖一卷,第七式“称心如意”勾下了云梦的面纱。大家怔了一瞬,都讶然失声。云梦并非那种蛾眉樱唇的美丽女子,然而她的容颜宛如碧空一般明净无尘,令人一望之下,便不由得怦然心动。唐廷玉的脸上也显出错愕的神情,赵鹏大为不解,唐廷玉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云梦,怎么还会因为见到云梦的真面目而吃惊?

云梦的左掌在唐廷玉错愕的那一瞬间轻轻按在了他的右胸之上,唐廷玉来不及躲开,只能运力反震,两人都向后飘飞开去,云梦退入小舟中,迅速又掩上了面纱。有一刹那他们谁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很显然刚才交手时两人都受了一点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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