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对方,让日子过得平静安稳一些。如此,不仅我们可以轻松,我们的父母和家人也能更放心。”
容许听佟未一口气说完这些,面上的神情却始终不见变化。回忆那日往靖康公府上送聘礼时遭到的冷遇,容许很明白自己在佟家不受欢迎。恒聿曾说过佟未是佟家上下的掌上明珠,那也就意味着,是佟未对这门婚事极度不乐意。
而外界的传闻也丝毫不假,从佟大小姐这几句话不难看出,三从四德之类的确不存在于她生命里,新妇该有的娇羞腼腆在她身上分毫不见。
“那你想怎么样?”容许简单地反问了一句算作回应。
佟未一愣,继而回头看着那张铺满红艳艳被褥床单并洒了红枣、花生的喜床,柳眉微蹙,“比如……今晚我们怎么睡?总不见得大眼瞪小眼这样过一夜吧!以后还有数不清的晚上,我们又能熬多少天?”
容许清咳了一声,上前将床铺上的花生、枣子等吉祥东西拿下,卷了一床被子立在一边,面无表情道:“现在在京城,自然什么都我们说了算。但等我们回了杭城,家里有我娘她们……很多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既然你我已是夫妻,有些事情回避与否,其实没太多意义。”
佟未骄傲地看着容许,却没有说话。
“难道你不知道,我只是来京述职很快就要回杭城的?”容许补充了一句,“那天我对岳丈大人提过,并得到了允许。”
许是想到要和父母分离且从此相见不易,佟未眼圈骤红,但强忍了悲伤,对容许冷声道:“我自然知道的。但不管去了杭城后要如何,现在、现在我还不习惯身边睡一个陌生人。”话说得这样直接,佟未不禁羞赧。
明眸含露,几分悲伤锁在眉头,微微别过头掩饰心中羞涩,于是粉颈微露,自上一张白皙天然的美丽脸庞。容许眼中,新娘是如此妩媚动人,可……却是个完全陌生的人,甚至她的心,可能也永远不会属于自己。
心中一动,容许发现今晚的自己有些言不由衷。
“你能明白最好。”容许转过身,让自己的视线脱离美丽的新娘,“早点休息,明日我们还要进宫谢恩。另外,后天就要启程回杭城,所以明日下午就送你回门,当然……这些事情我都与岳丈岳母请示过。”
佟未缓缓走到喜床前,伸手放下鸳鸯帐子,口中喃喃显得很不情愿:“我知道,我都知道。”随即就钻入帐子里,竟合着一身凤冠霞帔躺下了。
回首看着被塞得密不透光的喜帐,莫名地,竟更想看见里头的新娘。嘴角微微一动,容许暗自苦笑,“难道,这就是恒聿说的,一见倾心?”
婚房外,阻止了喜客闹洞房的恒聿正准备离去,却在院门处遇见了从小跟着佟未的采薇,想起自那日一别再未见过佟未,他忍不住问:“你家小姐还好吗?”
采薇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在周围方无奈地叹道:“小姐回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了好几天,老爷夫人都不敢劝。最后还是大少爷把道理和小姐讲了,小姐才清醒过来。可今日出嫁时,小姐怎么也不肯上妆,旁人只道是小姐素来不喜欢胭脂蜜粉什么的,其实……”
第一章 春宵一刻(四)
恒聿心中仿佛压了一块大石般沉重,他记得的,佟未曾说过:
“女为悦己者容,这妆容自然要做给心上人看。聿哥哥,小未将来要把最美的那天留给你。”
采薇见恒聿神色凝重,心里也不是滋味,但还是认真道:“恒公子,奴婢是个小丫头,书虽读得少,但有些道理奴婢还是懂的。如今我家小姐已经是平南侯夫人了,她与您之前的那段……还是、还是不要叫人发现的好。您看我家夫人那么慈祥的一个人,但对几位少奶奶还是这般严厉的。而我家小姐往后要去杭城,京城离那儿那么远,万一姑爷家的老太太不喜欢我家小姐,夫人和老爷想护都护不到,如果再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那日子不知道要怎么过!”
恒聿看着采薇,无奈地苦笑,“这些话,是佟少祯要你嘱咐我的?”
采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垂首低声答:“大少爷嘱咐了,而夫人她……也叫奴婢今日若遇见您,一定把这些话说了。”
恒聿心中了然,拍了拍采薇的肩膀,“以后去了杭城,你家小姐就全靠你了。”说罢旋身离去,唯留采薇在门口目送他落寞的背影。
翌日,一切如容许所言依序进行着。进宫谢恩时,佟未的确从瑜贵妃的脸上看到了胜利者的姿态,她很悲哀自己成为一个帝王宠妃用来报复人的工具,于是有一个古怪的念头从心里冒出来――如果和容许相处愉快,那么瑜贵妃不就输了?而自己,也就不会沦为她报复容许的工具。
但这一切,可能吗?
俯首谢恩时佟未偷偷看了一眼容许,可这个男人还是一脸的冷漠,不笑不怒,真真一个冰做的人。
出宫后,这对新婚夫妇一起回了靖康公府,佟淮山与两个儿子在前厅与女婿说话,佟未则被母亲和嫂嫂们拉到了后院。
何美琦一直都挽着女儿的手,左也是嘱咐右也是嘱咐,直到支开了两个儿媳妇,才道:“好孩子,娘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了。婆婆不是娘,你和她隔了层肚皮就是两家人,再亲亲不过骨肉血亲,一个不愉快了就会闹矛盾。你是娘的闺女,你耍耍脾气闹闹性子,便是娘心里不痛快,过两日也就忘了。但你看看你的两个嫂子,她们可曾敢在娘面前耍脾气,若是敢,娘定要记一辈子了。娘不敢自诩是个好婆婆,但待你两个嫂嫂也算亲厚。可在娘心里,你和你的哥哥才是宝,娘可不敢违心地说我对你的嫂嫂也一视同仁不分彼此啊!”
佟未依偎着母亲,她不愿娘为自己担心,只乖巧地应道:“我不去惹那容老夫人不就好了,我好歹是靖康公的女儿,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想她不会太为难我,娘尽管放心就是。”
何美琦叹道:“就是因你的出身好,我们佟家比容家尊贵,你婆婆才容易心里不自在。你说的也对,少和她打交道,每日晨昏定省打个照面,平时就别在她眼前晃了。另外……”
“另外什么?”见母亲停了许久似在犹豫,佟未离开母亲的怀抱,起身报以一张笑盈盈的脸。
何美琦道:“这些天我派人打听了一下,听说自从两年前冯梓君的长子死后,她就认为长媳是不祥的人,于是处处为难她刻薄她,杭城那儿都传遍了。奈何容家位高权重,谁又敢说什么。可见……冯梓君不是个心善宽厚之人,你一定要多小心。好好照顾你的丈夫,不要让她有机会寻你的不是。”
佟未长眉稍紧,心里略感不安,疑惑道:“冯梓君就是容许的娘么?那娘你说这些到底是为了……”
何美琦看着女儿明亮清澈的眼睛,紧紧握了她的手低声道:“未儿,你和恒聿那些事情,千万不要叫别人知道了。娘不多说,你是聪明的孩子,一定能想明白的,是不是?”
听到这样的嘱咐,心里如翻江倒海般不自在。佟未轻轻靠上母亲的肩头,将一张悲伤的脸藏在她的身后。
脸上的神情可以藏匿,可心里的痛该怎么办?难道从今往后,恒聿就是连想也不能想的人?那一日为何要对他说这样决绝的话,明日就要走了,这一生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未儿啊。”何美琦轻抚女儿的背脊,语重心长道,“咱们无法抗拒命运,但咱们可以决定生活。往后的日子爹娘不在身边,你千万要好好照顾自己。容许这孩子看着有些冷冰冰有些木讷,但你要知道,能够驰骋疆场统帅三军的,一定与凡人不同。娘知道你心里只有恒聿,可你也得记住,从今往后容许才是你的丈夫,才是要与你相伴一生的男人。如果你一直都无法放下恒聿,那你这一生,都不会快活。”
饮下痛苦的泪水,佟未紧抿了嘴唇来压抑心中的悲伤,许久,终哽咽着答应母亲,“女儿一定不让您担心,一定过得好。”
第二章 容府(一)
千叮万嘱,女儿终究要离开。何美琦心中很明白,往后的日子只有靠女儿自己。
翌日一早,容宅的车队缓缓离开了京城,佟淮山与儿子均要上朝议事无人来送,只有宰相府三公子恒聿前来送别他的义兄。
将过城界,容许终推辞恒聿的相送,在界碑前道别。
华丽的马车内,佟未已是一袭妇人妆扮,只仍旧不施粉黛、素面朝天。髻上点翠凤凰微微一晃,但见纤指轻挑车幔,一道柔煦的日光洒入车厢。
“小姐,恒公子来送姑爷和您,这会儿想是要告别了。”采薇低低一声,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家小姐。
闻言别过头望向窗外,眸中所见,确是两位青年各自在马上话别。容许一身紫金袍子贵气十足,而恒聿不过家常的白底长袍,下摆依旧是仿佛水墨泼成山水,佟未记得,自己最爱恒聿这样的装束。
右手五指抚过一方朱漆锦盒,盒上的花纹细腻密匝,指尖难辨。
“采薇。”
听小姐唤,采薇无声的应了。
佟未深深吸一口气,轻轻放下车幔,亦不看那右手所覆的锦盒,只道:“替我送出去,说平南夫人多谢恒公子在京对容府的照顾,欢迎他往后来杭城游玩,与侯爷叙旧。”
采薇不置可否,一时愣在原地。
佟未没有生气,只是双手将锦盒奉上,递到采薇手中,“好薇儿,我明白你在想什么。所以,我不能带着它走。”
“我明白了。”采薇意识到盒内装着什么,小姐已然决绝,自己又何苦为她难过。于是拿了盒子,转身出了车厢去。
“恒公子,夫人吩咐奴婢……”
采薇的声音清脆伶俐,佟未在车内听得一清二楚,句句犹如尖锥刺剜着她的心。
当采薇回来,当车队再次启程,当马车与恒聿擦肩而过,佟未终忍不住眸中的泪水,颤抖的手紧紧握着车幔,却没有丝毫勇气去掀开它。
勒马立在原地,看着容宅车队缓缓从眼前驶过,当乘载了佟未的马车行到面前时,恒聿握着缰绳的手几乎磨出血泡。这一刻,他心爱的小未真的要离开了,从此她是容许的女人,自己一生不得再亲近。
打开那一方锦盒,里头卧了一支再普通不过的珠钗,但物轻意重,这是当年自己赠予佟未的定情物,曾许诺八抬大轿娶她进门,曾许诺给她一生幸福。
而今,一切结束。
而今,一切又重新开始。
日升月落,离开京城时春风尚起,将近杭城时已是初夏。耐不住舟车劳顿、经不住水土不服,几番折腾下来,未抵婆家,佟未先病倒了。于是车队不再前行,在距离杭城不到半日路程的地方停顿休息。
然而这一天,杭城容府内早已是张灯结彩预备着侯爷的归来,城内有头脸的人家也收到了容家的请柬,今日是容家二奶奶进门的日子,是平南侯与佟家小姐在杭城举办婚礼的日子。
容府正厅内,容老夫人冯梓君正与几位族中长辈寒暄。她着一身二品诰命夫人的服色,体态匀称不见中年发福之态,发髻上珠翠环绕极富贵雍容,面上似笑不笑内敛端庄,便是族中几位长辈在她面前,也稍让几分。
“老夫人!”
正当冯梓君满心期盼儿子归来时,却见管家吴林匆匆跑了回来,初夏时分,他竟跑湿了衣衫。
碍于几位族中长辈,冯梓君眉头微蹙,冷声问道,“不是派你去接二爷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这样火急火燎的,慌什么?”
可未等吴林答话,冯梓君身旁就响起一把温柔如水的娇嗔,“娘啊!这不用吴爷答都看得出了,定是出了什么岔子,二爷和我二嫂进不了城了吧!”
说话的正是冯梓君最小的媳妇林飞凤,林氏素来会讨好婆婆,容府上下数她最得老夫人喜欢,但今日这话却没能说道冯梓君心里去。
果然见婆婆睨了自己一眼,冷声道:“管别人?你倒替我把谋儿找回来啊?”
林飞凤面上一红,讪讪住了口,只管立在一边扯弄手里的丝帕。
几位叔伯见此刻情形尴尬,都寻了由头离开了正厅,方听冯梓君问道:“究竟怎么了?”
吴林答:“听说是二奶奶身子不好,一路过来就不见精神好的时候,昨晚上实在是不行了,二爷舍不得二奶奶再辛苦,于是就地休息,今日是断进不得城来。所以……派我快速回来向您禀报。您看……这帖子都发出去了,客人们也陆续来了。”
冯梓君心中大不自在,却也无可奈何,眼眸微转,吩咐道:“不要慌,酒席照摆,宾客既然来了,没有叫人家空着肚子回去的道理。大不了回头再摆一次,又不是折腾不起。”说着唤媳妇道,“飞凤你先和吴林出去向各家老爷夫人道歉,请大家在府里用了酒席再走。我去换了衣服就来。”
林飞凤方又得意起来,满口答应,赶着与吴林出了厅堂去。
这厢冯梓君扶了丫头正准备退回内堂,忽然瞥见长媳带着侍女捧了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