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肆意轻快的年少时光,到如今,还剩下什么呢?回忆再美好,隔着这十多年的时光,也已经冰凉了。季子柔想起曾经在某本书上看到的一句话:想当初,骂一句先心痛,到如今,打一场也是空。多么切合她和江笑峰的际遇啊。
一包烟已经抽得差不多了,季子柔准备上床睡觉。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显示的是陌生号码,这大半夜的,不会又是坑爹的广告推销电话吧,犹豫了一会,手机执着地开始响第二遍。
她这才接了起来。
“我在清江广场,你马上过来,我要见你。”电话那头说道。
完全是下命令的语气,容不得一点商量的余地,隔了那么多年,季子柔仍然听的出来是江笑峰的声音。她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四十八分,他是疯了吗,这么寒冷的深夜跑到那个鬼地方去受冻。清江广场依清江江滩而建,也算这个城市的地标级建筑之一,夏天的时候会有很多市民在广场上玩,但是到了冬天去的人就少了很多,因为对面清江江面吹来的风会实在让人冻得受不了。
季子柔沉默了一会,心里想着怎么回答他。
你一定要来,江笑峰在电话那头说,你不来,我通过乔立恒通过其它方法我还是一定会找到你的,我想以你和乔立恒现在的关系,你一定不想让他知道我们的过去吧。
他误会了,但是她还是不想解释,“好,我半个小时后到。”挂了手机,从衣柜里随手取了件羊绒的斗篷套在身上,戴上一顶毛线帽子就出门了。
半个小时候后,季子柔准时出现在清江广场。这一路上,她一直在心里想,见到江笑峰,她该说什么呢,江笑峰又会对她说什么呢。没有答案,因为生活总是充满意外的。
广场上灯光璀璨,但是由于夜深了,天气又刺骨地寒冷,除了江笑峰,广场上没有任何人。季子柔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他。
“你好,江笑峰!”季子柔像见到久违的老朋友一样问候他。
江笑峰扔掉烟头,狠狠踩了两脚,然后说道:“你还是来见我了。”
季子柔的心狠狠颤了一下,缓缓开口,我以为这辈子我们都不会再见了,现在,终于见到你了,你过得还不错,我也过得不错,这样也挺好啊。
“我们去那边坐下来谈。”江笑峰几乎是拽着季子柔的手,地走在积雪越来越厚的广场上,几十米外的望角咖啡店,氤氲的灯光在寒风中摇晃着。
店内暖气开得很足,要了一间包厢,点了一壶热可可,两人坐了下来。季子柔摘下帽子,江笑峰细心地帮她理了理弄乱的鬓角,她有些不自在,身子往后缩了缩。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江笑峰恍然道,“季子柔,你不觉得这句诗很是应了此时此刻的景么?”
季子柔有点难过,不知道说什么好。
“季子柔,你记不记得,我们以前也来过这里喝咖啡?”江笑峰自顾说道,“我清楚记得,那是我们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我们俩,还有沈寻、方维珍我们四个人,坐在那个叫英格丽褒曼的包厢里,准备理清一场错误的感情。那个时候,我以为只要我离开了方维珍,你就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可是,我想错了,过去了这么多年,你的心从来就没有真正属于过我。有时候我在想,你的心到底是什么长成的,怎么可以那么狠心推开我一次又一次。”
“过去那么久的事了,我都不记得了。”季子柔淡淡地说。
不记得了?你的记性可不太好呢,我可都记得一清二楚。甚至包括后来那些事,我也都还记得,我记得你甚至说过将来会嫁给我,我们会有一个温馨的家。你不是连这个也忘了吧?江笑峰讽刺问道
忘了,都已经忘了。季子柔答道。
“你怎么能忘呢,做了亏心事的人还能这么心安理得,那样悄无声息地从我的世界里消失掉。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我以为你死了,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凭空消失了,没有给我留下任何音讯,我有多难过多担心你知道吗?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因为那五万块钱,你的离开是因为那五万块钱吧,我知道你那个时候急着用钱,可是你为什么不跟我讲,如果你告诉我了,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帮你筹到那些钱的,为了区区的五万块钱,你就把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给出卖了,把我们的幸福的未来给断送了。”提起当年的事,江笑峰恨得眼睛里要喷出火花了。
季子柔愣了一下,五万块钱的出卖?
江笑峰嘲笑道,五万块钱,我也觉得很讽刺呢,算是分手费么,我倒宁愿你一分钱都别留给我,你不仅侮辱了我,还侮辱了你自己,我以为我们的感情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只不过在你眼里我们的感情只值五万块。
季子柔望着坐在对面的江笑峰开口道,不是这样的!
当年的离开,的确是因为那五万块钱,但是其中的过程和理由,绝不是江笑峰想象的那样。
那又是哪样呢,江笑峰反问道,离开我以后一下拿出了那么多分手费,你父亲的手术也有钱做了,你那时候一个尚未毕业的大学生,家境又不好,我实在想象不出你从哪里弄来的那么多钱,不过,对于一个有点姿色的年轻女孩来讲,如果肯舍下自尊,筹到这笔钱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季子柔的心似乎被凌迟了一遍,泪眼婆娑之中深深吸了一口气,思索了一会儿。事到如今,江笑峰已经结婚了,不管当初的情况如何,现在再来解释又有何意义呢。
过去千错万错都是我不对,如果恨我能让你快乐那么你就继续恨吧,可是你现在也已经结婚了,你在别人身上找到了幸福,何必再跟我一般见识呢。季子柔道。
“你以为我还能幸福,从你消失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幸福了,”江笑峰绝望道,“我以为我们这辈子再也不会见面了,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再次出现呢,我没有幸福一天过,你为什么现在还能心安理得过得这么好呢?”
“你现在把我约出来就是为了羞辱我么?那么很好,你的效果达到了。”季子柔忍住眼泪说道。
江笑峰心里忽然软了下来,“你难道就没有什么好解释么”?话一问出口就后悔了,他恨自己,为什么到现在还是会被她的眼泪蒙蔽。
解释,怎么解释呢。季子柔想起那个夏天的半夜,自己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她和江笑峰租的房子里,打开卧室房灯的那一刻,看到躺在床上熟睡着的另外一个女孩儿,仓皇而逃的自己到现在仍然没想通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些事情,现在再来解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的确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季子柔无所谓道。
江笑峰的心再次愤怒而绝望,“真可笑,刚刚我甚至还在想,如果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也许甚至就自欺欺人地原谅你了,你看你连撒谎都懒得撒。”
原谅?季子柔心里想,我何须你的原谅呢,况且已经是使君有妇的人了,原谅不原谅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再见,不,应该是永不再见,我祝你永不幸福。江笑峰站起来离开,季子柔似乎看见了他眼里闪烁的潮湿光芒。
幸不幸福对我来说有什么关系呢,早就忘记幸福的模样了。季子柔木然想道。
季子柔一个人在望角咖啡坐了一夜。因为与江笑峰的重逢,又想起很多以前的旧事。
季子柔记得,那年夏天,在这家望角咖啡,这家咖啡厅的包厢都是以外国女明星的名字命名的,在那个叫英格丽褒曼的包厢里,江笑峰向季子柔表白,同时向方维珍提出了分手,方维珍哭得像泪人一样。
说起来多可笑,当初方维珍还是经她介绍才认识江笑峰的。方维珍是季子柔的好朋友,典型的理科女生,想问题做事情都直接干脆。在认识了江笑峰有一段时间以后,有一天,方维珍问季子柔:“你是不是喜欢江笑峰啊?”
出于女生的矜持和父母不许早恋的教导,她几乎条件反射似地说道:“没有的事,我们只是好哥们而已。”
方维珍说,那我就放心了,我以为你喜欢江笑峰呢。我好喜欢他呀,我真怕你也喜欢他,这样一来我们好姐妹喜欢上同一个男生多不好啊。
季子柔心里忽然难过起来,但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她还特意强调道,你放心,我才不会喜欢那么没品的人。
方维珍说,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你说江笑峰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呢,会不会喜欢我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季子柔懒懒应道。
你不是她好哥们嘛,你怎么不知道?要不这样,你帮我带封信给他。说着,方维珍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叠成心形的彩色信纸塞到季子柔手里,不许偷看哦。
季子柔接过那颗心,心想这就是所谓的情书吧。
见到江笑峰的时候,她一直都不想拿出那颗心,她害怕他真的喜欢上方维珍。但是,出于一种想试探一下的心理,在方维珍催问了几次以后,她还是把那颗心交给了江笑峰。
江笑峰当着她的面打开那颗心,她心里紧张极了,她多么希望他看完以后如她期望的那样说一声“无聊”,然后顺手丢进垃圾桶,因为他以前收到别的女生写的情书时都是这么做的。
他慢吞吞看完信,然后问季子柔,这是你写的?
季子柔脸红了,啊?完全不明白江笑峰的意思。
“怎么不署名字呢?”江笑峰问。
季子柔松了口气,“方维珍叫我交给你的,她为了写这封信,熬了一个星期呢。”
“哦,那你觉得如何呢,我跟她在一起合适么?”江笑峰问。
季子柔违心说道,“关我什么事,这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难道你就一点点都不吃醋?”江笑峰继续追问。
又是可怕的自尊作祟,季子柔再次违心说道,我吃什么醋,你以为你是人民币,人见人爱啊。
好,很好,我知道了。江笑峰愤愤答道。那个时候,江笑峰心里有多难过,他以为,季子柔是明白他的心的,谁知道她却亲手把自己推向了别人。
季子柔想,你知道什么呢?我只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你,谁知道你就那么经不住考验呢?原来你可以这么轻易地喜欢上别人,原来你的心里没有我,原来都是我一个人的自作多情自以为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江笑峰就这样跟方维珍走到了一起,看着他们每天出双入对,季子柔心里越来越绝望,但是越是绝望她就装得越坚强,把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学习成绩也未见得有多大的提高。
后来开春了,进入高三下学期了,季子柔决定彻底远离江笑峰,认真备战高考。在新学期第一次月考后重新分座位的时候,季子柔放弃了跟江笑峰同桌。在这个竞争激烈的学校,学生之间的竞争也是十分激烈的,班上每个月会重新分一次座位,其实与其说是分座位不如说是抢座位,班主任把座次图在黑板上画出来,然后按照每次月考成绩排名,让学生自己依次上台在自己想要的位子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江笑峰几乎每次都考第一,所以几乎总是第一个上去选座位,然后在自己的旁边写上季子柔的名字。但是这一次,季子柔没有依他,在轮到她的时候,她径直走上讲台,擦掉了自己的名字,看到数学课代表沈寻旁边的座位还是空的,她就在沈寻的旁边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江笑峰坐在下面望着季子柔的所作所为,然后望着她又搬动着自己的书走去了新的座位,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她居然拒绝当他同桌,对于骄傲的他是何等的耻辱。虽然近来两人的说话越来越少,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她已然厌恶他到这一步了,这样不留情面地想离开他。
自那以后,两人再无话可说,虽然同处一间教室,都当彼此是空气。偶尔在走廊遇见江笑峰和方维珍约会的情景,季子柔忍住了内伤迅速回到自己位子上看书,恨不得在自己的掌心刻下静心二字方能压住心头翻滚的暗涌。
新同桌沈寻比起江笑峰性格要可爱得多,遇到季子柔不懂的题目,他都会耐心细致地讲解,不像江笑峰当初动不动就吼她说她笨。不光是在学习上,在生活上沈寻对她也是十分关照,为了让她多看会书,沈寻每天都帮她买早餐中餐,而她也很自觉地替沈寻洗起碗来。
这些看在江笑峰眼里不是没有难过的,他嫉妒得要发疯了,但是年少时古怪的自尊心让他无法回头去找季子柔认错,他把内心的嫉妒化作对方维珍加倍的呵护上,想以此来刺激报复季子柔的疏离。
春末夏初的时候,季子柔大病了一场,连着发了几天的高烧,一直请假在家打针。沈寻每天放学后带着试卷和笔记去她家里帮她温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