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说出那逆贼给父亲的绝笔书,不免心中思潮迭起,感叹此乃真英雄!
张萍萍更是目光都直了。
董婉盯着她,继续道:“他给妻子的绝笔,却迟迟落不下笔去,夜幕降临,思索良久,终于拿了妻子所赠的一片方巾,以鲜血书就。”
深吸了口气,董婉的睫毛颤抖了一下,把笔记本摊开,用略微低哑的声音念道:“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为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吾作此书,泪珠和笔墨齐下,不能竟书而欲搁笔。又恐汝不察吾衷,谓吾忍舍汝而死,谓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为汝言之……”
说到动情处,张萍萍的眼泪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尤其是第二段。
‘吾至爱汝!即此爱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吾自遇汝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然遍地腥云,满街狼犬,称心快意,几家能够?’
转变为白话文——‘ ; ;我非常爱你,也就是爱你的这一意念,促使我勇敢地赴死。我自从结识你以来,常希望天下的有情人都能结为夫妇;然而遍地血腥阴云,满街凶狼恶犬,有几家能称心满意?’
几句话,不只是张萍萍,连张萍萍的那位姐姐,外国史的助教,眼睛都红了,也有老师顺手就关上门,生怕让外面人听到。
张萍萍愣愣地念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他也说过,他也说过这样的话!”
董婉叹了口气,握住张萍萍的肩膀:“我先生的这位朋友,最大的愿望,其实是希望妻子比自己早死,留下的人,注定要承受更多的痛苦,他不希望妻子痛苦,宁愿自己一个人承担失去的折磨。”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张萍萍咬咬牙,低着头揪着自己的衣角,小声问道。
董婉沉默了片刻,自然不能把真正的结局告诉这个女孩儿,她幽幽一叹:“他的妻子当然悲痛,但她必须用自己单薄的身体,为自己的爱人善后,替他赡养父母,照顾弟妹,孝顺自家的老人,让自己活得快快乐乐,好让他在九泉之下能够瞑目,那当然很痛苦,很绝望,她的丈夫也不愿意让她承受这样的绝望,但作为一个妻子,为了自己的爱人承受那些,岂不是应该的?如果做不到,不是让丈夫连死也不能安心?”
“他的妻子不但好好活了下去,还努力活得更好,去读书,学习,结交朋友,放开胸怀,过得幸福又快乐,人看着都比以前年轻好几岁。”
董婉长叹一声,站起身,从讲台上拿了一根粉笔,回头就在黑板上开始写字——致橡树!
一边写,一边读:“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籍; ;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甚至日光。甚至春雨。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坚贞就在这里: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
她记忆多少有些模糊,但一写,却很流畅就写了出来。
在场的学生听着听着,眼眶微微发热。
董婉叹气:“你应该学着当木棉!”
张萍萍也愣住,呢喃自语,一遍又一遍地诵读,脸上的悲痛之情并未消减,却忽然一下子抑制不住,痛哭失声,一头扎进董婉怀里,哭声凄惨。
泪水打湿衣裳,董婉强忍着没动,一下下抚她的头发,到底松了口气,哭出来是好事儿!
她编故事的技能点儿还是挺亮的!当初会在笔记本上写林觉民的《与妻书》,纯粹是因为吃了记忆药片,写完了稿子之后还有剩余时间,就想着找点儿别的东西记录一下,顺便练字,忽然就想到了《与妻书》,也算是缘分。
董婉现在的习惯,想到一些东西就一字不差地往她的笔记本上记录,现在想想,要是万一笔记本失落,恐怕不是什么好事,看来这个本子不能留了,回家还是想办法弄个密码抄写一遍就烧掉。
别的到是没什么,万一要是哪天一不注意,再记录了犯忌讳的东西,或者把后世的历史事件什么的写下来,给别人看到一定是□□烦。
她这么想,手却不停,抚慰了张萍萍半天,张萍萍才忍住哭声,脸上不觉泛红。
真实年龄,张萍萍比董婉一点儿都不小,虽然人家是先生,她是学生,但她们大班的学生,也偶尔会抽空去当中班小班的助教,真正算来,董婉实在不能说是她的老师,这会儿扑住人家哭了大半日,怎么可能自在?
其他教习,却因为董婉忽然作出来的,和旧体诗完全不同,又有诗韵味的文章,颇为兴奋!
第32章 三章 合一
好几个教习几乎都要忘记还闭着眼睛,默默流泪的张萍萍,盯着墙上的文字出神。
不是她们冷血,主要是学校里这帮女教习,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儿文艺女青年的风范,文人嘛,读到能让自己感动的东西,总是忍不住沉醉进去。
“这是文章,不是诗?”“形式有点儿像西方流传的诗歌。”
一时间,所有人议论纷纷。
董婉这才想起,眼下白话文虽然正正经经地进入了文学圈子里,很多旧式文人也不得不学着写,可还没有人出版新体诗,应该已经开始有人尝试,但毕竟未形成主流,只是小范围传播,她写这么一首舒婷的致橡树,貌似颇有开新体诗先河的意思在。
只是刚才脑子发热,已经写了,那就写了罢,用不着纠结,又不是多大的事儿!
这首诗,她还是因为听得耳朵都长了茧子,当年高中,应老师的要求摘抄好词好句,这一篇诗文,那是十个女学生里,至少有八个要写一写,风靡全高中,她想不记得也难。
今天碰见张萍萍,本能地就想起它。果然,对于一个人来说,读书时期记得的那些东西,才是最深刻,最难忘的。
董婉扶着张萍萍同学站好,掏出手帕来给她细细地擦了把眼泪,看着她低声跟她家堂姐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姐。”
这个当姐姐姐的,都给虐得想哭,眼泪差点儿掉下来:“你放心,以后我肯定不阻止你照顾刘向他爹娘,咱们家也不会袖手不管,我会帮你劝三叔他们……现在跟姐回家去。”
她也是没辙,别的都不重要,先让自家妹子打消自杀的念头,至于其它,以后潜移默化慢慢劝说算了。
两姐妹终于忍不住抱头痛哭。
董婉四下张望了两眼,发现好些学生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崇拜。
在场的学生中,和张萍萍一样是文青的简直不要太多,眼下又不是后世,乍见优美的爱情诗篇,哪里有不喜欢的道理?
董婉趁着大部分人的注意力还集中在萍萍身上,赶紧领着几个学生走人,闹了这么大的事儿,时间也晚了,她就直接把学生打发回家,孙悦家的司机还帮忙送了送。
第二日,董婉从床上爬起来去学校,刚一进校门,没走几步,就听见小树林里传来高昂的声音——“……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写得真好,决定了,我要把它抄写下来送给阿亮。”
“……你和阿亮还没订婚呢,他都没给你写情书,我的娇娇,矜持,咱们女孩子要矜持。”
一连串的笑语,随风入耳,又轻松又活泼,简直和后世大学里的女生一样。
“…………”
董婉哭笑不得,这些女孩子们啊,疯起来也不得了,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这诗句,别管有什么深意,可乍一听,就是爱情诗,一群青春年华的女孩子在大庭广众之下高声诵读,还要写出来送给男孩子,总免不了要招来闲言碎语。
眼下的时代,女子不易,董婉总有些矛盾。
肖女士到不觉得是什么坏事儿——中国的女人本性压抑了几千年,如今就是再怎么解放,还不知要花费多么漫长的时光,才能稍稍取得一点儿进步,不说和男人们地位平等,连看起来平等,短时间内也不要想实现。
“只要谨守本心,不要丢掉自己的气节,我宁愿这些女孩子们大胆一点儿,哪怕他们会因为自己的这些冲动而跌伤,可年轻时候的光阴有限,这些都会成为她们宝贵的精神财富,等她们大了,身上的压力也跟着变大,不得不向社会妥协,好歹想一想,曾经有过如此美好的时光,也算不负此生。”
董婉点点头,心下也敞亮了不少,她一勉强算带金手指的穿越女,还远远比不上人家土著潇洒,真是惭愧。
不过也正常的很,越是这样的时代,越容易培养出优秀的人才,只她当年都有勇气和那些人同归于尽,现在是白白得来的人生,又何必束手束脚,什么都怕?
肖女士前面才说,喜欢自家学生的胆子大些,转头就叮嘱董婉:“你先生和那些,咳咳,逆贼有联系的事儿,别与旁人说,咱们学校里都是自己人,我交代她们不要随便张扬,应该没什么,只是你也注意点儿。”
董婉:“……”
肖女士笑了笑,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所谓法不责众,谈论的人太多了,朝廷也管不过来,只是咱们没必要去惹麻烦。”
董婉失笑:“我的校长大人,您老人家放宽心,我也不是见天都惹麻烦的人。”
前面的故事不好流传,但一首‘致橡树’,让董婉一下子成了校园明星,虽然她以前也比较有名,可像现在一样,从大班到小班,所有女孩子就没有不知道董婉的大名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
而且渐渐的,不只是在学校了,外面也有人开始传颂这首诗,虽然有很多老学究不承认这是诗,但也有一些文人,隐约开始提起来,认为这就是诗歌,只是和旧诗的形式不同而已,虽然是白话文,却更能表达诗人的感情。
甚至有人隐晦提出来,现在好些旧的诗陈词滥调居多,终日无病□□,远远比不上这首诗歌更唯美动人。
争论是比较大,但这些都止不住致橡树被人争相传诵。
今天董婉上完上午的课,还要和宋编辑碰一下头,商量商量陆小凤系列第二部,决战紫禁之巅出版的问题。
她第二本马上就要连载完了,现在已经进入倒数。
“看看,这些都是读者来信,我们编辑部昨天接到两百多封信,都是询问叶孤城究竟有没有受伤,他和西门吹雪谁胜谁负,还是打平的!”
宋编辑满头大汗。
董婉看到摊在桌子上的书信也不由失笑:“我还以为所有人都能猜得到,西门吹雪肯定不会输。”
她写的毕竟是小说,相比于叶孤城,西门吹雪肯定更接近主角,主角不死,至少结尾之前不死,那是小说的定律,这些读者们应该也看得出来。
不过,引起热议是好事。
就是不知道结局出来之后,读者们会是什么表情?
董婉默默想了想自己当初读这一部的时候,貌似好像反应不很大,只是多多少少因为叶孤城一个和西门吹雪一样孤傲冷漠的剑仙,居然卷入红尘俗世中,有些心痛,不忍和失望……
但她记得自家堂妹,因为爱极了叶孤城,最后决战完了,一个人气得三天三夜不肯吃饭,闹起绝食来。
呃,这类极端的读者毕竟是少数,应该没多大的影响吧。
董婉和宋编辑一块儿,先处理了下读者来信,大部分都是由编辑们看过,稍微回几句,只有内容比较重要的信件,才真正递到她眼前。
把这些零零碎碎的杂事处理干净,宋编辑便把样稿拿出来,让她看一看,校对工作用不着她,有四个编辑连续工作了十几天,就为了逐字逐句地挑错,现在这本书绝绝对对不会出现**ug。
董婉主要看看里面的插图,还有封面什么的,这次还是要出少量的精装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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