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公主眸光一闪,眼神落在穆槿宁的身上,看她清灵孱弱,往年的骄横开朗,却一分不见,或许当年的劫难,终究也改了她的性子。不过男子总喜欢顺从乖巧,温柔似水的女子,否则,如何让秦王对崇宁刮目相看?
“宫里头人人都说,你对昊尧尽心服侍,昊尧从来都是个冷情之人,你对他能做到这般田地,也算了念着旧情了。”
穆槿宁闻到此处,眼底的笑意,渐渐无声漾开。“虽然过去发生太多事,不过王爷总是我当初心仪之人,男人虽然多情,女子却是长情的。”
“你说的也是没错,喜欢了昊尧那么久,怎么可能忘得一干二净?本宫看着,倒为你不值,若是换了别人,至少你也该当个正室,这名分不同,往后过的日子也是云泥之别。”
明月公主轻点螓首,话音刚落,打量着放在长台上的伤药,面色稍变。
她侧脸微微侧过,满目温柔:“你伤得重吗?反正有昊尧这层关系在,宫里头的太医也可以来看看你,听说赵尚如今在药膳房可是炙手可热的人了。你若是唤他,他总不会百般推脱吧。”
穆槿宁不是没想过,明月公主会提起赵尚,皇宫对于她们那些女子而言,也有各自的心事。
她并不意外,说的自如:“他在宫里当值的时候也多,总是出宫也是给他添麻烦。”
“他这么多年,还是一个人?”明月公主眼波流转,笑意微敛,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问道。
穆槿宁轻笑出声,目光灼灼,言语之间满是恳切,虽是奉承,却也是人人爱听讨喜的话。“许是忘不了公主吧,公主你宛若天上明月星辰,璀璨夺目,心中装了公主,自然就容不下别的女子了。”
明月公主皱起眉头,藏匿在眼底的笑容,不无惋惜。“崇宁,你误会了。”
穆槿宁端着手中茶杯,茶水的暖意从光洁白瓷上,渐渐传入指腹,她静默倾听,只听得明月公主娓娓道来:“赵尚不曾娶亲,并非因为早年思慕本宫,他放在心里之人,是你啊——”
心口一震,穆槿宁的眼底再无笑意,她冷冷回应。“公主,这并无根据,我与赵尚虽旧时相识,却也没有深交。”
“本宫时隔已久才说,并非因为毫无根据,而是你当年只看得到昊尧,赵尚在本宫面前常常提及你,他原本就是个沉敛之人,什么心思都放在心里。你却误以为他常常来本宫殿里便是喜欢本宫,就这样,误了许多年。”明月公主见穆槿宁并无动容,更觉世事弄人,这世间男女之间的情感,总是理不清,剪不断。赵尚当年不过是跟着师傅学习的药膳房弟子,少年多情却也无奈,姻缘若是门不当户不对,才是真的可悲可怜。
穆槿宁不觉紧握成拳,只是包着白色纱布的手掌一旦用力,结痂的伤口更是传来撕裂的疼痛,她抬起双眸,眸光定在明月公主的面容上,却因为她眼底的赤忱,彻底刺伤了她的眼。
这些事,很少有人跟她提及。
明月公主神色不变,不疾不徐揭开真相:“你们两人,或许当真是有缘无分。你从京城回来,他却刚离宫回乡守孝,三月过后才回宫内。回宫内没多久,却又亲自为你诊治把脉,把的是你的喜脉。”
“这些事说出来也好,本宫看他孑然一身,你却始终不明心迹。”
明月公主却只见崇宁默然不语,冷若冰霜,跟三五年前判若两人,眼底没有欢喜,更无真情流露。
“公主。”穆槿宁的心中百转千回,唯独眼底的平和,却宛若平静湖面,不起半分涟漪。“有些事,有些人,错过了,便是过去了。我若当年能用心去看人看事,也不至于落得三年前的下场,我们女子总期盼一段铭心刻骨的情感,梦过了就醒了,我如今看,最紧要的不过是保全自己。时至今日,我能否看透谁的心迹,又能有什么两样呢?”
避开明月公主眼底的悲悯,她目送着她离去,那些年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便是感情。而如今,感情却是她最不在意的。
岁月流逝,情深缘浅,也只是一转身一回头的痕迹。
上书房,周公公送来一杯上好的参茶,坐在桌案旁的皇上依旧翻阅着手下的折子,全无笑意,忧心忡忡。
周公公陪着笑脸,低声问道:“皇上,熙贵妃娘娘备好了酒宴,等您一道用回晚膳,您要去吗?”
皇上却不曾抬头,熙贵妃被禁足已有十日功夫,别说外人进不来她的清风苑,皇上是铁了心不再眷顾沈熙,沈熙往日的人缘自然也就不堪一击了。人得宠之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后宫女子一旦失宠,那就若昨日黄花,就连下人都懒得看一眼。
“朕不去了,让她好好反省。”皇上不露任何喜怒之情,淡淡瞥了周公公一眼,端起茶杯,喝了两口参茶,目光渐渐沉敛。“往后没什么大事,你就不必帮她带话了。”
周公公看着皇上的颜色,恭恭敬敬应了句,以往受了熙贵妃不少赏钱,如今皇上心意已决,自己三番两次为熙贵妃说话,怕也迟早被皇帝迁怒。熙贵妃打的主意,不过是用腹中孩儿换来自己恩宠不灭,可皇上既然对她不顾旧情了,如何还会在意一个还未产下的孩子?!以他看,这皇上若不是当真绝情,便是心中有了别的人了。
皇上沉默些许时候,才扬声问了句:“今日让人送去秦王府的补药,你办妥当了?”
周公公点头,一个时辰前刚从秦王府过来,专程给崇宁郡主把皇上的赏赐送去,他老于世故,看得出皇上的心思,这种讨好未来红人的事,自然不假人手。“是,郡主说多谢皇上恩赐。”
“就没说别的话?”皇上的眉峰揪着,面带微愠,徐徐问了句。
“奴才记起来了,郡主让奴才带了一张画给圣上。”周公公恍然想起,将一张宣纸送上桌案,摊平之后,站在皇上身边低头观看。
皇上将手边折子推向一侧,细细审视着手下这张画纸,突地眼前一亮,兴致大起,一手指了指画纸,转向周公公:“周煌,你看得懂这里面的玄机吗?”
“奴才愚钝,看不出来。”周公公一脸凝重,拧着眉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干笑一声。
画作左侧,写着一段诗,字迹是小纂,娟秀工整,皇上以指节轻叩,满面笑意:“这首诗看似寻常,这一句你来读出来。”
周公公读出生来,一脸惘然:“帝泽恩何重,春风节已徂。”
这一句虽依旧是感恩之意,偏偏因为诗词感染,书画添彩,更是让人耳目一新。
周公公见皇上的神色骤变,毕竟老于世故,精明地说了几句恭维话:“郡主的画奴才看了,也觉得宛若一股山风迎面扑来,很有大家风范,却又不失女子的轻灵脱俗,雅致细腻——”
“朕没看出来,周煌你还懂画。”皇上长笑一声,儒雅面容上笑容漾开,颇为欣赏,指了指周煌。
周煌连连笑道:“皇上收集了不少名家之作,奴才跟久了看多了,也就学着班门弄斧,胡乱说上几句。不过,皇上觉得郡主的这幅画如何?”
“的确精妙。这天下的名作,珍贵不菲,再贵的书画进了朕的库房,也不过是一些死物。”皇帝谈及这幅画,更是不掩心头大喜:“你看这山涧旁,溪流潺潺,幽兰云雀,不落俗套。”
周公公见皇上说的眉目动情,愈发投其所好,不疾不徐说下去:“皇上最喜欢的花便是兰花,而鸟雀也是皇上偏爱的禽鸟,郡主如何知晓的?郡主并不知情,在这幅画居然能有皇上两样爱物,更是难得。用皇上心爱之物来感谢皇恩,亲手所画更是情真意切,不辱皇上对她的关切。”
周煌自然看了通透,如今圣上对崇宁郡主有意,别提这一张画卷,哪怕是只字片语,也恨不得解读个妾意脉脉出来。
他跟着皇帝许多年,皇上自打在雍安殿上看到崇宁郡主的一曲霓裳之后,惊为天人,崇宁郡主不幸沉湖之后,皇上也是静默了许多日,甚至不曾召见任何一名妃嫔侍寝。可惜郡主祸不单行,秦王府内居然还进了刺客,皇上知晓之后,便责令秦王早日查出真相,也及时给郡主送去了珍贵药材,慷慨大度。
如今熙贵妃卷入毒害太后风波,皇上也不愿为她解围,除了她罪无可恕之外,别的心思是花在了这位郡主身上。
“皇上若是对郡主有意——”周公公压低嗓音,话锋一转,起了个头。
皇上的笑意陡然转冷,说起这件事,显得意兴阑珊。“看到如今,你以为他真可以抛弃她?朕若是操之过急,天下人都会觉得朕夺了弟妻,说朕刻薄。”
周公公脸上的笑意,略微尴尬迟疑:“奴才没看出来,秦王有多宠爱郡主。”
皇上闻言,将画纸交给周煌,眼神之内再无起伏。“沈樱备受冷落,这成婚还没过一年,他就不畏流言,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世人看了,如今在秦王心目中更得宠的人,不是崇宁还能是谁?”
“若是上回陆子彰的事能成,秦王也不至如此嚣张跋扈。”周公公低声喟叹,这秦王不是跟皇上叫板又能是为何?原本对崇宁郡主,从未动心,更未曾付出真心情意,如今独独宠爱郡主,一定是看出了圣上的意思,才会大费周章,先发制人。
皇上端起茶杯,再度抿了一口温热的参茶,胸口徜徉无穷无尽的牵念。“总会有办法的。”
门口一个小太监,横冲直撞,打破了此刻这份沉寂。
“皇上,大事不好了!”
周公公板着脸,低声训斥:“什么事,一惊一乍的?”
小太监低头跪在殿堂之下,战战栗栗地说道。“太后娘娘又吐血了,徐太医黄太医都赶过去了,说也束手无策,怕是——”
“还不快说!”周公公看他支支吾吾,面色愈发难看,一拽袖子,细哑声音拖得很长。
小太监说出实话来:“几位太医说,娘娘前两日是回光返照,如今气若游丝,颇为艰辛,怕是过不了这两天了。”
皇帝闻言,面色大变,猝然走下台阶,周煌见状,忙不迭跟在身后,扬长声音道:“皇上起驾润央宫!”
皇上赶去太后的身边,太后却示意要所有人都退下,仿佛知晓自己来日无多,唯独紧抓不放皇上的手,似有言语交代。
“你们都退下吧。”
皇上发了话,众人跪了一地之后,走出了宫内。
如今的皇太后,再也不见往日的爽朗神气,面色浮着一层异于常人的死白,没有半分血色,方才呕出血丝,浑厚的嗓音听来只剩低哑:“趁哀家还有力气嘱咐皇帝,一定要将藏在心里的话,说给皇帝听——”
皇上眉目恭顺,坐在皇太后的床侧,眼底满是真切泪光:“母后的话,儿臣自然铭记在心。”
皇太后重重舒出一口气来,费力睁大疲乏双目,如今眼底满是浑浊:“皇帝,皇族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可曾记得祖宗定下的这条王法?”
“这是当然。”皇帝点头,一身肃穆。
“若是皇亲国戚中,有故意杀人者,以何等处罚为准?”皇太后话锋一转,缓缓问出这一个疑惑。
皇上不以为然,却又无法揣摩皇太后的深意。“杀人者偿命。”
“哀家手中握有崇宁杀人的证据,哀家的心愿,便是皇帝赐崇宁死罪,以正国法,以明天理,以服百姓。”
皇太后紧紧抓住皇上的指节,眸光阴冷无疑,这句话中的每一个字眼,都浸透让人不寒而栗的狠毒。
皇上猝然胸口振动,竟是半响静默,找不到话来反驳,更无法拒绝。
第81章秦王的狠毒
皇上猝然胸口振动,竟是半响静默,找不到话来反驳,更无法拒绝。
“哀家看得出皇帝你对崇宁的心并非一般,可惜那是个不祥之人,若是有朝一日她进了后宫,必当让秦家皇族鸡犬不宁……。你若还把哀家当成是养育你的母后,就不能忘了祖宗王法,更不能坏了后宫规矩。”
皇太后眼底只剩下阴冷神色,用了许多力气,才将压在心口的这么多话一并说出,寒冷的冬日,居然满头是汗。
皇上的心口激荡异样的情绪,久久凝视着眼前的妇人,她苍老却又狠毒的老态,就连他看着都觉得可怕。
太后默默敛眉,以白色丝帕擦拭唇角的血丝,连连咳着几声之后,才再度抬眸望向皇上,冷冷说道。“她如今是昊尧的女人没错,若是皇帝想要,那也不是不可,哀家活了这几十年,什么事没听过没看过?只是,她动了杀人的歹念,可见心肠歹毒,这样的人是不配留在皇族的。”
“母后这么说,自然手握确凿证据,可否让儿臣斟酌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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