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入后门,她疾步从从来到花园,见雪儿面色慌张迎了上来,满怀关切。
她并未回应,出去约莫小半个时辰,只是无缘无故起了一场大雾,如今她身上的衣袍,都染上水汽,像是被淋了场小雨一样湿漉漉的。
走入自己的屋子,沐浴更衣之后,眼看着雪儿将外堂的烛火吹熄,穆槿宁取了一块白绢,默默擦拭湿了的黑发,淡淡说道。“明早你出府,去带余叔过来,说我想用些干净的马儿草,磨碎了给念儿做个小枕头。”
“雪儿知道了。”
等她退走了,穆槿宁倚靠在斜榻上,安安静静地将手边的史册,又翻了一遍。
直到二更天,她才卷了一件薄毯子,沉沉睡去。
江源堤坝竣工的那一日,皇上在宫里宴请宾客,请的是秦王与秦王妃,虽说皇后也指明叫她一道前往,她却推辞说自己身子不适,不曾进宫赴宴。
“怎么崇宁没来?”
宴席之上,太后看了看堂下的秦昊尧与沈樱,微微皱着白眉,扬声询问。
“说身子难受。”皇后噙着笑意,从歌舞中抽出目光来,简短应了句。
太后闻言,再不说话,只等皇上当众宣布了秦王为国家劳心效力,封了一等公的头衔,更是赏赐了良田千亩,太后才离开。
“这回皇帝倒是对昊尧很大方,年纪轻轻就当了一等公,是不是太快了些。”太后一走出宫殿,就对着荣澜姑姑这么说。
“秦王为大圣王朝监造了行宫与堤坝,利国利民,这两年也的确很辛苦,皇上这么做,也是顾及国情,更是顾及手足之情。”荣澜姑姑扶着太后,缓步前行,说的滴水不漏。
太后闻到此处,默默点了点头,踏入润央宫的殿堂,厚重宫装随着步伐摩挲过金红色的地毯,扶着高大榻上的椅背,整个人陷入软垫之内,闭上双目,缓缓开口。“崇宁不来,怎么想都不对劲。”
荣澜姑姑送过来一杯药酒,眼看着太后徐徐喝下,才转身离开。
太后将空酒杯,放在椅背上,幽深的目光,渐渐落在黑夜之中。“她会不会察觉到什么了?所以跟哀家避的远远的,小产之后,皇后和语阳那里都去过了,却是一趟也没来过润央宫。”
“郡主不会知道任何事,这世上也没有任何人能告诉她那些事。”
荣澜姑姑绞了一把白巾,送到皇太后的手边,弯下腰,给她擦拭干净已有苍老皱纹的双手。
“这宫里,就每一个让哀家省心的。皇帝对那淑雅念念不忘,因此对崇宁一直都没有死心,德庄皇后冷眼旁观,不管崇宁在秦王府,还是在后宫,她都可以操控,所以格外安心。就算崇宁入了后宫,皇后也可用她去争夺皇上对熙贵妃的宠爱,怎么算来都是值得的。这沈樱……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跟着熙贵妃胡闹了几回,人不聪明可以,但不能没个惧怕的。她再生事,别说得不到昊尧的心,迟早连那王妃的头衔,都输了崇宁去——”
太后一字一句道出这一席话来,面目苍老森冷,不悦已然流于表面。
“郡主要的是秦王妃的头衔?”荣澜姑姑皱着眉,有几分诧异。
“要是你说的这样就好了。”太后再度闭上了眼,低声喟叹,咬牙恨恨道:“哀家就怕她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别的。”
雪芙园内。
“王爷回府了?”
王府的动静,她察觉的到,算算也是秦昊尧与沈樱离开宴席的时辰了。穆槿宁放下手中绣图,淡淡问了句,雪儿点点头。
今日开始,秦王的地位,更高一等,他如那些开国功臣一样,被封一等公,在朝野的地位,更难以撼动。
但……刻薄天子将如此浩大荣光加注秦王,除了让世人称赞他的仁慈宽待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意图?秦王在朝野之内,有一派党羽,却也不乏有人反对。毕竟他揽着大权,手段又格外强硬,再多的殊荣加身,难道不是祸端的开始?!
“王爷去锦梨园了……。”
不等雪儿说完,她旋身,手腕一抬,拨开珠帘,莲步走入内室中。
“郡主还不睡?”雪儿的视线追寻着主子踪影,却看她找了针线盒,淡然坐在圆桌旁,柔荑点亮又一只蜡烛。
摊在桌上的包裹之中,是浅黄色的干草,研磨的细致,光是看看,与平常野草无异。
雪儿伸手摸了摸,很是好奇:“这是早上余叔带来的那一袋马儿草?”
“我小时候,奶娘说,只要孩子枕着马儿草,就能睡得更香。”
垂眸一笑,一脸温柔,她将青色布料裁剪好了,纳了针脚,再将研磨细碎晒干的马儿草,一把把灌入其中,等到撑出四四方方的雏形,才封了口子。
枕头并不难做,不过花半个时辰,穆槿宁已经做了两个。
与念儿有关的琐事,她从不假手于人。
她将青色小枕头送到口鼻之下,那干草的淡淡清香,送到她的体内,儿时熟悉的味道,徒增几分安心。
眼眸蓦地睁开,那张晶莹精致面容上,渐渐失了最后一分笑容。
她吩咐余叔去找李煊。
那张木槿花花图,她也让余叔捎给李煊,不管他如今伤的多严重,她都会让他活下来。
安安心心地,活下来。
他是这混沌天下的好人,本不该遭此劫难,若那般温暖的人还要惨烈死去,这世道也就乱了。
……。
第66章酒后乱事
翌日,穆槿宁进了碧轩宫,今日语阳公主着了一袭宝红色宫装,衬着白皙肤色,整个人显得精神气很好。
“跟前几日比起来,公主的面色的确好了,想来是赵尚的方子有用。”
穆槿宁挽唇一笑,眸光闪耀柔和光彩,渐渐走近她,搭上语阳的手,两人一道走入外堂的位置上去。
“好什么呀?吃了药就好一些,到了明年秋天,还不是要发作?这宫里头的太医,也就这点功夫了。”语阳一提及太医,面色便漠然几分,整个人的傲慢态度,又愈发严重了。
“赵尚是我小时候就认识的,医术人品,都是端正的,有他为公主诊治理疗,便可放心。”穆槿宁为赵尚说了句话,语阳眼波一闪,默默望着穆槿宁,许久不曾说话。
“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在碧轩宫用了晚膳再回去吧。”等到聊了半日,语阳便吩咐身边的宫女,在外堂的圆桌上,布置了满满一桌菜肴。
穆槿宁瞥了一眼,狐疑问了句:“公主怎么准备了一桌菜?还有人要来?”
“本宫今日本要跟兄长一起吃顿饭——”语阳被扶着,支起身子,沉着说道。“跟兄长辞行。你也正好在宫里,一起用宴席更热闹。”
穆槿宁微微蹙眉,语阳公主见状,不禁淡淡一笑,眼底的神色,突地沉重几分。“看来兄长还没跟你说,他后天就走了。”
“王爷要去什么地方?”
微微怔了怔,短暂默然不语,穆槿宁心存疑虑,后天就走了,至今只告诉语阳,说不准连沈樱都蒙在鼓里,宫里头也没有半点风声,看来不是一般小事。
语阳张了张口,还来不及说,已然有人先抢一步。
“本王要出去办事,有阵子不会回来。”随着稳重步伐,男子的冰冷嗓音传来,穆槿宁连忙起身福了个身,她并未开口询问,有阵子,到底是多久。
而更显然,秦昊尧并不会跟她坦诚,是去何地,办何事。
酒席之上,三人坐着,语阳端过斟好的茶,朝着穆槿宁与秦昊尧,终日漠然的面孔上,绽放几丝温蔼笑意。
“崇宁,在本宫的碧轩宫里,不需拘谨,我们都是自家人,随意一些即可。本宫敬杯茶给兄长与你,以茶代酒。”
穆槿宁也闻到此处,正想端起手边茶杯,却被语阳阻止了。“崇宁你能喝酒,本宫这儿正有一瓶好酒,甘甜入味,来尝尝看。”
她见语阳热情好客,不再开口婉拒,毕竟她只要掌握好力度,也绝不可能酒后失态。“那就多谢公主了。”
秦昊尧将晶莹宛若琥珀的美酒,一口饮尽,黑眸中闪烁幽深目光,默默观望着她品酒姿态。
“崇宁你倒是好酒量,不像本宫,半杯酒也碰不得的。”语阳淡笑着说道,举高手中酒壶,却又给穆槿宁倒了一杯。
穆槿宁微微蹙眉,面有难色,虽然这的确是好酒,唇齿留香,但酒能助兴,也能败兴,柔声说道:“公主不要再倒酒给我了——”
“这酒既然开坛了,就不必再留着了。不必担心,你若是不乏酒意,就睡在本宫这儿,明早再走,也好与本宫作伴。”语阳说完,也给秦昊尧斟了杯酒,抬眸看他,似是征求他的意思。“兄长,我与你借崇宁一日,你总应允吧。”
秦昊尧握住手中酒杯,瞥了一眼语阳,下巴一点,算是应了。“时候晚了,就留下来。”
穆槿宁眸光一沉,唇边扬起微笑弧度,酒窝之中也盛满甜美笑花。“但愿不曾打扰公主。”
“与本宫客套什么?本宫巴不得你住下来,与我谈谈心,说说话呢。”语阳轻轻拍了拍穆槿宁的手背,与崇宁相处的时日一长,她也与崇宁走得很近。在因为兄长的关系,语阳说的一家人,倒是真心话。
眼看着天色已晚,穆槿宁也不再推脱,喝了几杯,语阳拉着她说了一会儿,才觉得酒意渐渐上涌,困意也顷刻间席卷了周身。支撑身子都已艰难,她玉手支着螓首,整个人昏昏迷迷的,仿佛就要打起盹来。
“方才兄长可是答应崇宁留我这儿的,如今你把崇宁带走,日后她若怨我,我岂不是难以做人?”
见秦昊尧站起身来,一步步走近,语阳身为亲妹妹,自然清楚他要做什么。
“时辰还不晚,何必留下来?”他冷冷反问,面目透着一股子难以辩驳的森严。
语阳瞥了身边的秦昊尧一眼,这兄长二十多年来都是精于算计,善于谋略,今晚的用意不善,倒是连她都看出来了。崇宁落到自家兄长的手掌心里,也是中了他的招数,怎么也摆脱不了了。
不过这样也好,二十年第一回看到兄长如此渴求的女人,算来算去,也是他们命中注定有这等难分难解的缘分。
他俯下身去,双臂轻揽将穆槿宁扶起,她找不到施力的位置,像是无骨烂泥,贴在他的胸口。
“兄长,借由我的邀请,让你与崇宁有这相处的机会,用意可深。”语阳跟了几步,眼看着他们已经走出门外,她毫不客气,戳破他的用心。
“不是你说要给本王辞别?”他挑眉看语阳,不置可否的漫不经心,他的确是早已知晓,她在语阳这儿。
语阳不想再争辩,神色一柔,轻声说道:“得了,你急着把崇宁送回王府,我就不拦着了。她醉的厉害,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的确是好酒,若一般人,喝了三杯就要昏昏欲睡的。崇宁居然能撑到如今,酒量果真不浅。
见他们就要走出她的视线,心口一阵闷痛,语阳猝然呼喊一声:“兄长——”
“怎么?”扶着穆槿宁的肩头,秦昊尧转过俊颜,低低开口。
“没什么,你走吧。一路顺风。”语阳垂眸,轻摇螓首,清秀面庞再无惆怅。
兄长有了如此在意的女人,该是好事,可是为何,她的心里突地灌入一抹厚重的不安不详?
以前兄长也曾经远征他国几回,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像是一张网,将自己团团围住,压迫的无法呼吸。
雪芙园。
整个身子被倒置在雕花大床上,螓首垂下,黑发宛若瀑布倾泻,巴掌大的小脸白皙娇美,清丽之中藏着妩媚,端庄之余又见娇嫩,一个人,却宛若有了千百种不同风情,不同姿态。白皙锁骨之下,胸口丰盈随着呼吸默默起伏,更让他无法遏制内心冲动,血脉之中的彭勃,已然要冲破他骄傲的自制力。
没想过被他摆弄成这副姿态,穆槿宁仿佛觉得整个身子都落在水底,不断沉下去,沉下去——她急着探出手去,想要抓牢床上的锦被,无奈离得太远,只得落了空。
清醒的时候,她都可以掌控自己的情绪,唯独醉了酒,整个人都有心无力。
他居高临下睥睨她此刻的姿态,身在帝王之家,从小就看惯了身着各色宫装的后宫女子,但她今日身着粉紫色宫装,束领宽袖,曳地长裙,贴身的丝绸料子,将她纤细却又玲珑有致的身子,衬得极好。
不得不说,她的身段,穿宫装,是极其好看的。
她依稀之间,迷离双眼,看到大床顶上的云雀雕刻,仿佛变得鲜活,在扑翅而飞。
他探出手去,一手按住她的白皙脖颈,阻止她努力抬起头的冲动,右手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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