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木扬沉默不语,此事泄露必有内情,这宫里得以见过圣女真实面目的人并不多,到底是谁将这个篓子捅了出来,传到臣子的耳边,此人的确应受重罚。他的眉目之中,再无任何松懈,沉声说道:“皇上,要想查明此人倒不急,也不难,如今最重要的头等大事,是北国将士的叫嚣,北国人如此自负嚣张,还不到三年时间,又已蠢蠢欲动,完全不将两国盟约放在眼底,纵容将士所为的人,定是北国皇帝。”
那一道满是寒意的背影,依旧不曾转过来,没有人看清君王此刻的神色,仿佛公孙木扬的话,他根本不曾放在心上。
等待了片刻,公孙木扬语调高扬,苍老厚重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偌大的殿堂之中,更是让人很难忽略此事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皇上心里下了决定吗?”
“朕以前如何没看出来,他是这么一个有韧性之人?”秦昊尧这才转过身来,面色冷然,双目阴郁,唇边扬起一道无声冷笑,言语之内的“他”,自然就是北国的年轻君王佑爵。这两年的太平似乎已经到了头,佑爵又犯了老毛病,按耐不住。
北国本是游牧民族部落占据了北方领地建立的国家,常年生活在寒冷之地,北国人生性勇敢坚韧,北国的领地原本就不若大圣王朝如此富饶多产,佑爵由太子之位顺利登基之后,励精图治,整治朝堂,诛杀手握重权的外戚,更是将兵权握在自己和心腹近臣手中,北国虽是小国,但在六国之中,北国的骑兵阵是最有威力的,骑兵骁勇善战,个个马上功夫精湛,三千骑兵,无往不利。
多少年了,北国之人守着寒冷贫瘠之地,佑爵定是来了大圣王朝之后,惊觉大圣王朝的黄土之上,物产富饶,遍地财富,才会在登基称帝之后,总是叨扰边疆,点起狼烟,心术不正,不过是期望打了胜仗之后,能够占领大圣王朝的一片领地,让北国子民远离寒冷贫瘠。
自从两人登基之后,他不厌其烦,两国之内大大小小的战役,也打了两三回,本以为佑爵会安分守己,不料佑爵还是没有自知之明。
“北国来势汹汹,若没有做好完全准备,绝不会如此莽撞,意气用事,听闻此事,老臣总是觉得不安——”公孙木扬站起身来,走前两步,神色愈发激切。
秦昊尧闻到此处,冷哼一声,言语霸道**,满是天子威严。“北国的狼子野心,哪怕被一把大火烧毁了,春风吹又生,看来不给他们一些厉害瞧瞧,大圣王朝将来永无宁日。”
“老臣也觉得皇上说得有理,北国之辈,若是避让,他们定当更嚣张轻狂,虽然战争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决不能让北国小瞧大圣王朝,若是赢了这场战,定会一劳永逸。”
公孙木扬的眼底满是欣慰欣赏,北国之君虽然张狂,所幸的是大圣王朝的君王,亦不软弱懦弱,在大是大非之上,唯有态度强硬,才能服众,才能担当大任,不让大圣王朝沦为铁蹄之下的废墟。
既然要出征,自然要在朝中武官之内挑选几位武将,公孙木扬径自揣摩,不疾不徐地说道。“可惜的是,熊大荣将军却在这个关口生了病,格外强壮的人,这回病的都上不来早朝,怕是很难带病出城。他的女儿是年轻女将,虽然有些历练,恐难驾驭所有将士,武艺非凡,但出兵并非倚靠一人蛮力技艺,而该有对全军的统领的本事,要想士气大振,她充其只能当个副将,在一旁协助,决不能当统领将军。”
秦昊尧端起手中的茶杯,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眼神幽深不见底,脸上喜怒不见。
“不如让张奇去?他比熊大荣年轻几岁,身子骨也强硬,智谋精明,身为三军统帅,倒也合适。”
见君王似乎有自己的心思,公孙木扬在朝中有作为有前途的武官之中又找寻了一番,提出了最佳人选,哪怕熊大荣不曾生这一场重病,朝中也是时候该栽培年轻有为有勇有谋的武将。
“这一回,朕想做个了断。”
秦昊尧大手一挥,黑眸之内尽是肃然之意,丢下这一句,当下就让公孙木扬面色骤变。
“皇上是想——”公孙木扬自然是有几分狐疑,此话一出,石破天惊,他不敢置信,视线落在天子的身上,心中暗潮汹涌,低声问道。“御驾亲征?”
“就这么定吧。”
秦昊尧不愿再多言,明日早朝,他自当将这个决定诏告天下,面色依旧透露出一抹冷然,仿佛愈发不耐。
“皇上御驾亲征,定然能得民心军心,宫里再多的流言蜚语,也会随着皇上带兵攻打北国一事而烟消云散,皇上此举,自然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公孙木扬转念一想,如今皇宫跟朝内看似一览无遗的平静,但无风不起浪,怕是皇宫下面早已暗潮汹涌,后妃,皇嗣,每一件事都能拿出来做不小的文章,北国一战,皇上一旦亲自出征,臣子们当然更在意边疆战事,至少这阵子是消停了。
公孙木扬想到此处,不禁满目笑意,说的爽快。“老臣毛遂自荐,自动请缨,跟皇上一道去阵前——”
秦昊尧闻言,眼底的阴鹜彻底退却,扬声笑道:“你年事已高,跟随将士跋山涉水,日夜行军的日子,如何忍耐?这一场仗,没有个把月根本无法解决,朕这一走,也怕宫中有事无人做主,有人再生是非,你且留下,朕也好将朝中事务交给你代为办理。”
“皇上定是不放心后宫……”公孙木扬笑着点头,他是朝中年纪最大的臣子,或许是老人的性情了,做事并不急躁莽撞,想的也比常人周全许多。秦昊尧身为王爷的那些年,也常常出入军营,征东讨西也不过是寻常之事,只是如今不同以往,心中有了记挂,出宫在外难免不放心。秦昊尧心中嘱托的到底是何人何事,哪怕不必言明,公孙木扬也心照不宣。
既然如今贞婉皇后的事还不曾坦诚,更不是时候废弃后宫抛弃后妃,古往今来,后妃不能无缘无故出宫,除非无子,无德,犯了大错,数月之前夏贵人出宫天子不曾昭明她的过错,但众人揣摩是夏采薇触怒了天子,才不曾说起此事。后妃原本就不过寥寥数人,若是没有她们的罪证,的确不该将众人驱逐出去,于情于理不合。后宫若是再生事端,便是她们有福不享,自找死路了。枪打出头鸟,天子原本就在找寻从中作梗之人,秦昊尧一旦出宫,那人既然等待压制穆槿宁,皇宫无主的大好良机定会再度伺机而动,天子看似是不放心穆槿宁单独应战怕她受了委屈,要公孙木扬留意宫中事宜,自然是要将此人从浩大的皇宫之中揪出来,杀鸡儆猴。
天子的算计自然是深不可测,宫里,宫外,都有一场恶战要打。
秦昊尧望了公孙木扬一眼,眼底满是霸道笃定,不容任何人质疑。“朕虽然是御驾亲征,可不想宫里还有麻烦,让深陷沙场的朕分心,公孙爱卿你定能不负重托,再棘手的事,也能给朕办好了。”
“老臣明白,皇上请放心。”
公孙木扬朝着秦昊尧深深行了退礼,见天子不再多言,他才退了出去。
他并非只是想平定江山而已,后宫之地,看来也需要一扫而尽了。秦昊尧这般想着,重新提起手中御笔,身边的太监荣公公将圣旨铺的整齐,在一旁研好了墨,看天子奋笔疾书,写下这一道圣旨。
穆槿宁在偏殿已经等了一整日,紫鹃劝她早些睡下,她却独自在内室坐了许久,已经过了二更天,她似乎知晓他若是想来,早该来了。
回到这个身份,难上加难,正如昨日的赵嬷嬷所言,她过分超脱,对名分荣耀都没了在乎守护的**,正如即将面对战场的将领一般,没有了得失心,没有了想要打赢的勇气和野心,她若是这般软弱,又如何应付宫中的层层难关?!
门外的脚步声,蓦地将她从思绪之中拉了回来,她急忙从桌旁站起身来,疾步走到门边,将双门打开。
站在门外的,果然是他。
秦昊尧匆匆打量了穆槿宁一番,她依旧身着浅蓝色的素雅宫装,头发一分不乱,默默扬唇一笑,面色自如。“都这么晚了,朕正想着该不该进来,你定是已经睡下了。”
“我并无睡意,想等等皇上。”穆槿宁弯唇微笑,等待秦昊尧走入偏殿,才将门关上,轻声问道。“皇上如今才处理好了国事?”
“事情很多,不知不觉就忙到这会儿。”秦昊尧跟她并肩走到内室,黑眸一瞥,她的床上锦被依旧叠的整齐,他直直走向床边,坐上床沿,沉声说道。
“皇上如此为国事操劳,我却无法为皇上分忧。”
穆槿宁神色一柔,站在他的面前,他的神色透露出几分疲倦,她自然是看得清楚,眸光清明,眼神之内不无动容。
赵嬷嬷说过,皇天不负有心人,而她就是这个有心人,是想过跟大食族巫女一般过懵懂安稳的生活,还是过跟贞婉皇后一样招架应付后宫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她以为自己已经做了抉择,其实并没有。
“走到这一步,皇上跟我都一样不容易,我很想守护自己想要的。”默默将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她俯下身子,将螓首轻轻贴在他的脖颈,不知是否他穿过夜色的关系,华服之上尽是一片凉意。
她的这一番话,听上去是动了真情,这半年来,从厌恶猜忌到依赖安心,他们之间每每拉近一分距离,都是格外艰辛。她也曾经迟疑茫然,但深宫无情,并非她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要,就能落得圆满的结果。她不想争夺,但无奈别人想要从她手中夺去一切,若是如此松懈轻敌,难道要等到失去一切才追悔莫及?!
秦昊尧轻轻叹了口气,今日的决定最终还是压在心中,不曾对她言明,只是将她的柔荑拉下,拉近她,细细审视着她眼底的真挚。
“你想守护的,朕自然不会摧毁。”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仿佛对待易碎的玉石一般小心翼翼,满怀珍惜,黑眸之内满是柔情蜜意。
“朕这些天冷落你了?”他扬唇一笑,手掌覆上她的白皙面庞,低声询问。自从回宫之后,他鲜少跟她见面,更是不曾在她身边过夜,在宫中她原本就没有陪伴的人,定是孤单寂寞了。
黑眸一沉,等他御驾亲征之后,她自然就更孤独寂寥,虽然不舍,他亦不能更改决定。
穆槿宁却摇头不语,眉眼之处隐约可见几分黯然落寞,任由他将自己拥入怀中,心中虽然空无一物,但却因为他的拥抱,汇入几分暖意。
“你要留朕过夜?”秦昊尧一手抬起她的小脸,黑眸幽深,唯独脸上没有任何笑意,目光沉重地罩在她的身上,几乎令人不堪重负。
“皇上会留下来吗?”她抬起晶亮的眸子,一脸柔美笑靥,她仿佛是期盼了许久,抓住他华服的柔荑,不禁更紧了紧。
话音未落,秦昊尧已然捧住她的小脸,霸道地封住她的粉唇,近乎粗鲁地扯开宫装之上的盘扣,他的手掌已然从裙摆之下游离至上。
仿佛,他们又回到了江南苏杭之地,他不必为任何原因压抑心中的情感,因为四年的生死相隔,他的感情从未真正宣泄清楚,错过……或许不是最痛,而是知晓这辈子错过了再也无法见到再也无法听说只能苦等根本不可信的下辈子,才是最痛。
他当然会留下来,因为他在她的眼底看得到,她也想让他在偏殿过夜。
哪怕并非少年时,亦不知为何这份感情经过这么多的坎坷难关之后,愈发纯粹,愈发浓烈,宛若**般如胶似漆。
桌上的烛影摇曳,两个身影投影红色帐幔之上,交叠缠绵,更不能分。
小别胜新婚,他知道这一日迟早要来,但为了往后的太平,他不愿优柔寡断,当断不断。
缠绵过后,他亦没有任何睡意,黑眸转向倚靠在身边的女子,手掌在她的光洁肩头上轻轻抚摩,低声说道。
“在想什么?”
穆槿宁闻言,侧过身子来,直直望入秦昊尧的黑眸之内,轻声呢喃。“突然想起念儿昨日跟我说的,往后想当一国大将军,保卫王朝,保护皇上您——”
“你听了他的话,是何等看法?”秦昊尧扯唇一笑,这些话自然是好听的,也不枉费他对杨念的栽培,若不是因为穆槿宁的缘故,他根本不会对一个毫无血缘之亲的孩子如此费心。杨念虽然在宫外生活,或许对他也有益,做事规规矩矩,懂事得体,学业上也格外用心勤恳,哪怕往后不是大智慧人,引对了路,绝不会成为一个纨绔奸佞之人。
穆槿宁眸光一闪,眼底愈发温柔脉脉,低低说着。“他有宏图大志自然是好的,与其碌碌无为,不如学有所成,也可报效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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