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还在生病,王爷还是去看看吧。”她的水眸之内,闪过一分黯然。
“本王不喜欢多话的人,这一点你是知道的。”他的决定,不会因为任何人,轻易更改。他眼神平静,冷冷道。
眸光闪烁,她顿时缄默了,别开视线。
她自然是知晓他的性情。沈樱太心急,让人空欢喜一场,近来这些日子,他是不会去理会沈樱的。
只是他来雪芙园越勤,沈樱就越心烦,更会将她当成是眼中钉,肉中刺。
但这也不是她可以做主的事。
她轻靠在一侧,闭上眼眸,仿佛这一瞬,已然嗅到了硝烟燃起的味道。
“王妃,把药汤喝下吧,病就很快好了。”代儿从丫鬟的手中接过药碗,送到沈樱的面前,关切说道。
“今夜又是在她那里?”沈樱靠着软垫,坐在床头,接过青瓷碗喝了一口,才缓缓弹出一口气。
代儿明白沈樱的意思,默默点点头。
“王爷定是生我的气了。”将青瓷碗放下,沈樱的眼底,只剩下怨气。“这两日,见都不见我,甚至跟我吃顿饭的空,都抽不出来。”
代儿送来干净暖和的帕子,替伸出手的沈樱擦净双手。只听得沈樱咬牙切齿道:“在这样下去,别说一个月,只要十天半个月,她的肚子里很快就会有动静的。”
“王爷喜欢的人是王妃,当然不是她了。”代儿费心安慰:“哪怕她有了孩子,也不会改变什么的,您一定请宽心。”
沈樱闭上眼去,幽幽说了句:“你的目光真浅,她要有了孩子,王爷看在亲生骨肉的份上,也绝不会亏待她。”
“王妃的意思是——”代儿环顾四周,悄声问了句。
“用她最在意的人,提醒她一回,不该夺去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沈樱噙着笑意,蓦地抬起手,床沿上的瓷碗坠落地面,碎了一地。
代儿受了惊吓,身子往后缩了缩,定下神来才问了句。“奴婢让人重新煮一碗药汤去。”
“把事情办得漂亮一点,我心里这口气出了,病自然就好了。”沈樱冷冷瞪了她一眼,随即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代儿,自顾自歇息。
穆瑾宁推开窗户,看着天外的彩霞满天,面容上流逝了任何笑容,仿佛上苍的安排,若她没有回来,也不可能知道这么多事。
不过,既然知道了,她便不能坐以待毙。
她不能任由皇室秦家摆布宰割。
“郡主,王爷来了。”雪儿的声音,打断了穆瑾宁的沉思。
她转过脸去,夕阳余晖洒落在她娇嫩如雪的面颊上,那双清澈的眼眸之内,仿佛也多了几分楚楚动人的光彩。
她垂下眸子,朝着他欠了个身,等看着他坐定之后,才朝着雪儿吩咐。“叫人来摆桌子,王爷还未用晚膳。”
亲自为他倒了一杯凉茶,穆瑾宁笑望着他英俊的侧脸,说道。“听说王爷最近在负责江源的堤坝重建,对于黎民百姓而言,可是天大的福祉——”
江源地区河堤缺损数年,每到夏季,洪水便如猛兽,夺去无数人的性命和家庭。但由于江源地带地势险要,朝廷也花费许多人力物力,新建坚固河堤,势在必行。
秦昊尧自然会赢得民心。
他的心机城府,在少年时候就已经鼎鼎有名,如今揽了重权,步步为营。
他的凉薄笑意,扬起在薄唇旁,似是冰冷却又暗藏玄机的眸光,扫过她的面庞。“这江源大堤,以前是冯羽监工负责,可惜他结党营私,盗用几万两雪花银,置百姓死活不顾,你可知道他的下场是什么?”
眸光熄灭了光彩,她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冯羽,是本朝高官,她虽然很早就进宫,却全然不懂朝政,只是……唯独这个名字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当年穆郡王只是因为与冯羽见过数面,就被栽赃也是冯羽一党,甚至不知从何处查来的与冯羽私底下的书信,当成了私通罪名。冯羽党羽密谋造反,也就是三年前震惊朝堂的那件大事。
“你们流放之后,冯羽认了罪,皇兄就下令抄了冯家,而冯羽——”他读着她苍白面容,继续说下去,一句话,戳破她内心最痛的地方。“在菜市口车裂示众。”
连一度信任的心腹,都可以毫不留情处死,天子自然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这江源堤坝,也就成了一块烫手山芋。哪怕建好了,利国利民,洪泽天下,名利双收,朝廷之内也无人敢伸手去接。
这对于秦昊尧,自然不是一件好差事。
“他该死。”她蓦地冷若冰霜,挤出这三个字,谈及最痛的往事,她判若两人。
秦昊尧的目光之内,闪过一道极其复杂的颜色,他端起手中茶杯,喝了一口。
伴君如伴虎。
哪怕是亲手足,也不会例外。
第45章他送她走上绝路
“冯羽等人一死,自然大快人心。”她别开眼去,视线望向门外,几名婢女端着热菜走了进来。她压下内心的汹涌,佯装平静,指点她们摆了一桌的菜肴。
她最难过的那几年,早已过去了。无论如何,当年被牵涉其中的人,死的死,罚的罚——世上也鲜少再有人敢提及。
冯氏一党,牵涉为官者数十人,牵连者更逾百人,虽然此举重罚整顿了朝纲,却也不得不说,闹得人心惶惶,朝廷大伤元气。
如今皇上最信任之人,除了秦王之外,就当沈洪洲了。
左膀右臂结了亲家,这桩婚事,天子也颇为满意吧。
太子年轻单纯,阅历鲜少,要想保住秦家的千秋伟业,万里江山,迟早是要倚靠秦王这位年轻有为的皇叔吧。
“你兴许觉得冤——”他半眯起深沉眸子,平淡的语气,不像是宽慰,更像是试探。
“王爷,过去的事,就让它埋在过去吧。”穆槿宁微微一笑,神色不动,仿佛很轻松。
冤枉?
她是天子的子民,是大圣王朝中的无权无势的一粒沙土,她喊冤的话,难道这六月天,就会飘雪不成?!
她径自举高手边的青色酒壶,欲为他倒酒,秦昊尧瞥了她一眼,手掌一挡,却只是冷冷说道。“今晚不喝酒。”
这句话,寓意很深。
闻到此句,那双清澈眸子,猝然一沉。很快,再度恢复明朗,穆槿宁缓缓迎上他审视的目光,短暂沉默不语,将酒壶搁置在桌角。
那瞬间,她听到了自己的呼吸。
“王爷不喝酒,就让妾身敬一杯。”她沉下眸光,倒了一杯酒,端在手中,默默望向他,柔声说道。“祝江源大堤如期竣工,希望王爷顺利完成皇上的重托。”
一手挡在酒杯之前,她喝下这杯酒,火辣梗在她的喉口,迟迟不肯下咽。
他的视线,久久定在她的身上,目光复杂难辨,情绪不明。
“热水都好了,王爷。”雪儿与一名婢女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水,朝着秦昊尧行了礼,才退了下去。
她平静地为他更衣,将他身上蓝色常服挂在一旁,等他整个身子沉入浴桶之内,才走近几步。
为秦昊尧拆下银冠,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脑后,双手捧着温热清水,润湿了黑发,她微微怔了怔。听闻秦王生母简美人,出生江南,是个清丽脱俗的美人胚子。他也是像极了简美人,才会生的这般俊美无俦,器宇不凡。
“不要停。”
他冷冷淡淡开了口,方才闭上眼歇息片刻,她动作轻柔,善解人意,缓解了他连日来的疲乏。
她紧紧抿着唇,若可以预知选择,她怎么会纠缠上秦昊尧?他,是秦家的人啊。
软嫩小手,再度覆上他的黑发,将发尾沉入水下,指尖从他的后颈无声滑下,纤细十指渐渐从后颈落下——
一个人最脆弱的地方,就是在这儿。
没有呼吸的话,会比刺中心脏更加痛苦。
她的双手,越圈越紧。
他置于水下的右臂,猝然扬起,水花迸溅,蜜色手臂猝然捉住她的手腕。力道猛然加大,他将她从后背拉到自己面前,一个踉跄,她娇小身子,险些也跌入水中。
他冷峻的俊颜,就对着她,她的眼底闪烁着微光,两个人的鼻尖几乎都碰在一道,仿佛连呼吸的空气,都在分享。
“这就是你服侍人的本事?”他阴沉的语调之内,不悦毫不掩饰。
未免太生疏。
“是妾身一时分心了……。”压下不该生出的念头,她急忙低下头去,不敢再跟他直视下去。
氤氲水汽,凝成晶莹水珠,挂在他米色坚实的胸膛之前,更添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秦昊尧虽然生在皇宫,却不若纨绔子弟的单薄软弱,从小就是骑马射箭样样出色,更在二十岁的时候就进了军营,征战数回。
缩回了双手,她紧咬着下唇,指尖的炙烫,久久不曾散去。
他再度靠上边缘,踌躇了片刻,穆槿宁也只能硬着头皮,双手探入温热清水之内,重新覆上他的肩膀。用了不轻不重的力道,她全神贯注揉捏着他僵硬的肩头,不再轻易开口。
秦昊尧闭上黑眸,双手搭在木桶边缘,仿佛小憩。
为何哪怕他闭着眼,她都不敢有任何心思?她目视着他的身影,她即使站在他的身后,即使因为跟秦家的纠葛恨意时时刻刻不曾好过,她居然也没有那种勇气敢与他作对?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懦弱啊。
直到他平静的呼吸,传入她的耳边,穆槿宁才彻底松开了双手,垂下眸子,也不知是太累了,还是心虚作祟……。她的双手,竟然无法停止颤抖。
她猝然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蓦地转过身子去,将手上的水珠,用力在裙裾上擦拭干净,疾步走出屏风去。
急着将桌上的茶水,饮下,却不料咽的太快,呛得喉口发热,满面涨红起来。
早有这样的传闻,冯氏党羽势力太过火,皇上早有除之后快的意思,而搜查证据落实罪名的亲信,是他。
秦昊尧。
那一年开始,秦王的身份,更为显赫。
今日,他只是随口提及冯羽之事?
还是为了激她,为了看她慌乱无措,看她是否对朝廷抱有不满,还是看她是否是最大的后患?
三年前,他亲手翻过罪状,看过穆家的条文,甚至——流放边外,降为官婢,也是他点了头,从他手上传上去的?!
为何流放那一日,她等不到他?
被侍卫驱赶着走出城门的那条路上,她不断回头,回一百次一千次头,也看不到他?
她面目苍凉,猝然不可自抑地低笑出声,到今日,她总算是明白了。
“过来。”
短暂小憩之后,睁开眼,他却看不到她。从屏风之后走出,披上外袍,他淡淡望向她。
她仿佛猝然受了惊吓,蓦然站起身来,急着放下手边茶杯,却搁了个空,茶杯滚落地面。
他皱起眉头,打量着她毫无缘故的失态。不知为何,她如此慌张?
穆槿宁急忙俯下身去,拾起茶杯,下一瞬,双眼血红。
她比任何人都坚信,爹是无辜的,她是无辜的,还有穆家的所有人,都是清白的……。将他们推入水深火热绝地的人——竟还有他!
茶杯再度从她的手心滚了出去,她双手撑在地面,咬紧下唇,面色如雪。
这一刻,她心痛如绞。
他的视线,锁住她纤弱的背影,冷着脸走到她的面前,他右臂搭上她的肩头,却察觉的到衣料之下的身体,止不住的轻轻颤抖。
“王爷真是大公无私……。”
她默默扬起小脸来,眸子之内只剩下冷意,嘴角浮现的笑花颇为牵强。
秦王的手段和魄力强硬,处理国事,绝不手软。
“我一直回头,一直回头看,却还是看不到……哪怕我走了再也回不来,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你也没来送我一程……。”她凄冷笑着,不自觉握住拳头,如临大敌。
甚至,连一面也不想见她。
她到底是如何误以为他虽然不喜欢她,却也没有别人那么讨厌她?!
傻瓜。
爹爹的痴傻是天性,她呢?简直是不可救药。
他一开始就知道,却也毫不留情,只为了让她死心。
对准他实现的那眸子,再无往日温柔笑意,炽燃着火焰,那不只是愤怒,更像是——恨意,决裂的仇恨。
哪怕是她走向死路,他也绝不会看一眼。
他目视着她眼底的凄绝寒意,俊脸无情,蓦地提起她的身子,阴鹜的黑眸,对准她满是怨恨的美眸。
“本王怎么会去送一位罪人?”
森然白牙,宛若下一瞬就能咬断她的脖颈,他逼出这般生冷的决绝。
“认清你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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