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尧对她们的辩解,根本不屑一顾,似乎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的唇畔勾起不自觉的似笑非笑的神情,眼底的幽深却依旧浓的化不开来,几乎将所有人都笼罩在此般的黑夜之中逃不开去。他漫不经心地调侃说笑,他自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不会错,更坚信没有什么人可以在他的面前逃脱该有的罪责。女子总是胆小,为了不受罚,如今自然死咬不放。
只可惜,她们太低估他了,继续容忍她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不是他秦昊尧的行事作风。
他向来公私分明。
他冰冷俊美的面孔,转向一旁,太监随即迎上来,只听得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若是你们承认了,罪责还会轻些,不过,不承认也没关系,你们疏于职守,已经是很大的罪名了。”
他会在穆瑾宁知晓之前,早些处理这两个不知轻重的毛丫头。
这一句,已然带来不小的影响。雪儿转向琼音,眼底满是求救的呼喊,这回跟任何一次都不同,第一回她见识到秦昊尧的残忍,是穆瑾宁落水的那一次,她因此而伤了脚踝,足足一个月才修养好,只是这一回……她觉得事情更不简单,早已不寒而栗。
琼音依旧挺直了腰脊,她看着雪儿的眼神有宽慰,却又有些无畏,这一次大难临头,迟早要来。
见她们相识无语,秦昊尧的眼底愈发诡谲深沉,他的眸光扫过琼音,她的负隅顽抗却并不让他欣赏,他不禁冷哼出声:“有点三脚猫功夫就敢自作主张,挑断她的手筋脚筋,这辈子别想拿剑。”
琼音蓦地愣在原地,秦昊尧是王朝帝王,自然一言九鼎,决不食言,他说出来的话,很难收回去。宛若冰冷的刀剑,已经隔开她的手腕,琼音再有胆识,也很难否认心中有莫名的不安和恐慌。
在琼音眼底见到一丝难以掩饰的软弱和惧怕,秦昊尧的黑眸之内一道冷意划过,没有半分仁慈软化,他继而凝神望着瑟瑟发抖的雪儿,薄唇上扬,他甚至不屑说出她们的名字,只是长指一挑,已然下了不能收回的命令:“这个,不是体贴温顺?送去军中。”
她们忠于穆瑾宁不是错,但错的是,她们忘记了这个皇宫的主人,真正能够操控她们生死的人,是王朝的帝王。
送去军中四个字,早已让雪儿瘫软在地,宫内有些传闻,据说左相宋大人落马之后,他的义女曲琳琅也被牵连其中,据说她为宋大人做了不少违背良心的事,她在烟花之地保住清白之身在秦昊尧看来不过是自抬身价的清高卖弄,在处置宋祁之后,她也被送去了军营,而那里……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据说军中根本不留女人,唯独是被将士消遣的工具——如今,曲琳琅便是这样的下场,而下一个,便是自己?!
“听清楚了就动手,朕不想在宫里看到她们。”秦昊尧眼神一瞥,冷冷淡淡丢下一句,随即再度摊开一本奏折,眼底没有任何迟疑。
太监点了点头,渐渐走下台阶,下一瞬就要喊来门外的侍卫,将这两人拖走。
“慢着!”
一道清冷的嗓音,随着双门的推开,传入安谧的殿堂之内,穆瑾宁只是随意批了一件红色的披风就疾步走来,紫鹃和红梅一路跟着,如今缩在穆瑾宁的身后,根本不敢看皇上的眼神。
白色柔软绣鞋跨过门槛,紫色裙裾缓缓摇曳生风,却也不难看出她步步虚浮,穆瑾宁的脚步最终无声停下,不曾垂下眸光望着跪在脚边的两个婢女,她苍白消瘦的面庞上,一脸坚决倔强,今日她甚至不曾朝着秦昊尧行礼请安,刚服下的药丸在喉咙泛出浓重的药味,紧蹙眉头,她忍耐着扬声道。
“皇上这是做什么?”
“没有看住你,是她们的失误。”秦昊尧却不曾抬眼看她,更没有任何掩饰的意思,他似乎一贯如此,光明堂堂。更别提如今根本没人敢如此质问,唯独她。“这些是她们应得的。”
穆瑾宁不禁眯起眼眸,眼底之中一片酸辣,让她几乎无法看清他的面目。
他的**狠毒,随着地位权势的更改,变本加厉。
也有人说她恶毒,但在此刻,她却无法视而不见。
“是我的错,何必迁怒她们?”穆瑾宁费力撑大眸子,眼神清亮,她不曾说谎,此事雪儿琼音并不知晓,秦昊尧对她们的惩罚,实在过重。
“这回还想为她们说情?又要拿你的性命来威胁朕?”秦昊尧重重一拍桌案,他实在难以压抑心中怒火,黑眸冷沉,直直对着她,满目不悦。
她已经没有任何资格跟他叫板,更没有任何筹码要挟他。
一样的伎俩用多了,就没用了。
“皇上该惩罚的人是我……”穆瑾宁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禁紧握成拳,无力从她头顶上灌下,全身血液倒流,她根本找不出任何的借口,让秦昊尧再度放她们一马。但她又无法容忍如此残酷的结局,毁掉两个真诚善良的女子——因为她的缘故。
只因在秦昊尧的眼底,她也是一个罪人。她的罪,是他认定她无法爱他,却爱别人。她的罪,是背叛他,是侮辱他的付出和心血。她的罪,在于哪怕用尽自己最后短暂的时光,也在践踏他的真心。
秦昊尧的眼底,多了太多太多无法看清楚的神色,他冷眼旁观,挑起墨黑的浓眉,宛若自嘲:“你也清楚是吗?”只是偏偏,他根本无法重罚她!不只是不舍,还有莫名复杂的情绪,让他在感情的面前,判若两人,畏手畏脚。
不要期待什么,这就是她的命运。
此刻的僵持,似乎她根本无力化解。
若她袖手旁观,秦昊尧绝不是说说而已。他的心里有气,这股气自然要发泄出来,因为知晓她命不久矣不能加注在她的身上,却因此而迁怒到疏于职守的婢女身上。
“任何人有错就要罚,即便是我也是同样,皇上应该一视同仁。”穆瑾宁咬紧苍白下唇,疼痛可以让她恢复清醒神智,直视着秦昊尧微怒的俊容,她隐约听得出心中传来断裂的声响,极其细微,似乎在下一瞬,她跟秦昊尧之间的联系纽带,就要彻底撕裂。“皇上是要挑断我的手筋脚筋,还是送我去军中?!”
“穆瑾宁!你说的这像话吗?!”
秦昊尧黑眸一沉,怒不可遏,再度拍案而起。她是在挑衅,她一改往日温顺恭从的模样,他根本来不及细想,是否李暄已经让他们之间形同陌路。但没来由的怒气,几乎要将他吞噬在海底,胸口的沉闷无处宣泄。
“既然皇上下不了手,那我就自己来。”穆瑾宁蓦地扬起手掌,用尽全力甩了自己一巴掌,力道之大,使得她当下眼底猩红一片,随即流出泪来。
秦昊尧站在桌案前,他的全身血液像是瞬间被抽走,穆瑾宁的举动,实在让他惊愕诧异。
那一巴掌响亮,更像是掌掴在他的脸上。
她缓缓抬起满是濡湿的双目,淡淡望向他,他的错愕映在她的眼底,她却依旧从容淡然,她并不意外,所以看起来并不惊慌失措。
……
------题外话------
第207章 秦昊尧的生辰
她什么都不说,只是看着他,他不曾阻拦,她就当默认。
穆瑾宁微微弯下腰,朝着跪着的两个婢女一左一右伸出手掌,扶着她们起身,最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走出雍安殿内的时候,回忆在她的脑海之中起起伏伏,在秦王府内守护着自己的秘密的时候,她也曾经煎熬,也曾经不安。
她瞒着这么久了。
她憋在心里,从未想过要告诉他实情,因为没必要。但曾经有一天,她好想好想跑着去告诉他,去换回他对她的一丁点信任。
一点点信任,也好。
她多想他哪怕一瞬去相信,她说的话,哪怕一刻愿意去相信,她不曾对他不忠,不曾对他不贞。
哪怕是一个已经挖掉热忱心肠换上铁石心肠的崇宁,在嫁给他之后,即便痛苦,也始终压抑自己的心。
这个世道,女人总是为男人而活,若说这便是千百年来难以改变的天理,在人生的最后一程,她不想沦为这所谓天理的奴隶。
这一路上,穆瑾宁的手脚冰冷,她木然地走回碧轩宫内,面色冷凝地坐在软榻之上,吩咐了宫女她要召见赵嬷嬷,宫女不以为意,以为皇后想念儿子,便出宫请来了赵嬷嬷。
抱着念儿,穆瑾宁退下了别的宫女,只让雪儿跟琼音站在身侧,她自有心思,早就料到有这一天,只是没想过来的这么快。
她的右边面颊一片红肿,但没人敢提这件事,冷着脸坐着半响,也不曾开口说一句话。雪儿宛若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着头,一脸内疚,琼音则皱着眉头,察觉的到主子的不悦,缄默不言,整个室内的氛围,便跟往日太多不同。
“赵嬷嬷,你送她们走,越远越好,别再让我看到。”
穆瑾宁此言一出,琼音跟雪儿当下就变了脸色,谁也不曾猜到,穆瑾宁会做出这样的决策。
“是,娘娘。”赵嬷嬷却不曾多问,点头答应。
“念儿在我这儿玩,何时你回来再进宫接他。”穆瑾宁头也不抬,握着杨念的双手,低声送出这一句,脸上没有任何留恋不舍。仿佛被她驱逐出去的,是完全不相干的人。
“跟我走吧。”赵嬷嬷朝着木讷错愕的雪儿跟琼音说着,拉着她们便要离开。
“郡主,你别生我们的气,下回,我们一定不会牵累郡主——”雪儿从赵嬷嬷的手边挣脱出来,跑到穆瑾宁的身前,跪了下来,嗓音哽咽,双目之中满是泪光。
穆瑾宁挑眉,眼底满是陌生的冷光,扫过雪儿的面庞,没有半分动容,冷哼一声,语气淡薄。“怎么还能有下回?”
琼音闻到此处,咬牙走到雪儿身后,弯腰一把拉过雪儿就走,穆槿宁默默望着她们离去的身影,不理会雪儿频频回头满面泪光,冷冷回过身去。
赵嬷嬷带着雪儿跟琼音出宫,因为有穆瑾宁的命令,侍卫们不曾阻拦,也不曾起疑心。到了宫门之外,赵嬷嬷指着停靠在一旁的马车之内,见雪儿还有迟疑,一言不发拉着她就坐上马车。等马车徐徐驶离城门之后,赵嬷嬷才从一旁取出一个灰色兜儿,塞入琼音的手掌之内,低声嘱咐。“这一笔银子你们带着,作为路上的盘缠。地方我已经跟马夫说了,到了那儿,你们先住下来,有什么缺的就买着用。”
“为什么郡主不要我们了?”雪儿见赵嬷嬷不是说笑,目光怔然,低声呢喃。
“是我们做错了。”琼音眼波一闪,直直望着雪儿的面孔,五指紧收,能够感觉的到这个兜儿之中的沉甸甸分量,约莫有好几十两银子,一般的百姓约莫够用好几年的份额,她终于明白了穆瑾宁的良苦用心,而非冷漠无情。琼音沉下脸来,说的坚决:“但不能一错再错。”
赵嬷嬷别开视线,从马车内走出,坐在车外的马夫身边,琼音这才朝着雪儿轻声开口,虽然声音压得很低,却也字字清晰:“我们再留在郡主身边,便是让郡主为难,变成皇上要挟郡主的筹码。我们唯一能为郡主做的,就是离开京城,越远越好。”
至少,此刻这是郡主希望的,否则,皇上若是继续迁怒于她们,穆瑾宁根本无力维护她们。
雪儿这才听懂了,她一直以为是今天雍安殿内发生的事郡主生了气,才会赶走她们,以为是一时之气,如今一听,她们是要离开一阵子了。她默不作声,依靠在车厢内的窗口旁,眼底没有任何的光彩。没想到到最后,还是主子来维护她们,否则,她们如何能逃脱厄运?
马车,渐渐远离京城,最终绕着乡村转了个弯,消失不见。
赵嬷嬷在第二日黄昏的时候才进宫来,杨念刚睡好午觉醒来,穆瑾宁望着紫鹃蹲着身子给念儿喂着一碗芝麻汤圆,她的眼神有笑,笑容温和浅淡。
见嬷嬷进门来,穆瑾宁缓步走到内室,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之中的风景,低声说道。
“嬷嬷,如今安顿好了她们两个,回来照顾我爹,他年岁大了,又不比别人,身边若没有一两个熟悉的人,一定会慌张极了。”
赵嬷嬷应了声,似乎隐约听得出她嗓音之内的笑声,唯独那笑,有几分无奈的意味。她看着穆瑾宁默默转过身来,浅笑盈盈。“往后若是宫里发生了别的大事,一定瞒住他,什么都别让他知晓,这是我对嬷嬷最后一次的嘱咐了。”
虽然是笑着说着这一番话,赵嬷嬷却心中发凉,仿佛这便是穆瑾宁的临终遗言,让她沁出一身冷汗来。哪怕精明世故如她,此刻也不知如何回应穆瑾宁。
穆瑾宁却黯然地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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