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利剑,便会砍断李暄的项上人头,她的心中愈发急迫,也愈发无助无力,如今的世道,根本没有人可以抗拒秦昊尧,违背他的人,跟他叫板的人,如何可以侥幸活着?!
“皇上觉得我不敢动手?”她紧蹙眉头,面色宛若白雪般晶莹剔透,喉咙似乎被烈火焦灼,她的嗓音一出口,带着些许的颤抖,已然被清风吹散。
对自己,她远远可以更狠。
白玉簪刺入白皙皮肉之中,一颗豆大的浓郁血珠,顿时冒了出来,她用力之大,苍白手背之上的青筋毕现。血液,从白皙脖颈上汩汩而出,将粉色的立领渐渐染红点点,她一脸无谓,更让秦昊尧怒火中烧,即使知晓她时日无多,她想要逃离还是激怒了他最好的耐心,他在意的是她的性命,她也心知肚明,却用来威胁他做出让步,居然让他妥协!
“你只记得李煊奋不顾身保住你,朕为你做的,你什么都不在乎——”他的笑,比冷漠阴沉更加强烈的,是满满苦涩愤懑。
穆瑾宁看着他,秦昊尧的神情渐渐模糊了,眼帘之内似乎谁的面孔都看不清楚,她的思绪也有些游离,宛若就要飘出自己的身体之内……这半年来,起起伏伏,兜兜转转,发生了太多事。她早就意料到,王爷会成为拥有江山社稷的上位者。
他野心勃勃,韬光养晦,称王之日,指日可待。
哪怕没有她。
他的命运,早已注定。
“朕的女人,你也敢抢?”穆瑾宁脖子上的鲜血,一颗颗宛若红色琥珀滴落,落在他的眼底,却更像是在他的胸口割上一道道的血痕,秦昊尧面无表情地转向李暄的方向,冷声问道,每一个字,都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沉。李暄会放弃臣子的仕途,甘愿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寻常人,就是为了不再谨守君臣之道,就是为了跟他对抗到底?!他冷哼一声,不屑一顾,根本不曾将李暄放在眼底过,但也是因为这个男人,更让他怀疑穆瑾宁的心,到底是否放在李暄的身上,而不曾在意他的执着。
看来,让李暄废了一条腿,没有要他的性命,他之前终究还是太仁慈了。
“如果你当真喜欢郡主,至少也该问问她到底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但你从头至尾只在意自己,她会变成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李暄同样怒不可遏,命运加注在他身上的他可以一笑置之,唯独无法视而不见,站在眼前的或许是一个比惠王更加睿智的帝王,但在感情上,李暄只觉得他是一个不懂得如何去爱人的男人,他的心中因为感情变得更加狭隘,这样的感情,才会是逼死穆瑾宁的真正毒药。
秦昊尧是在用爱的名义,把穆瑾宁逼入死角。
“你有什么资格过问朕跟她的事?”秦昊尧脸色铁青,指着李暄怒斥一声,他愈发不能容忍李暄的叫嚣,他爱穆瑾宁,是他的事,不容任何人来挑刺,更别提李暄不过是一个庶民而已。他实在无法解答,他已经将国母的位子双手奉上,为何穆瑾宁还是一心一意要跟着李暄出宫?!即便是最后的日子,也不愿陪伴在他的身后,非要让他孤独煎熬?!
穆瑾宁见他不肯退步,说的话更重了,一旦王氏兄弟领着大批侍卫来,此事更没有商量的余地,秦昊尧如何会在手下的面前放走李暄?更何况,她无论如何解释,秦昊尧都不会相信她跟李暄之间是清白的,她也不需白费力气。苍白的唇边溢出一句冰冷的话,她的手脚冰冷,血液似乎带走她的生气,她在这一场最后的豪赌之中,早已没有任何筹码,除了孤注一掷之外,毫无他法。“我想皇上不会想要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吧。”
白玉簪子刺得更深,鲜血宛若溪流,从脖颈淌下,将丝绸领子,染得半面通红。她不是在说笑,也不只是在威胁——她当真下得去手。
她不想因为她的缘故,让更多的悲剧发生。
如果要结束这一切,非要牺牲她的话,她甘之如饴。反正,她是一个迟早要死的人。
若是没有办法让一切回到原点,她只想要一个中庸的结果。
“穆瑾宁,你怎么能拿自己的命来要挟朕?”秦昊尧强压下心中的疼痛和不忍,但他却又厌恶反感她的背叛,他的心中满是复杂纷乱的情绪,理智早已被愤怒吞噬,他低声反问,黑眸之内掠过一片苍凉。
李暄侧过身去,一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眼底满是动容的光耀,无法掩饰内心的悲悯,她的眸光无声划过李暄的面容,哪怕面对一张陌生的面孔,她的眼底还是闪耀着淡淡的笑容光华。事已至此,她觉得心满意足,这样……虽然疯狂,虽然最终还是碰壁,她或许也该死心,她没有半点遗憾,更不觉得可惜。“我什么都听皇上的,什么都听你的,只要皇上仁慈放他走。”
他不再僵持下去,若是继续对立,她很可能血流尽倒在他的面前,下颚一点,算是妥协,秦昊尧面无表情地朝着她伸出右掌,她的眼底隐约可见淡淡的光影,分不清是否是泪光还是别的,从李暄身后走出,一步步朝着秦昊尧走去,将微凉柔荑放入他的手心。他冷着脸,收紧五指的那一刻,她几乎觉得他就要捏断她的指节了。
“叫御医。”
他朝着手下丢下一句,手掌一扬,等到她彻底松开紧握簪子的手,这才转身欲离去。
“我要看着他走。”穆瑾宁拧着眉头,生怕此事有异,在离开李暄的身后走向秦昊尧的每一步,李暄的目光尽数锁在她的身上,几乎让她的胸口压抑地无法喘气。她转过脸去,试图目送李暄离开,这样的举动,却还是让秦昊尧生起几分怒意,他扳过她的面孔,黑眸居高临下地俯视,冷眸漠然到了极点。她对李暄的关心,已经让他无法沉静地思考,更让他几乎笃定了穆瑾宁的心,全都在李暄的身上。因为李暄断了一条腿,她更是恨他,怨他,不肯原谅他,更不愿敞开心扉回应他的感情。
比起他无法得到她的爱,亲眼看到证实她爱的是别的男人,更让他痛苦。
他的视线扫过穆瑾宁眼底的几分慌乱,伪装自若:“你若信朕,这就跟朕离开,否则,朕会很快改变主意。”
她不禁怔了怔,她太过天真,若他反悔,即便任由她看着李暄安全出宫又如何?他远可以派人出宫追杀李暄,一样可以轻易取下李暄的人头。
他若真心要杀一个人,不必做任何伪善的承诺。
“你会让他活着出去的。”她仿佛还不敢轻易相信,直直望入那一双幽深不见底的黑眸之内,低声呢喃,脖颈上的血迹可怖蜿蜒在她的白皙脖颈上,只是迈动一小步,她就险些觉得自己就快要因此而断气。
秦昊尧最后看着她的眼神,她却越来越看不清楚,看得到的只是一片虚无,只剩下点点的微光,她后来醒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最后是昏倒了,他将自己抱回了碧轩宫,御医为她处理包扎了伤口,才不至于当日就丢了性命。
夜晚,他还是来到碧轩宫看她,哪怕只是站在床头,什么话都不说。穆瑾宁清楚他这回是当真生了气,无论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她的话自然也伤他之深,这些天……他们越走越远,她是晓得的。
但她还记得自己的承诺,哪怕到了人生的尽头,一个人该有的担当,该负的责任,还是不该逃避,知道她跟随李暄试图出宫的人并不多,她说过之后什么话都听他的,他若既往不咎还要她当他的皇后,她自然会点头的,他若不想要了,她也会全部接受。
他没说任何决定,她也无法揣摩此刻秦昊尧的心思。
一整夜的风雨,桃花被吹落大半,整个偌大桃花林看上去,有些三三两两的颓废凋零。不过一天而已,跟之前的满园春意,差之甚远。
每一个人,都屏住呼吸等候那一天的到来,她也是。
但在被册封为后的前一天晚上,不知是白日发生的事太过张皇措不及防,她才会做了一个噩梦。
在梦境,那一幕幕光景飞快闪逝而过,她隐隐约约记得,她私自放走太子妃他们,必须承受重罚。
她曾经被关在冰冷潮湿的天牢,跟如今没有任何两样。她不过是沦为他一个人的囚犯,天牢的话,等不了多久便要丢掉性命,但在这儿,她不知何时才是她的刑期。
“把帐幔拉下。我不想让赵尚看到我如今这副样子。”
她听到自己在对谁说话,嗓音很轻,就像是飘在空中,要仔细听才听得出来。
这张华丽的大床上,床头系着的却是两条锁链,她可以下床,只是铁链的长度,正好到门口,所以她无法走出这个宫殿。
一开始的时候,他甚至命人看着她,怕她咬舌自尽,以丝帕堵着她的口。
如今她平息下来,才撤掉了。
她一身素色里衣,黑发垂在腰际,不带任何发簪,也没有任何尖锐的利器在这个宫殿,他笑言怕她气急攻心的时候误伤了他。
或许,他真的怕的是,她以任何方式自尽,死在他的宫里。
……
梦境像是被人用力颠倒过来,迷迷糊糊的,她又回到了秦王府内,她隐约见到一个人轻而易举提起那个孩童,她双眼一黑,只听得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不带任何情绪。“秦王府不得安宁的话,本王会要了他的命。”
她当下就怔住了,睁大的眼底,满是震惊。
那个人很高大,她只能费力抬起眼眸,仰着脖子看他,孩子就在他的手掌上哭闹,只要手一松,孩子就会摔下去。
就会立刻摔死在她的眼前。
“不要!”
不是他的骨肉,他自然不会手软。
那个根本看不清面孔的男人冷淡地道出一句,字字要挟的狠毒:“改不了你盛气凌人的老毛病,孩子也会因你而受苦的。”
“王爷要我怎么做?”另一道模糊的身影边,传出轻轻的嗓音,却又透露出无力和羸弱。
孩子就是她的弱点。
“求你了!”她的喉咙被压的越来越紧,就像是一个寒酸之人,被所有的贵族围绕在街巷之中嘲笑指责,那种无穷无尽的恐慌和惧怕,窘迫和艰辛,才是最无能无力的。
穆瑾宁醒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一身冷汗,梦境虚虚实实,不是百分百的真实,却又比真实更残酷可怕。
她似乎已经分不清楚,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了。
若不是这两天含着人参片,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她,已经积重难返。
没有人逼迫她要撑着一身的病痛和伤起身,但隔天清晨,她还是咬牙沐浴更衣,随后由两位宫女陪伴着坐在铜镜之前,看她们费尽心思为她梳妆打扮,涂脂抹粉,即使这样,这些日子病痛消磨着她,让她愈发憔悴消瘦的面容,也看不出多少精神。一件件地套上华服,沉重华丽的凤袍几乎要压垮她的身子,幸好艳红色绣着金边的立领足以遮挡大半伤口,她宛若泥塑木雕一般由着宫女将好几套首饰送来,她却没有心思挑选,点头示意让雪儿挑了几件便戴在身上,金银珠宝的重量,同样不轻,压着她的骨架不让她的魂魄飘出体内。抿了抿鲜红的唇,或许也因为胭脂的装扮点缀,才让人鲜少察觉她身体的异样。
她这样……就算是他所期待的容光焕发吗?
她这样站在最高处,就能接受百官的膜拜吗?
她的身世,她的处境……往后就再也无人议论交谈了吗?
让她真正惧怕想逃想退后想消失的,当真只是这个皇后的名分,还是秦昊尧让人窒息的感情,还是……她终究不觉得如今的崇宁还能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站在他的身边?
答案——或许她是清楚的,却又总是自欺欺人。
这一路上,她思绪万千,微微转动脖颈的时候还会觉得疼痛,还会提醒到底昨日的自己,做了什么,如何激怒了他,如何伤害了他。
但她情不自禁,不能自抑。
她曾经那么想要守护的感情,如今却恨不得早些放弃,是什么铸就了这样的自己,是什么让她不假思索就放弃,是上苍不给她白头偕老的时限,还是她当真觉得痛了,自然就放下了?!
她是耗尽了自己的力气走到他的身旁的,他的眼底闪耀着何等的神情,是不屑一顾还是轻描淡写,她却无力去推测,毕竟……在秦昊尧看来,一个懒得虚情假意的女人,或许比虚情假意的女人更加可恨更加可恶。
他是这个江山的主宰,他年轻有为,他英俊睿智,他想要什么样的红颜知己没有?
她生出这般的自嘲,她无力抗拒他,更无力抗拒严酷的上苍,世人被秦昊尧的威严威慑之下,又有多少人知晓如今站在帝王身边的年轻国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