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瑾宁闻到此处,释怀微笑,宝月公主跟佑爵像极了兄妹,说话都是直接露骨,偏偏又不让人多心,直来直往。
宝月公主却在穆瑾宁的笑意之中无法见到女子的娇羞,方才在屋子里也是如此,她跟皇兄平静的宛若已经是数年的熟人一样,穆瑾宁不曾刻意讨好皇兄,仿佛根本不在意往后在皇宫是得宠抑或失宠的境地。
“喔,不对,你若不跟皇兄,也没有别人可嫁了,看我说的这糊涂话。”她的笑,满是歉疚,有些后知后觉的憨态可掬。
穆瑾宁却不再多提,她眸光落在宝月公主的脸上,神色一柔,轻声问道。“方才我听说公主去了牧场,皇宫的女子也可随性出宫吗?”
“换做其他人,当然不行了。我从小就这样,以前父皇懒得管,如今皇兄也由着我,耐不住几天就要出去,否则就浑身不舒服。皇兄几年前就吵着要我把嫁出去,这样他就不必为我头痛了。”
“公主不喜欢住在皇宫?”穆瑾宁的笑意一敛,她凝视着宝月公主的容貌,她微微卷曲的黑发,蜜色的脸庞,圆润的脸庞,让她看来宛若邻家姐妹一般可爱。
“或许你不知道,我娘是一个牧羊女,没有任何身家背景,是父皇微服出巡的时候偶遇着她,把她带入皇宫。或许我像极了我娘,更喜欢外面的旷阔天空吧,皇宫——”她遥望着天际,张开双臂,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叹息。“你不觉得很闷吗?”
皇宫的生活,从来就是逆水行舟,闷,或许有时候更让人窒息。
穆瑾宁闻到此处,垂眸一笑,笑容无声扩大,她的逃离,只是从一个皇宫,到另一个皇宫而已。
但并非,这儿就没有全然陌生的敌人。
“我娘在皇宫待了六年就郁郁而终,后来父皇觉得我娘就像是那些草原上自由自在的牛羊,若是圈养起来,没有自由才是最痛苦,索性也就任由我频繁出宫了,反正我学了这一手好鞭子,一般人也伤不了我分毫。那个牧场,便是父皇赏赐给我的,里面有几百头牛羊,下回带你去看——”
宝月公主说起悲伤往事,言语之内却满是释怀洒脱,穆瑾宁怔怔望着她,仿佛生死,也只是在天地之间的再寻常不过的事而已。或许宝月公主也不曾记得生母的模样,但她更看重如今的生活,一个牧场,就能让她满足微笑。听她这么说,自然不难想象,宝月公主这一身装束,骑马驰骋在大片的草原之上,挥舞着手中的皮鞭,几百头牛羊宛若汹涌的云彩一般从此处赶往别处。
“好。”穆瑾宁低声应允,看着已经有人走来,她便匆匆跟宝月公主辞别,转身离开:“宝月公主,我先告辞了。”
宝月公主眼眸一抬,自然不难看到一旁有几个宫女匆匆走过,她们的身上有紫色的祥云图腾,应该是来自刘皇后宫里的人。她弯唇一笑,眼底一抹了然的情绪闪烁着,她拉过穆瑾宁,低声道。“你被老妖婆盯上了?”
“刘皇后还很年轻。”穆瑾宁瞥视了宝月一眼,脸色不变,泰然处之,这整个皇宫,或许只有宝月公主一个人敢这么取笑皇后。
宝月公主看着那些宫女走过,凑到穆瑾宁的耳畔,她低声笑道,说的神秘。“这皇宫人人都知道,她是最爱美的人了,为了留住美貌姿色,恨不得逆天而行。有人说她为了永葆青春什么方法都敢试,她身边有一个**师,专门为她炼药丹,据说还尝了不少可怕的东西,你说她不是老妖婆又是什么?”
“刘皇后天生丽质,想要保住美貌,并不叫人意外。”穆瑾宁细细想着,刘皇后年轻时候便是北国第一美人,长得妖娆丰满,女子在深宫中生活,若是没有一两种癖好,却仿佛更不合理合情了。虽然听到宝月公主这么说,的确觉得刘皇后的骨子里,比她想象中更加疯狂。
宝月公主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撇了撇嘴角,眼神莫名的漠然骄横。“年轻美丽自然是好事,可每回看到她,我就心里发凉。若是再过几年,她岂不是更加变本加厉?”
与公主告别,穆瑾宁缓步走回自己的宫殿,一路上走走停停,眼前越是清晰,却又在下一瞬幻化为模糊环境。
哪怕她已经可以摸索着走回自己的宫殿,她依旧不觉得这里熟悉,就像是依旧昨日才到来一般的陌生。
“皇后来了,女主子。”
还未推门而入,门边的宫女好心提醒,穆瑾宁眼波一闪,随即走入宫殿。
“你才到北国,宫里形形色色的人,可别交了不好的朋友。”刘皇后正坐在宫殿中央,她才刚到,一杯茶都只喝了一口,放下手中茶杯,淡淡睇着渐渐走近的身影,扬声道。“那个宝月公主,出身卑贱,不懂礼仪,口无遮拦,宛若男子,刁蛮冲动,要不是仰仗着殿下对她的纵容,她早就被本宫逐出宫去了。”
穆瑾宁静默不语,朝着皇后行礼,北国的规矩虽然没有大圣王朝的繁杂,却一旦犯下过错,也是被人捉住的把柄。
刘皇后的红唇扬起莫名的笑意,穆瑾宁的沉默更像是一种屈服,她的心中多了几分快意,徐徐道。“她跟你说了什么本宫不在意,她素来疯疯癫癫,不若常人,你若连是非都分不清,往后也别想在北国立足,这其中的道理,本宫想你会懂。”
是非?穆瑾宁面色一白,眼神含笑,任何作于高位的人,仿佛都格外看重是非,可惜,他们却急着把黑白颠倒,是非曲折。
“公主快人快语,或许正因为没有心机,才会在宫里得罪了不少人。”她一句带过,说的轻描淡写。
刘皇后闻到此处,穆瑾宁似乎是为宝月公主说话,却更像是暗中讥讽自己才是心机深沉之人,她沉下脸色,顿时站起身来。
“本宫看,你正是因为有这一股子傲气,太子才会对你另眼相看。”
端详了穆瑾宁半响,刘皇后却只见穆瑾宁的双目之中,没有一份是闪烁躲避,她的眸光太平静,太坦然,仿佛没有藏匿半分污垢。
她从未见过这一样一双眼睛,越是望入其中,却越是觉得深沉,仿佛根本是无底深渊一般,恨不能将人的魂魄,都吸入其中。
“皇后,殿下为何器重我,或许该去询问他才对吧。”穆瑾宁轻蹙柳眉,晶莹双眸之中,满是骄傲坚决的神采,她幽幽吐出这一席话来,没有半分惊慌失措。“殿下是执着之人,若是娘娘总是与我为难,殿下自当反其道而行之,或许到时候,事情更加难办。”
“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为何你没有半点慌乱?你说话都是向来这么有底气的么?人一旦落魄,总是怀着过往的傲慢,会让你吃亏的。”刘皇后伸出双手来,扶住穆瑾宁的双臂,她个头高挑许多,所以必须略微弯下腰,对着穆瑾宁的眼眸,神色一柔,轻声问道。
言语之内,更多的并非是友善的提醒,而是——暗示的威胁。
“哪怕是战场上,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会尽心服侍太子殿下,也请皇后娘娘不必再跟大圣王朝过不去。”
穆瑾宁冷凝着眼,她唇边溢出字字清晰,她的嗓音不若刘皇后般娇软甜腻,却只令人无法忘却其中的清灵。她或许只是一个寻常的女子,但既然是大圣王朝送来和亲的后妃,刘皇后总是咄咄逼人,也让她徒增厌恶。
“可笑之极,你以为把大圣王朝搬出来,人人都要怕你不成?!”一抹诡谲深远的神色,从刘皇后的眼底一闪而逝,她突地松开了手,以眼瞥视穆瑾宁,全然不屑的意味。她的语调不禁上扬,仿佛越说越是嫌弃:“大圣王朝,当初把你暗中送来,甚至不曾昭告天下,只有带路的太监亲手交给太子一封天子文书而已,一座马车就把你送过来,别说你身上的衣裳只有一套,随行之物没有一样,更别提什么嫁妆了。这算是什么和亲?本宫更觉得像是丢东西呢——”
“大圣王朝与北国交好的信心和善意,便是我随行前往北国的嫁妆,娘娘是觉得这些嫁妆还太少?何不禀明大圣王朝的天子?”穆瑾宁不卑不亢,刘皇后宛若侯门主母,一旦女方贫贱,自当看不起她,唯独自己心中清楚,皇帝之所以把她送到北国,只为了了结一个麻烦,绝不会当真献上丰厚嫁妆,或许,若是北国之人欺侮看轻她,他也会更加痛快吧。
没想过穆瑾宁的伶牙俐齿,让刘皇后一瞬间哑然无语,她沉心静气,侧过脸来,不冷不热地笑道。“大圣王朝的天子……这可难办了。”
穆瑾宁不懂为何刘皇后说这件事难办,哪怕觉得厌恶反感,绝不该在刘皇后的眼底见到如此讥讽的笑容,仿佛隐约之中,有她不知晓的事发生了。但她在当下,自然也来不及深想。
“名义上,你虽是殿下的女人,可行事千万别太过火……”刘皇后紧紧盯着穆瑾宁晶莹宛若明月的面容,她心中的不快愈发升腾起来,她若是让人对穆瑾宁动了手,佑爵更会疏远自己,却反而可怜怜悯她,她决不能冲动易怒,否则,或许就中了穆瑾宁的奸计,让她得逞了。
白皙手背,将穆瑾宁肩膀处的华服缓缓拉上一寸,她的笑意无声变冷:“还是过阵子再跟殿下亲近吧,哪怕你不久有了身孕,谁知道到底是谁的种?”
刘皇后撞开了穆瑾宁的肩头,越过她的身子,身边的侍女为她打开门,跟随她一道走了出去。
若说是殿下的生母,或许的确总是要干涉她跟佑爵之间的事,但刘皇后的身边耳目众多,只要有一些风吹草动,她就会前来问罪——
刘皇后的言行举止,给穆瑾宁的心中无穷无尽的压抑,仿佛她不只是过分保护太子的皇后,而更像是……暗中窥探年轻夫妻心生嫉妒的另一个情人。
穆瑾宁吹灭,眼底愈发黯然,这般的异样感受,压在她的心头,让她愈发觉得北国的皇宫沉闷压抑。
……。
黄昏时分,今日的天气格外晴朗,漫天的彩霞,夕阳还未落山,整个皇宫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时常有各个宫里的宫女太监在道上来来往往,各行其道,唯一可窥如今的紧绷之处,便是皇宫四处安插的侍卫,每每半个时辰,便有带兵统领王镭王谢两兄弟,从南门和北门巡逻审视,绝不容许此时宫里头出任何一个乱子。
皇宫虽然渐渐安稳下来,但以重兵看守的两处地方,一个是雍安殿,皇帝便被幽禁在此处,而东宫的太子与太子妃,则在今日清晨,被人送往最为偏远破败的雅馨殿,这两座宫殿,被五六十名侍卫在四处包围看守,哪怕是送入膳食的下人,也要经过严厉的盘查。
而宫外,这两日也并不消停,昨日,皇帝的臣子安陵协同自己的两个儿子,带领三千将士在城北袭击秦王的人马,这一仗打了足足有一天一夜才分出胜负,熊大荣带领援兵赶往,将安陵跟他的一对儿子全部擒拿,得了秦昊尧的命令,不顺从者格杀勿论,熊大荣将三个人头吊在城门之外,仿佛任何暗潮汹涌的地方,都一瞬间平息下来。
这是杀鸡儆猴,杀一儆百。
但谁也说不准,何时还会有不怕死的臣子,在暗中集结各方的势力人马,想将秦昊尧置之死地。
淑宁宫的门口,有两个太监扶着长梯,扛到殿门口,其中一人利索地爬上,爬到极高处,将写有“淑宁宫”三个字的匾额抬下来,一步一小心,他走了一半,沉重的匾额已经耗费他大半力气,也看的下面扶着梯子的太监胆战心惊,但只见长梯上的太监的身影一晃,还是没守住胸口的匾额,站在底下的太监张大了双眼,伸出双臂去接,被匾额砸中了头颅,顿时头上一个血窟窿中,鲜血汩汩而出。
但这一块沉重精美的匾额,同样不曾幸免于难,重重摔在地面,成了两半。
太监急急忙忙从梯子上爬下来,拉过同伴,审视他头上的伤口,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他抬起眼匆匆一瞥,顿时吓得手脚发麻。
他们是总管派来拆卸淑宁宫的匾额的,笨手笨脚,如今的匾额却摔得破碎,而更让他们不寒而栗的是,正朝着他们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秦王。
秦昊尧在淑宁宫的门口止步,淑宁宫三个字的匾额,就那么毫无预知地摔在他的眼下。
他冷冷观望着,俊美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唯独心中,仿佛也有东西摔裂的声响传来。
仿佛不曾看到下跪的太监,满目仓皇惧怕,秦昊尧冷着脸,环顾四周,他依稀记得,他曾经因为无法压抑心中的愤怒而深夜潜入淑宁宫,只为了惩罚她,不该闯入他的心里,更狠心将他背弃——
这儿安静的,跟往日一般。
两个太监已经吓得浑身发抖,脸色死白,他们虽然年纪还小,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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