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仿佛清醒了,她噙着泪眼婆娑,低呼一声:“殿下会来为我说情的。”
“少自作多情了,少做白日梦了,这历朝历代不是没有宫女可以一步登天当上女主子,甚至当妃子的也有,可我看你没有这等资质。”老嬷嬷仿佛恨铁不成钢,她看着晚秋的眼神,也只是可怜她罢了。
“让她走吧。”
从内室之中,传来这一道清冷的声音,仿佛疲惫极了,她不愿再听到这些喧嚣。
感情最伤的,或许便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她垂下双目,嬷嬷替晚秋谢了恩之后,便领着众人出去了,穆槿宁退了身边的宫女,说要歇息一阵子。
在无人的内室,她缓缓伸出手来,依旧紧握着那一块瓷片,瓷片将她的指节划开一道细细的痕迹,在她用力的时候,血色便溢出来。
她怔怔地望着指节上的血痕,以前的感情,她就像极了晚秋,沉溺其中不能自拔,如今醒来才会觉得——疼。
垂眸一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或许认认真真尝过一回感情的滋味,她此生也无悔了。
“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居然敢刺伤你?!”不用多久,一个满是怒气的声音传来,红色身影在穆槿宁的眼前一闪,随即他仓促走到她的面前,目光扫过她的身影,上上下下,任何一处都没有放过。
在佑爵看到穆槿宁指节上的鲜红,他看着她怔然模样,更以为她受了惊吓,紧紧抱住她的双臂,穆槿宁凝视着他,想来他一定是话听到一半就赶来了,更不知试图伤人者,是他曾经的宫女晚秋。
“她并没能伤我分毫。”穆槿宁的眼底再无任何的冷意,她浅浅一笑,并无任何敌意。
“幸好你的身手敏捷,不然就有血光之灾了。”佑爵望着她华服右侧的一个窟窿,揣测着一定是被利器所伤,他如今看得清楚,总算舒出一口气来。
从晚秋的话中,穆槿宁似乎知晓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真相,但是如今当着佑爵的面,她却还是选择装作不知。
“我当下搬得动殿下堂堂一个伟岸男子,原本就不是弱不禁风的女人,一般女人若想害我,也没有那么容易。”穆槿宁笑望着佑爵,他的眼底满满当当尽是担忧,那看上去似乎便是真的,不容置疑。
“没事就好。”佑爵的眉头舒展开来,方才宫女已经将地面的瓷片收拾好了,他的眸光无声扫过落在穆槿宁脚边的一片青瓷,俯下俊长身子,将这一片瓷片拾出来。
“殿下陪我出去走走吧。”穆槿宁站起身来,朝着佑爵浅浅微笑,一句邀请,他自然无法拒绝。
两人一前一后,她察觉得到身后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跟随着,直到她走到花园,她挑选了一棵盛开的桂花树,她径自坐了下来,柔软的青草地,青草清香混合着桂花的香气,萦绕在她的鼻尖,佑爵也没有任何架子,就坐在她的身边。
她侧过脸来,默默凝视着身边的年轻男人,他并非最为俊美的男人,很难用言语形容他的出色,他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狂魅丰采,不只是俊,更多的是与生俱来的贵气和狂野,一眼便教人烙入心坎,尽管此刻他只是淡淡望着远方,脸上没有往日的轻佻,穆槿宁不禁狐疑,这人真是对那个女人眷念执着甚至丝毫容不下别的女人的痴心男子吗?!晚秋的话,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眼底看到的佑爵。
“就说人都需要相处,看着本殿如此关心在乎你,是不是觉得本殿是天底下最俊帅的男人?”
他察觉的到穆槿宁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脸上许久,他眼神一亮,转过脸来瞧着她,唇边的笑意再度张扬起来,语气调笑,更是胸有成竹。
穆槿宁心中的疑虑,仿佛一刻间全部消失不见。若是外人见着如今的佑爵,人人都不会否认,只会觉得他是一刻没女人就会死的下流色胚浪荡男人!
“要不今晚,本殿到你那里过夜?”见穆槿宁和颜悦色,佑爵噙着笑,靠近她的肩膀,他说的话,自然就更加过分,不过穆槿宁索性将他的言语当成八分说笑,两分认真,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我习惯了一个人。”穆槿宁不再掩饰,说的平静,倒也直接。既然他是北国最为尊敬的男人,他习惯如此说笑,拿人取乐,她也不会妄图改变他原本性情。与其每回都觉得刺耳,不如顺势适应。
佑爵的眼底晦暗不明,他靠的更近一些,仿佛他的炽热气息,萦绕在她的耳际,一股股的热浪,恨不得钻入她的心中去。“本殿的意思是,有一个人陪伴,你一定睡得更香——”
穆槿宁静默不语,她的眼底再无任何笑容,跟佑爵四目相对,身下的青草柔软,依旧还有午后阳光烤炽之下留下的温热,他侧转过身子,双手撑在青草地上。头顶的枝头,他稍稍伸手轻轻触碰,就能拨弄散落下许多金色的小花,有些许金黄落在她的发内,她的肩膀,还有些许落在白皙的肩膀,就像是刻意画在她身上的金粉。
“槿宁,本殿从未好好问过你一次,你何时才能不对本殿这么冷冰冰的?还是,你对所有男人都这样?”他的指腹,为她轻轻拨开肩膀上的桂花,神色一柔,他是明眼人,她哪怕如今眼底没有冷意,心底还有寒意。
她对他笑,却也只是友善,并非心意服从。
“对本殿动心,就那么难?”佑爵蹙眉轻问,他的双手落在她的双臂,用了不小的力道,仿佛再一用力,她肩头的华服就会被扯下来,他并没有生气,更多的是质疑。
“你身上很臭。”穆槿宁缓缓靠近他的耳畔,眼神漠然,心绪藏匿在无法窥探的地步,这是她鲜少跟人说起的真相。
哪怕佑爵一身华丽,尊贵倜傥,她依旧无法对他生出男女之情。
穆槿宁的回答,的确让佑爵意外至极,但也说不上生气,仿佛如今开玩笑的人,成了她。他眉头舒展,唇角上扬,说的得意忘形,没有一分黯然狼狈。
“我每日沐浴的时候都用上乘的花油浸泡,每日的锦服都用上等熏香熏过,啊,快忘了,我每日清晨喝的也是清香花茶,荷花丁香牡丹玫瑰样样都有,日日换着不重样,你怎么觉得我身上难闻?”
穆槿宁默默倚靠着桂花树,她轻轻叹息一句,佑爵无法看透此瞬的她,只是怔了凝视她许久,蓦地眼神变了。
他若要穆槿宁喜欢他,前路漫漫,还是这一辈子注定是欢喜冤家,却很难牵起情愫?!
阳光落在两人的身上,但佑爵依旧无法否认,穆槿宁陪伴着他的时候,他可以更加安心,仿佛是吞下一颗安神的药丸,他不必被自己的心结操控着失去方向。
她低头,捧着手中的那些桂花,轻轻地嗅闻,哪怕并没有少女姿态的娇羞,她垂眸的时候,衣衫飘飘,粉唇轻抿,唇角无声上扬,一抹轻笑,也足以迷惑他的心。
“桂花这么香,若是本殿吞了它们,你就不会厌恶了?”他依旧调笑着,不等穆槿宁开口,他便捉住穆槿宁的手掌心,将唇贴在她温暖白皙的手心,将六七朵桂花在口中细细咀嚼,满面自如。
穆槿宁蓦地双臂收紧,仿佛受了不小的惊吓,她自然是素来清楚佑爵行径张狂的,但没想过他如此狂浪放肆。她的手心,仿佛还留着他的唇上的温度,她蓦然缩回了双手,眼神之中的光影,不断闪耀,迟迟不曾平息。
“还臭么?”
见她提起裙摆就要起身,佑爵却嬉笑着一把捉住她的手臂,他栖身上前,穆槿宁一个脚步不稳,便躺在青草地上,他侧压在她的身上,非要将俊秀脸庞凑近她晶莹仓皇的小脸,一开口便是桂花的淡淡幽香。
两个人,在秋日暖阳之下,姿势格外的暧昧。
她的眼神,逃不开他的视线。
“你若不说,本殿可就不肯放人了。”佑爵在她的眼底看到满满当当的慌乱,往日她总是平静从容,偶尔见着她慌张模样,倒也觉得有趣。他撑着自己的脸,言语坚决,却更像是透露着孩子的稚气。
穆槿宁眼神一黯,透过佑爵的眼底,透过他的身子,一个黑影,在不远处的花圃之后一闪而过,她拧着眉头,重新望向了他。
阳光落在她白皙的肩头,她屏息凝神,晶莹肌肤之下的青色血脉都看的清楚,佑爵的招惹,总让她看不透他。但仿佛只要她一松懈,他就真的会再度凑上唇,跟上回一样吻着她,她如何跟他解释,他的亲吻也无法让她动情?!到时候,他自然会生气,很生气,可她却又不忍欺骗他。直到方才,她才不再如此内疚,因为——虚情假意的,并不只是她一人。
青草柔软,但还是搁在她的肌肤之下,让她有些隐隐作痛,她凝望着他的狭长眼眸,粉唇扬起一抹浅淡温柔的笑容,更显得无谓。
“殿下,人已经走了。”
佑爵的面色骤变,他拨开她额头一缕散乱在眼角的发丝,语气却沉着许多。“什么话?”
“我,可以让殿下激怒报复那个人吗?”她默默伸出手去,蒙住了他的双眼,随即起身坐着,眼神黯然,幽幽地说道。“我,也是殿下想要利用的一颗棋子吗?”
不等佑爵开口,她已然站起身来,疾步走回自己的宫殿,眼底再无一分情绪。
他清楚穆槿宁已经走了,但他还是坐在桂花树下,一瞬间,所有的香气全部消失了,他紧紧闭着眼,不忍张开。
穆槿宁说的没错,他恣意狂放的生活,让他变得臭,就像是一块腐肉,哪怕外表再光鲜,里面早已腐烂空洞。
他想要去爱人,爱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美丽的女人,他想要借此而忘掉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带给他所有的美好抑或痛苦的回忆,但他却忽略了,那些女人也是人,她们渴望得到他的关爱,而他却偏偏给不了她们。她们失望,她们痛苦,她们寻死觅活,这才是他臭名昭著的最大根源。刘皇后是否对他的生活秘闻渲染更多,却并非最重要额原因。
原因,在他。
他也后悔,他也挣扎,他也纠结,他想要用各种各样的香气,来掩盖自己丑陋腐烂的内心。
口中的桂花,突地苦不堪言,他紧紧蹙着眉头,方才还抓得住穆槿宁的双手,突地烫的像是被架在火堆上烤。
他突地睁开眼,猛地站起身来,朝着穆槿宁远走的身影疾步跟过去,穆槿宁听到身后的步伐,脚步暗中加快。
佑爵小跑几步,已然跟上了穆槿宁,毫不费力地将她拦下,他阴沉着脸,不说其他,一把扼住她的纤细手腕,拉着她就走。
穆槿宁是第一回来过佑爵的寝宫,他还未登基祭天,如今皇帝的住所依旧空着,他冷着脸,面色是有史以来最难看的一回,她心中有数,拉扯之间的力道,更让她不用考虑可挣脱开来。
直到将她带入了自己的内室,他才关上门,平复着胸口的起伏,不苟言笑地望着眼前处乱不惊的女子。
一抹歉疚之意,从他的眼底升腾起来,他默默松了手,再无方才狂妄神态。
沉默许久,相顾无言,最终还是由他来打破沉默,他低声道,“槿宁,是本殿做错了。”
他无法否认,穆槿宁猜测的一切。
穆槿宁的眼底也有黯然,她苦苦一笑,不同的每一种感情,都会让人如痴如狂,要想保持清醒,也唯有依靠旁观者清的外人了。她不想看佑爵弥足深陷,最后悔不当初,就像是……她自己。
他是一国太子,更应该是往后的一国之君,既然如此,就不能优柔寡断。他不该让任何人,掌控他的人生,而应该是做决定的那个人。
她压下方才的一丝怒气,神色平和了许多,如今处在他的屋子,没有耳目监视,无人看到他们,她说话也可以自如许多。“殿下,若是你要我配合你演一出好戏,我本不会断然拒绝。殿下帮过我,更让我在北国活的如此舒坦,我并非是不知恩情的人。”
恩情,仿佛他们之间的情,就只有这一种。佑爵闻到此处,见到她淡然从容的微笑,她的释怀,也让他平复下来,唯独内心的海潮,依旧暗潮汹涌。
“但殿下的心目中,一定要有个方向。”她眸光一转,生出别样的凌厉,她低声提醒,他要分得清主次轻重,方能建立伟业。
佑爵淡淡望向她,他短短二十五年,却接触过许多美丽的女人,但她们希望得到他的垂怜,这一番忠言,却是鲜少听过。他的胸口梗着一根刺,一根无形的刺,却在她的轻声细语之中,渐渐消失无形。她越过佑爵的身子,脚步短暂停留,徐徐说道。“以前关于北国的消息,我也听说一些。若我没有算错,离半年之期,也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了,如今最重要的,是不能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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